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劉叔並不知道的是，在燕鴻奪舍鴻鳴刀的時候，可是一邊忍著刀剮在靈魂上的痛楚，一邊借用鴻鳴的火氣為楚風行驅寒的，不然他這廢物身子怎麼可能等得到余睿喂的退燒藥起效？

只是這些燕鴻卻並不打算說出來，無論是說給並不理解的劉叔，還是理解卻又彆扭無比的楚風行，她向來習慣將事情往心裏藏，對她而言，她想為誰做什麼事情全憑自己的意願，可不是為了叫別人知道的。

回到醫療室後，燕鴻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握住病床上依舊昏睡著的楚風行沒輸液的那隻手，緩緩地低下頭將自己的雙唇貼在他的手背上面，慢慢闔上自己的雙眼，將那不斷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眼都擋不住的愛意遮掩。

她也只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才敢將自己心底的感情徹底露出來，放在平時，她就連最簡單的觸碰，都不敢掉以輕心。

劉叔本來是想跟著燕鴻進來再多看看楚風行的，但見到此時不再遮掩自己對楚風行的愛意的燕鴻，竟讓他生生頓住了自己的腳步，從前他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但現在他似乎有些懂了。

在門口獃獃地看了這兩人幾眼後，劉叔終是輕聲嘆息一聲，踏著緩慢的步伐朝著休息室走去，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識到，自己這一生，竟已在迷糊中過去了大半，年輕可真好啊……

只是不知道，小少爺能被一個這麼通透的姑娘愛得如此深沉，究竟是福是禍。

……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也並沒有很久，畢竟燕鴻這具被小白充滿能量的身體還沒用掉四分之一的能量。

「我在…哪裏？你是、雲…沫，我竟然沒死。」

楚風行的聲音沙啞，好像許久都沒說過話一般。

「哪有那麼容易死？」

「……」

被燕鴻噎了一下，楚風行也不想和她爭辯，現在他就連動動手指頭都酸疼的厲害。

「起來喝點水，嗓子都啞成什麼樣了還不知道要。」

「……」

這種事情難道要他說她才該做的嗎？還有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難受麽，怎麼就不會扶他起來？真是不會照顧人！！

楚風行很是不滿地瞪了燕鴻一眼，但他此刻的病態顯然沒能將他這一凌厲的眼神給盡數表達出來，看起來反倒有些傲嬌的感覺。

燕鴻就這麼舉著一杯水盯著楚風行瞅了半天，開始還有些疑惑，但後來便反應過來他現在的身體可能不大好受，畢竟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體會過生病的感受了，早就將這種事情忘記了。

在燕鴻長久的生命中，就連疼痛都早已不能帶給她多少感覺了，更別提這種不痛不癢的病痛了，為了能活下去，別說是病著，就算是斷了胳膊腿，該幹嘛還是要幹嘛的。

看著楚風行此時這一副生氣卻又臉皮薄地不說出來的模樣，燕鴻不由得輕笑，這傢夥怎麼還是這麼可愛？

之前的醫護們為了給他們一些私人空間，早就出去了，燕鴻也不想為了給他喝杯水就將他們都召回來，隻好再次坐到床邊，將空閑的那隻胳膊伸到楚風行的後背下面慢慢用力將他的上半身支起來。

雖然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楚風行現在的體溫卻是還有些高的，自己的嘴唇忽的貼到了一個冰涼的玻璃杯上面自然是有感覺的，沒有多想直接張口喝起了燕鴻遞來的水。

溫熱的清水一口口被喝下，楚風行感覺自己的嗓子好像久旱逢甘霖的荒漠一般，舒服的要死。

很是享受地喝完了整整一杯水後，楚風行才有閑心注意燕鴻，瞬間就發現了燕鴻身上那同他昏迷之前一成未變的衣物，以及還未來得及處理的…皮膚。

人造皮膚上被特製子彈擦身而過時摩擦地發焦凹陷的地方有好幾處，沒了裹在最外層的棉衣的遮掩清晰地映在了楚風行的眼中，此刻他不由得有些慶幸燕鴻的身體是鋼鐵所製，若真是血肉之軀，她這傷恐怕要留疤了。

「你怎麼不…處理一下？」

順著楚風行的目光朝著自己手臂上的擦傷看去，燕鴻眉眼間頓時染上了幾分笑意。

「等著你呢，還不快點好起來？」

「…我又不是全能，不會修這個。」

在燕鴻的注視下，楚風行的耳尖慢慢染上了紅色，只是話語中卻沒將此刻的心情透露出來一點。

「那就留著。」

「……那幾個狙擊手，抓到了嗎？」

愣愣的看著再次將自己放躺在床上的燕鴻，楚風行意識到自己此刻不正常的心率，很不適應地別過了自己的腦袋不再朝向燕鴻的方向，以圖通過這種方法讓自己恢復正常。

「劉叔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他查不到，是陳安陽。」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聽了楚風行的話，燕鴻挑了挑眉，這傢夥不會是早知道陳安陽會來偷襲他吧？

那也不對啊，要是早知道，他怎麼可能那麼狼狽？

「…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總不能和她說是007告訴他的吧.....

「既然你知道幕後主使，那我也不用去特地去撬那幾名狙擊手的嘴了。」

「你還能找得到他們？」

「我可厲害著呢。」

看著楚風行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的這副模樣，燕鴻一個沒忍住將自己的手伸向了他的腦袋，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幾把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具身體並沒有知覺，隻得很是失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

「謝謝。」

「？」

被楚風行這麼一句忽然開口的感謝給說的一愣，燕鴻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謝謝你沒丟下我。」

楚風行的嗓音還沒恢復平時的清亮，依舊有著病態的喑啞，但開口說出的話卻字字清晰。

「……你不必道謝。」

「要謝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肯拉我一把，怎麼能…不謝呢？」

楚風行這話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甚至都快沒了聲音。

「……」

燕鴻這次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抿唇看著他。

隔了幾秒後，才一邊握住他的手，一邊開口。

「不需要謝，我甘願的。」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拉你出來，儘管以自己為代價。」

「我可以是你爬出地獄的踏腳石，也可以是你登臨高位的墊腳石。」

此刻躺在床上的楚風行，每聽燕鴻說一句話，心頭就要多震顫一分，聽到最後，甚至有些不自覺地回握住燕鴻的手。

人造皮膚下的鋼鐵並不會帶來溫度，但此刻楚風行竟然從中感到了溫暖，他約莫是病了，他想。

「你這情話，倒是挺動聽的。」

天知道楚風行究竟是用了多少心力才將自己心底那不斷翻騰的雀躍壓下，回答燕鴻時臉上甚至沒顯現出一絲的笑意，看起來很是絕情。

並沒有被楚風行此時的冷漠所打擊，燕鴻看向他的笑容依舊柔和，慢慢開口。

「你會感到它更動聽的。」

等我真的將你帶出去的時候，等我真的為你神魂俱滅的時候，只是可惜…那時候我大概是看不見了。

其實在他從自己懷中被搶走的時候，燕鴻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了自己死期將至，但她並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她已經活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失去對生命所有的熱情了，就這麼死去也沒什麼不可，能換離梟一命，也算值了。

「你…先回凌霄去吧，我要處理一些事情。」

「不想被我知道嗎？」

「…」

楚風行有些怔怔地看向燕鴻，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她不能知道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叫她見到自己的那個樣子。

「是。」

雖然有些猶豫，但重新考慮了一下之後，楚風行終是斬釘截鐵地回答了燕鴻，他感覺自己在面對她的時候，有些不像自己了，他要在這幾天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好，但你要答應我，別要了陳安陽的命。」

「你在乎他？」

「在乎他的命。」

「可他想要我的命。」

聽到楚風行這話，燕鴻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就聽得出他的心思，他這是想要陳安陽的命了。

「不行，他不能死。」

她也不想讓他受委屈，可她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去對付天道了，若是叫他受了傷回去，她根本無法確信他能不能活到自己找到他的那天，這是她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情。

還在燒著的楚風行睜著有些發紅的雙眼看向燕鴻，嘴唇都被氣得有些發白。

「你選我還是選...呵！他最終一定會死在我的手裏，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你阻止不了我。」

說完，楚風行的手中竟忽然出現了一把刻著暗紅色圖騰的雙面短刀，都不用去費心辨認，燕鴻就從那隱約間傳出的鳥鳴聲中認出了鴻鳴刀，也許是因為被自己奪了一次舍所致，鴻鳴竟然比之前要短上了一半。

「拿起來，插入我的心臟，陳安陽他就死不了了，來啊！」

說到最後，楚風行竟然喊出了聲，看向燕鴻的雙眸比剛才更紅。

「別鬧了，你知道我不會傷你。」

沒想到楚風行的反應這麼強烈，燕鴻頓感頭疼，她也不好同他說真話，就算說真話他不現在拎著刀去捅陳安陽就不錯了……

「我不知道！雲沫，他是我的仇人，更是你的仇人，你憑什麼還要留著他的命！！」

本來已經有所好轉的嗓子被楚風行這麼吼了幾下，又開始啞了起來，但楚風行此時卻無暇顧及，他此刻滿心想的都是，燕鴻不準他殺陳安陽，她為什麼不讓他殺？又或者該說，她與陳安陽究竟有什麼關係，她是不是喜歡他，就算他將她害得那麼慘也不在意？

此時的楚風行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明顯不正常的疑問，也沒有閑心去反問自己，他為什麼對燕鴻這一行為感到這麼憤怒，而且這份憤怒當中，大半都不是因為自己的復仇被阻攔。

「…你不懂，先別說了，你的嗓子又啞了。」

「關你什麼事！」

見燕鴻的態度沒有絲毫的軟化，楚風行的脾氣也上來了，直接當著她的面伸手將自己右手上正在滴液的幾根針頭全部拔掉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正在輸液的針管忽然被拔掉，針頭砸落在地面上的時候甚至還濺出了幾滴藥水，與潔白的地板相接，若不認真去看根本看不出來。

楚風行的手背也因為忽然拔出針頭而不斷浸出鮮血，幾秒鐘的時間就將他的手背染得鮮紅無比，這一場景極大地刺激到了燕鴻，惹得她一時間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

…

直到幾秒鐘後，燕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說出的話很緩慢，隱約間竟然也有幾分沙啞。

「風行，算我求你，怎麼玩都行，留他一命好嗎？」

放過我們自己吧……

「你…行！咳咳、真行！！」

楚風行顯然是被燕鴻此時的樣子給惹得比剛才還要憤怒上幾分，他隻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發黑，就連呼吸都變得不怎麼順暢了。

「……等你好了我再走。」

楚風行：「……」

看著燕鴻眼中的執著，楚風行也自知推不走她，索性也沒再掙扎，只是將自己的腦袋別向了一邊不去看她，並沒有讓眼底因她而升起的喜悅之情被燕鴻捕捉到。

……

在楚風行臥床養病的這幾天裏，燕鴻相繼與楚家的各個人物見了一面，見著他們眼中或擔憂或責怪或幸災樂禍的情緒，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奇怪的動作。

就連看到楚父臨走時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的時候，燕鴻也懶得與他多接觸，冷漠地避開了他向自己投來的視線。

這位一直不願意見到自己待在楚風行身邊的老父親無論是與她說感謝的話，又或是會不會改變對自己的態度，可都不會令燕鴻多提起一分興趣，她與他之間的羈絆，單是他可剪不斷的，他的態度如何，她又何必去多在意？

直到看到楚風行再次活蹦亂跳地從床上站起來的時候，燕鴻才依依不捨地回到了凌霄當中。

此時燕鴻離開凌霄已經有一陣子了，當燕鴻再次回到清風山的時候才發現，在自己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內她給這一區的玩家所帶來的影響依舊存在著，而且比在她離開這裏之前更甚。

顯然她作為一個『覺醒了自主意識的數據』這一個事件確實是一個很驚人的事情，尤其是這爆滿的遊戲區，以及在清風山外圍就沒清凈過的晃蕩的玩家們，都在向燕鴻表示著他們對自己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