「出去。」

靈魂愈來愈混亂的燕鴻並沒有感知到景燭那掩藏的極好的惡意，只是忽然覺著有些煩躁，頭也不抬直接攆人。

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燕鴻後，景燭不作回答，直接走出書房，在離開之前甚至還不忘替她關上了房門。

還不夠，即便她註定要死，自己也要做一些事情，不如…就從混沌空間內的那具身體下手吧。

離開了燕鴻視線之後的景燭，終於不再掩飾自己想要復仇的情緒，渾身上下的陰狠就這麼傾瀉而出，直接將站在不遠處的小竹給下了一跳。

知道這人是燕鴻身邊伺候的人，景燭嘴角微微翹起，他可不會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

「過來。」

不知為何，前一秒還被景燭給嚇得渾身直顫的小竹在與他對視的瞬間竟直直地朝著他走去，只是眼神變得空洞了起來。

看著已經走到了自己近前的小竹，景燭嘴角的笑容漸漸加大，輕聲地開口，原本還帶著幾分清靈的聲音此刻竟顯得詭異無比。

「剛才你看到了什麼？」

「小的什麼都沒看到。」

「很好，我就先走了。」

看著面無表情的小竹，景燭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之後錯身離開，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景燭已經離開了小竹可見的視線之外時，依舊站在原地的小竹倏地大了一個激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緊閉著房門的書房。

「我站在這裏做什麼？」

就在小竹在書房門口來回走了幾圈考慮著是敲門問燕鴻是否要用早膳還是繼續在門外侍候著的時候，忽的遠遠地瞧見了幾天沒被見到過的蘇九歌拎著個食盒朝著書房的方向走來。

正犯愁要用什麼理由去勸屋裏的燕鴻吃些東西的小竹頓時晶瑩了目光，本以為兩位少爺自從之前不知為何鬧崩了之後就再沒了交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這樣，表少爺這不已經開始來示弱求和了麽。

「表少爺，您是來找少爺的嗎？」

見蘇九歌身後沒有跟著那個侍候著的小廝，小竹心底對自己剛才的猜測更是堅定了幾分。

然而蘇九歌卻直接打斷了小竹心底的猜測，直接將手中的食盒給遞到了跑到自己面前的小竹，昳麗的容貌滿是落寞，就連那帶著磁性的嗓音也變得微啞。

「她肚子裏若是沒些東西會不舒服，就說…就說是少夫人託人送來的吧。」

說完，蘇九歌的嘴角甚至還多了幾分笑意，她進來比較親近聞珞煙，這麼說的話應是不會被拒絕。

燕鴻的這點小毛病還是蘇九歌前不久發現的，之前同他整日混在一起的時候一日三餐從未缺過，那時他自是發現不了異常，只是在山洞裏的那些個日子，她嫌棄糧食味道太過平淡，有時不餓便不會吃。

尤其在不吃早飯的時候最難受，嚴重的時候還會控制不住地乾嘔起來，想了許久，他覺著應是那具身子的胃不好吧。

每當看到她難受的時候，他便想著，日後回來了一定要確認她吃早飯才行，即便此時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如履薄冰地步。

送完了食盒後，蘇九歌就頂著小竹呆愣的視線離開了。

…

直到確認蘇九歌真的沒有回來的意思，小竹這才拎著手裏的食盒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

主要的事情在之前的兩天裏，燕鴻已經都處理完了，她現在只是在將聞家的大小事務整理分類，方便聞珞煙接手之後可以在第一時間適應。

聽到敲門聲後，燕鴻索性放下手裏的事情，看向門口。

「少爺，是…少夫人託人送來的，您今日又忘記早膳了。」

「…恩，放在這就行，你先出去吧。」

直到房門再次被小竹合上之後，燕鴻才將自己的視線移到了食盒上面，將蓋子打開後看著裏面的幾塊糕點微愣。

已經是第三天了，那傢夥不會真的以為，這麼拙劣的借口敷衍得了她吧？

她對聞珞煙的態度即便再軟化，也不可能會吃她送來的東西，更何況，聞珞煙根本就沒有給自己送東西的理由。

燕鴻一直都知道，無論離梟是否有記憶，無論他的身份是什麼，他的廚藝一直都不錯，更何況這糕點並不是古代的做法，不是聞珞煙，便只能是他了。

即便內心糾結無比，燕鴻最終還是選擇不糟蹋這人的心血，糕點入口即化，香香甜甜的，是她喜歡的味道。

品著口中的糕點，燕鴻緩緩垂下了眸子，將自己眼底那漸漸掀起的漣漪遮掩起來。

離梟，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能配得上大天道如此小心翼翼、機關算盡，可不會是什麼普通的目的吧，神？

執掌一切，真的有那麼重要？

燕鴻不懂，可她卻知道，不管自己懂不懂，自己都要成為那個坐在神位上的主神，她的生命裡，從來都沒有退路。

她並不懼怕消亡，可她不願死的不明不白。

經歷了這麼多位面，湮滅於燕鴻手裏的天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自身的實力更是早已深不可測，燕鴻她，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個在景曜腳底掙扎求生的螻蟻。

對於大道，燕鴻越是深入了解，對自己的來處就越是懷疑，在一個位面當中，沒有任何人是天道需要費盡心思去算計的，除非…那人根本不是這個位面的產物，並且來處要比這個位面高級。

那麼，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主神，是人人皆可，亦或是…命中注定？

明知自己正處於一個個謎題組成的疑團當中，燕鴻不允許自己的生命終止與此。

燕鴻的手不幹凈，從骨血到靈魂深處就沒有一絲一毫是乾淨的，這個事實她一直都不曾忘記。

說實話，她並不認為那個執掌著三千界的主神之位，是她這種人配得上的。

即便那神位需要鮮血來堆築，可那鮮血，絕不應是從無辜生靈的身體當中流出的，而她燕鴻的手中，從來不缺無辜者的鮮血。

這一點，燕鴻一早便知道，混沌空間的那些鬼話，她從始至終都不曾相信過。

早在她執意以殺戮的血氣毀掉那個被景曜拋棄的修真位面之時，她就沒了成神的資格，可她除了替混沌斬盡阻礙之外，並沒有別的選擇，她從來都沒有回頭路可走。

所以，她想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存在，想知道…自己的意義是什麼。

屬於糕點的甜膩漸漸從口中消失，燕鴻稍稍回神，嘴角無意識地牽動起一抹笑容，那笑容淺淡，卻森寒至極。

如若有一天叫她發現，她這一生只是為了成全什麼別的東西……

蘇九歌熟知燕鴻的習慣，直到她早晨並不愛吃多，送來的除了那麼幾塊和她胃口的糕點之外再無其他，糕點香軟卻又不膩人，將這一盒早餐吃了個乾乾淨淨後，燕鴻饒是滿足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離梟啊…你到底想我怎樣呢？」

一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水，一邊擺動著手邊的幾個府印，思緒卻再次飄遠。

事到如今，燕鴻已經能夠確認景曜的藏身之處就是那個傳說中不戰而退的大天道的地盤了，而那個所謂的大天道，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小傻砸、離梟。

這是一個陷阱，可即便理智已經無數次地警告過自己，燕鴻的心底卻依舊存有一絲希望沒能熄滅，萬一…只是巧合呢？

雖然知道這一情況甚至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到，燕鴻卻依舊興起了放手一搏的想法。

她怕不是瘋掉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想法，燕鴻嘴角微扯，這苦澀只有自己才嘗得出來。

……

已經將手裏的事情處理妥當後，燕鴻在書房再也待不下去，正好藉著給聞珞煙放權的理由去她那溜達了一趟。

看著門前依舊冷漠的很的燕鴻，聞珞煙只在瞬間愣怔了一下，下一秒便將房門大開將這位大佛給請了進來。

「夫君昨日休息的可好？」

燕鴻：「……」

清楚聞珞煙自退燒後便對自己歇了心思，燕鴻很是無語這個一言不合就要撩自己一下的姑娘，明明撩人的技術垃圾到不行，卻又樂在其中，她真的不知該做何評論。

見燕鴻不理會自己，聞珞煙再接再厲，以袖掩面語氣也帶了幾分低落。

「昨日夫君一去不返，妾身昨夜可孤單的很…」

「有這功夫你還不如去多研究研究將要接手的事務。」

這次燕鴻沒等聞珞煙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看向她的眼神雖不冰冷，卻也不甚親近，隻當她是自己生命中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過客。

「…夫君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情趣。」

「本少與你之間不需情趣。」

「唉…小哥哥快同我講講，昨夜可是去哄你那小情人去了？」

見燕鴻沒有與自己開玩笑的意思，聞珞煙隻好收回臉上那副深閨怨婦的表情，一臉八卦地看向燕鴻，換成了平時與她閑聊時的態度。

看著已經用雙手捧臉等待自己回答的聞珞煙，燕鴻眉毛輕微的抽動了一下，誰能告訴她，明明第一次見面還正常無比算計著自己的女主大人，為什麼變成了這麼一副模樣。

「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即便每天都吃著那人做的吃食，可也確實是沒有見到過他，這也要歸咎於…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吧。

即便見了面也沒什麼可說的，倒還不如不見。

「怎麼會？蘇九歌他明明……哎？你承認他是你喜歡的人了！」

一個嘴瓢差點沒將前幾日與蘇九歌見面的事情說出口，聞珞煙連忙轉了話題，眼中光亮更勝，一眼不眨地盯著燕鴻那張英氣俊俏的臉，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變化。

聽到『喜歡』二字，燕鴻的睫毛微顫，輕抿了下唇角，淡淡地將自己的眼光移向他處，從袖中掏出幾枚代表了當家人權力的府印放在與聞珞煙相隔的圓桌上，輕咳一聲掩飾自己此刻微起了漣漪的心緒。

「我今天將聞府交給你，是想繼續發展還是停手享受，一切隨你。」

看著燕鴻手邊的幾枚府印，聞珞煙一時無言。

隔了幾秒，才抬頭繼續看向已經恢復了常態的燕鴻，神色複雜。

「少爺，您這是何意？」

少女輕柔的嗓音如羽毛般拂過燕鴻的心頭，卻沒能在上面留下分毫的痕跡。

「聞府，交給你。」

「為何？您就不怕我將聞府給敗光？」

「無所謂，我在這個位面停留的時間不長，就當我找你接手這個爛攤子。」

少女直視著燕鴻那淡漠如水的雙眸，終是有些挫敗地嘆息一聲，即便用盡所有心力，她也依舊瞧不出他此刻真實的心思，不過總之不會害她就是了，不然這人當初也不必要救她。

「既然小哥哥執意如此，珞煙也不好辜負你的一番心意，只是…小哥哥這是打算以後當個吃軟飯的嗎？」

見聞珞煙再次恢復了平時與自己接觸時的模樣，燕鴻跟著一同放鬆了下來，她不過是看她順眼想著幫襯一下，是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算計，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淡的柔和，雖不是真情實意，卻叫她看上去要柔緩了許多。

「不過是叫我的哭窮更加真實罷了，有何不可？」

能將聞府這個麻煩的爛攤子早日交於此人手上，燕鴻也是樂得自在，自然不會去撿那個不知被拋在了從前哪個位面的節操。

聞珞煙：「……」

經過燕鴻這麼一提醒，聞珞煙倒是想起了這人當初在地頭上同自己哭窮的那一段來，頓時嘴角一抽。

「剩下的有關事務管家近日會同你交代，以後書房隨你進出。」

將手邊的府印推到聞珞煙的面前後，燕鴻倏地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對了，若是相中了哪家公子，等我離開之後再招惹，不然這聞府我只能換個人交託了。」

「……這是自然的，我可沒有忘記在外的身份。」

早在同燕鴻將這一場親事說開了之後，聞珞煙便在心底斷絕了此生的姻緣，此時忽然聽到燕鴻對這事的態度，聞珞煙倒是驚訝了起來。

燕鴻在的時候她確實不應與其他男子走的近，這是道德問題，聞珞煙對此並沒有什麼異議。

她本以為，自己即便同他沒有夫妻之實，在他心底應也不會希望將來自己與他人產生什麼關係，可這人此刻卻是說了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