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德昭五十齣頭的年紀，他的眉眼間，能看出來謝家男人的一點特徵，比如說瘦高挺拔的鼻子，非常有雕塑感，眼眶微凹，眉形似劍，儒雅中帶著幾分犀利，只是輪廓沒有謝家嫡系那麼俊美。

顧念之不是第一次看見謝德昭，但馬琦琦卻是第一次。

她一下子就被謝德昭的風采迷住了，緊緊拉著顧念之的手，跟她輕聲咬耳朵：「……天啦！這人是你姑父？！真是帥！我頭一次明白為什麼年紀大的男人有吸引力，看這位就知道了……」

顧念之忙用手在馬琦琦眼前晃了晃，忍著笑說：「好了，醒醒啦琦琦！你再花癡，小心大雄哥哭給你看！」

馬琦琦不好意思推開她的手，「去！胡說什麼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這麼一說。」她的聲音小了下來，「……你可別告訴大雄哥……」

「知道了。」顧念之笑著捏捏她的臉，「行，你欠我一個人情啊！」

兩人說笑著，眼角的餘光瞥見從紅旗防彈轎車上又下來一個人，這次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穿著簡單的煙灰色雙排扣羊毛短大衣，同色羊毛定製長褲，中跟黑皮鞋，淡定地走了過來。

居然是霍紹恆的母親宋錦寧。

顧念之眼神閃了閃，偷偷往那輛紅旗防彈轎車看過去，卻發現已經沒有人再下車了。

司機開著車，已經往停車場的方向去了。

顧念之心裏一跳，趕緊收回視線，對已經走到她面前的謝清影、謝德昭和宋錦寧問好：「謝先生，謝小姐，宋伯母，你們來了。」

謝德昭看著顧念之，再看看自己的女兒謝清影，笑著說：「你們倆真挺像的。還叫謝先生？你該叫我姑父，她是你表姐。」

謝清影也對顧念之很親熱，「表妹今天好漂亮，你都準備好了嗎？等下別怕，我們會站在你這邊的！」

顧念之被她逗笑了，跟她脆聲擊掌have-five，「好，那我就靠姑父和表姐了啊！」

宋錦寧在旁邊微微地笑，看見顧念之的眼風不斷往開走的紅旗防彈轎車那邊瞥，笑得更加意味深長：「……聽說這個案子跟日本的科學家織田正男有關係，我過來旁聽一下。紹恆今天有事，來不了。」

顧念之有些臉紅。

有些不習慣宋錦寧突然敏銳起來的觀察力，喃喃地說：「宋伯母，我知道的。」

「你知道？哦，那我是多事了，紹恆肯定跟你說了吧？」宋錦寧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拉起顧念之的手，往法院大門走去。

馬琦琦是頭一次近距離看見宋錦寧，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近在咫尺，馬琦琦簡直看得都呆住了，手足無措，連話都說不出來，直到她們走遠了，她才忙追了上去。

這一次進甲字型大小法庭，跟念之這邊的人就多了。

何之初、陰世雄、馬琦琦、宋錦寧，還有作為重要證人的謝德昭、謝清影，以及在最後一刻姍姍來遲的曹秘書。

龍議長那邊的楊特助今天沒來，來的是議會上院級別很低的一個工作人員。

顧嫣然那邊還是和上一次一樣的人馬，管家、保鏢、律師，這一次還多了一個會計師。

戰院長走了進來，在法官席上坐定，氣定神閑地宣佈開庭：「顧念之訴顧嫣然關於顧家家產一案，第四次庭審開始。」

敲了法槌，法官開始確認到庭人員的身份。

「原告顧念之？」

「到。」

「被告顧嫣然、律師金婉儀？」

「到。」

「證人謝德昭、謝清影？」

「來了。」

法官點了點頭，「今天第四次庭審，主要內容是原告引進的兩位新證人。」

他對顧念之抬了抬手：「原告，你可以問話了。」

顧念之今天穿的是一身Dior定製的藏藍色羊絨面料小套裙，合身的小西裝上衣，沒有扣扣子，露出裏面雪白的重磅真絲襯衣，領口系著蝴蝶結。

半身裙的裙身微呈繭狀，但又不那麼誇張，恰到好處地顯示出她年輕姣好的身材，但又不會過份誘惑，而是在俏麗中彰顯端莊，可愛中透著成熟，很適合她的年紀和身份。

因為今天這一場庭審是跟她的身世息息相關的，顧念之不想和以前三次庭審一樣，太過職業化和成熟。

所以她挑選的不是正兒八經的職業裝，而是設計色彩比較濃鬱的Dior秋冬定製。

從原告席後面款款站起來，顧念之對法庭裏面的所有人笑了一下。

長發束成馬尾垂在腦後，臉上沒有化妝，只在嘴唇上抹了一層透明的唇彩。

站在法庭上的樣子，就像一個鄰家少女，只是過份漂亮精緻了。

再看看坐在被告席上的顧嫣然，同樣是大牌時裝，香奈兒的名氣甚至比Dior還大一些，但是那身黑白棋盤格的人字呢套裙穿在顧嫣然身上，卻咄咄逼人到辣眼睛。

雖然顧嫣然是第二眼美女，不說話的時候非常溫婉動人，但是這一身打扮被顧念之直接襯托到姥姥家去了。

打官司的時候，只要站在法庭上，從頭到腳，包括你的頭髮絲都是處於被審視的狀態，對官司成敗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一般新人律師容易犯的錯誤很多都是在細小的地方。

顧念之在這方面卻有著天生的直覺。

她就像是為法庭而生的人，和那些天生有明星特質的人一樣，顧念之這也是祖師爺賞飯吃的典型。

何之初坐在法庭的旁聽席上，看著顧念之揮灑自如，眼神有些恍惚。

顧念之已經全部進入庭審狀態。

她對著法官點點頭，傳喚了謝德昭出庭作證。

謝德昭風度翩翩地從旁聽席走上證人席坐定，對著法官和法庭裡的人微微欠身。

顧念之走了過來，聲音平和地問：「謝先生，請您自報一下生平。」

謝德昭是個生意人，有自己的大公司，此時坐在證人席上，也像坐在董事會的會議室裡一樣，開始侃侃而談。

「我是謝德昭，感謝的謝，道德的德，平冤昭雪的昭。」謝德昭介紹自己的方式很幽默，話音剛落，法庭內就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謝德昭朝大家抬了抬手，等笑聲平息了，又說：「我有個原配妻子，名叫顧恬，是這個案子的財產所有人顧祥文的妹妹。不過她27年前就去世了。」

法庭裡不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居多，聞言倒抽氣的聲音在法庭內此起彼伏。

謝德昭說到自己的原配妻子，一陣感傷浮上心頭。

顧念之站在他面前，安慰他說：「顧恬女士在天有靈，一定不想看見你和謝小姐傷心。」

謝德昭閉了閉眼，感慨地說：「是啊，她一直是個很善良熱心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她，今天我不會坐在這裏。」

顧念之等謝德昭的心情平息下來，才開始她今天的盤問。

「請問謝先生，你能說說你當初是如何跟你妻子相識相遇相愛並結成連理的？」

金婉儀一聽就舉起手：「反對，原告又開始東拉西扯，跟本案無關的問題請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顧念之看向法官的方向，鄭重其事地說：「法官大人，我很快就會證明這些問題跟本案息息相關。」說著，她還有意看了顧嫣然一眼。

顧嫣然今天卻是非常鎮定，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顧念之提高了警惕之心，但是她不會停止今天的問話。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法官看了一下顧念之交上來的有關證人的資料，說：「原告請儘快進入正題。」

顧念之謝過法官，對謝德昭示意：「您可以言簡意賅地說一下經過。」

謝德昭沉吟半晌，說：「當年我認識顧恬，是在一次慈善假面舞會上，她戴著一個蝴蝶面具，身姿優雅迷人，我沒看見她的臉，但是聽她說了一句話，就對她的聲音有了好感。」

後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顧家那時候已經成了法國少有的富豪，雖然比不上底蘊深厚的謝家，但是跟謝家旁系的謝德昭還算是門當戶對。

一對相愛的男女還是門當戶對，結婚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謝德昭回憶道：「……不過在我向顧恬求婚之後，她的哥哥顧祥文跟我說了一件事。」說完，他看謝清影一眼，欲言又止。

謝清影對他點了點頭，讓他說出來，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謝德昭眉峰緊蹙，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說了出來。

「……顧祥文跟我說，他妹妹身體不好，問我能不能接受，說顧恬以後可能不會生孩子……」

「我說沒關係，謝家是個大家族，旁系嫡系都是子孫滿堂，我自己家有哥哥也有弟弟，都有好多兒子，不在乎我一個人會不會生。」謝德昭說完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生硬，「……後來顧恬跟我說，就是我這句話打動了顧祥文，他才同意他的妹妹嫁給我。」

顧念之一邊聽，一邊做記錄。

這些話，謝德昭有些跟她說過，但也有臨時想出來之前沒有對她說過的。

比如說，是哪句話打動了顧祥文，讓他從反對轉為贊成兩人的婚事。

「然後呢？」顧念之不動聲色追問，已經要接觸到重點了。

謝德昭停頓了一下，垂眸看著面前證人席的桐色桌面，嗓音低沉。

「……顧恬身子不好，我都知道，我跟她說不用生孩子，謝家那麼多人，那麼多孩子，多我們一個不多，少我們一個不少，可她不聽，非要生……」

「……她偷偷懷了孩子，打算給我個驚喜，我知道之後擔心得不得了，讓她打掉這個孩子，可她讓我不要擔心，說她哥哥早有準備，她一定能順利生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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