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洞海域和正常海域之間並沒有肉眼可見的柵欄阻隔，但是無形的電子柵欄威懾更大。

顧念之一闖出來，立刻就往海面遊上去。

這一次，頭頂沒有藍紫色的電弧電擊她，她將頭伸出海平面，拿下潛水面罩，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不遠處停泊的艦船和遊艇上發出一陣歡呼，都在高興終於有人從那恐怖的藍紫色電弧裡死裡逃生了。

顧念之聽見大家的歡呼聲，甚至還伸出手朝笑著他們揮了揮。

這個時刻，大家都忘了自己是什麼立場，忘了自己是不是在同一個陣營，大家只是在為有人能夠突破人體極限，實現一個不可能的目標而高興。

就像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強」的奧林匹克賽場上，每當一項世界紀錄誕生，無論敵我都會為破紀錄的運動員感到高興。

何之初雙手緊緊抓著艦船的船舷欄杆，心都揪起來了。

看見顧念之成功脫險，他緊繃的臉色才緩緩放鬆。

「……放一艘救生艇下去，叫急救醫生帶上藥箱去艇上待命。」何之初說著，轉身就跟著到救生艇裡面去了。

顧念之將腦袋仰出海面，閉著眼睛，吸著鼻子，深深呼吸了幾下新鮮空氣。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自然存在的新鮮空氣給人的感覺這麼好，真不愧是生命最終的依賴。

一艘設備齊全的小型救生艇駛到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何之初站在救生艇上朝她伸出手，「念之，過來。」

顧念之眨了眨眼，想小澤哥暈過去這麼久，確實需要醫生馬上急救，不然他的大腦受損就不好了……

那麼聰明能幹的小澤哥，她還有好多電腦網路知識要請教他呢。

顧念之劃著水，來到何之初所在的小救生艇前，攀著救生艇的船舷，對何之初說：「何教授，小澤哥在海底暈了，現在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等我把他救上來，借您的醫生給他瞧瞧？」

顧念之靈活的大眼睛在何之初和他背後背著大藥箱的醫生之間逡巡來去。

何之初收斂了笑容，朝她這一次伸出手，「上來，你在海裡太久了，對身體不好。」

顧念之攀著船舷，笑嘻嘻地軟語相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何教授，幫我一個忙吧，好嗎？」

何之初很久沒有見過顧念之在他面前撒嬌耍賴的樣子了，心裡一陣激動，身子往前一探，抓住她的手腕，雙臂用力，居然將她從海水裡拽了出來。

顧念之有求於何之初，隻好乖乖地被他拽上救生艇。

何之初身後的醫生護士很快上前，拿一塊大毯子包住顧念之。

顧念之著急地說：「我還要下去救人啊！何教授，您能不能等一等？」

「你既然能出來，還用得著你去救？」何之初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回頭對自己的手下說：「你們找人去，馬上下海，看見她出來的那個地方嗎？從那邊潛水過去，就能從底下進藍洞海域救人。」

這樣可以繞過藍洞海域海面的藍紫色電弧。

剛才那些人是看見顧念之從藍洞海域那邊海底鑽出來的，見她一個小姑娘都沒事，大家都是大小夥子，更不可能有事了。

一個身強力壯的水手率先潛入水底，往顧念之出來的那個地方遊過去，然後又有兩三個水手也下了海，跟著往那個方向遊。

顧念之見有人幫她救人，感激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彎腰鞠躬對這些人說謝謝。

何之初兩手插在褲兜裡，看不下去了，將她拎過來放在自己面前，瀲灧的桃花眼裡冰冷一片，「謝他們做什麼？不是我讓他們去，他們會去嗎？」

「當然更要謝謝何教授了。」顧念之忙向何之初道謝，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一樣說甜話哄著何之初，「不過我和何教授這麼熟，說謝謝就見外了。他們跟我不熟，雖然是聽何教授您的話，但能下海救人，我一樣感謝。」

何之初看她說話的時候滴溜溜不斷轉動的大眼睛，就知道她是言不由衷在哄他高興呢，不過，她現在願意哄他，已經比以前對他退避三舍的態度已經好多了，不是嗎？

何之初容色稍霽，問她：「……餓不餓？」

「餓！怎麼不餓！我餓得能吃下滿漢全席！」顧念之誇張地比劃，連手語都使出來了。

何之初：「……」

轉身命人拿來一個蟹肉餅三明治，「吃吧，看看喜不喜歡。」

顧念之眼睛一直盯著那些去藍洞海域那邊救人的人，隨手從何之初手裡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是她非常喜歡的蟹肉餅三明治。

「真的要謝謝何教授，這麼好吃的蟹肉餅都能找到。」顧念之笑彎了眉眼，很快就用小紙巾墊在手上，將一個小小的蟹肉餅三明治吃完了。

她這邊剛吃完蟹肉餅三明治，用濕紙巾擦完手，就聽見從她剛剛闖出來的藍洞海域那邊傳來一聲大叫。

抬頭看去，見剛剛下水去救人的那三個水手，已經有兩人都暈了，被第三個人拖出海面。

那人浮出海面，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們這邊呼叫求救。

何之初這邊已經有人迅速下海，往那邊遊過去。

結果下去救人的沒有救到人，反而還要別人去把他們救上來。

這三個水手回到救生艇上，沒有暈倒的那個斷斷續續對大家說了那邊海域的情形。

「……我們三個人遊到她冒出來的地方，潛下海，結果那個地方的電擊還是非常強勁啊！他們倆在前面先往裡遊的，一遇到交界的地方，馬上就被電暈了。我在他們後面，見勢不妙，才沒有去試。不然我們三個人都被電暈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那個沒有被電暈的水手斷斷續續說著，一邊說，一邊不斷覷著顧念之，好像覺得她剛才是做戲一樣。

何之初帶來的醫生檢查了那兩個暈過去的水手，對何之初低聲說：「確實是被電暈的。」說著，也看了顧念之一眼。

大家看看暈過去的兩個身強力壯的水手，再看看顧念之，一齊陷入沉默。

顧念之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淡去，她一言不發地套上潛水面罩，對何之初簡短地說：「何教授，請您等我五分鐘，我馬上送小澤哥上來。」

「不行！」何之初厲聲反對，顧念之卻已經先他一步跳到海裡，迅速潛到水下，往她先前闖出來的地方遊過去了。

「念之！念之！回來！你回來！」何之初攀著救生艇低矮的船舷，叫得聲嘶力竭，臉上神情狂怒又悲慟，讓人見了有股說不出的傷心。

暗暗打量他的小護士已經忍不住鼻子一酸，轉身抹了抹淚。

「你們待命，我下去看看。」何之初拉開外套，露出裡面的潛水服，扶著船舷倒入進水，他也往顧念之遊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他的手下連忙也跳下海，護在他身邊，跟著往顧念之那邊遊。

……

顧念之回到她剛才闖出來的地方，在四周遊了一圈，沒看見有什麼異樣，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兩個水手怎麼就被電暈了。

她闖出來的時候，雖然也很被電得很疼，但還不到暈過去的地步啊？

比海面上的藍紫色電弧差多了……

顧念之抿著唇，找到了她出來時候那個三米左右的關口。

沒有絲毫猶豫，她這一次睜著眼睛沖了過去。

依然是電擊的疼，深入骨髓，像是有人拿著牛毛細針在她骨髓裡一針一針往外挑，她疼得渾身顫抖，身邊的海水因她的顫抖起了漣漪，一圈一圈往外擴大。

可是這樣疼，顧念之卻並沒有被電暈過去。

她再一次順利地闖回了藍洞海域。

霍紹恆扛著趙良澤，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她。

見她成功地出去又進來，霍紹恆提得高高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辛苦了。」顧念之遊到霍紹恆身邊，霍紹恆打著手語對她說道。

顧念之笑著搖搖頭，已經鎮定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霍紹恆伸出手，打著手語：「把小澤哥給我，我送他出去。何教授來了，帶來救生艇和醫生，還有藥物，小澤哥一上去就能得到救治。」

霍紹恆聽見何之初又來了，微微一怔。

但是聽顧念之說何之初帶了醫生和藥物，他心底的那點不悅立刻煙消雲散。

有何之初的幫助，趙良澤一定不會有事的。

霍紹恆握住顧念之的肩膀拍了拍，將趙良澤放下來，和她一起往顧念之進來的地方遊過去。

來到那三米多高的狹長水域，霍紹恆站在一塊石灰岩礁石上，小心翼翼地將趙良澤放在顧念之纖細的臂彎，「謝謝你。」

他向她道謝。

顧念之忙搖頭，「小澤哥對我那麼好，我不會看著他有事的，霍少不用謝我。」

她托著暈迷的趙良澤，轉身將他的腦袋和肩膀牢牢護在懷裡，將自己當成一張網，把趙良澤的頭和心臟這些要害部位護得嚴嚴實實，然後雙腿一蹬，閉著眼朝那看不見的電子柵欄沖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次她懷裡多了一個人，質量加大了，那電擊的力度，居然比剛才她進來的時候要強勁許多。

顧念之緊咬雙唇，忍著劇痛，硬是一聲不吭地將趙良澤托出了藍洞海域電子柵欄的範圍！

何之初隨後趕到，從她懷裡將趙良澤拖走，給自己的人送上救生艇。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救生艇上一陣歡呼。

醫生護士趕緊給趙良澤做身體測試、急救，救援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這邊顧念之轉身又要往藍洞海域那邊遊過去。

何之初一把拉住她，怒道：「你還要去？！你看看你！」

連嘴唇都咬得青紫，可見有多痛……

可顧念之來的目的就是救霍紹恆，她怎麼會放棄？

「何教授，我馬上就回來。已經做了這麼多了，您不會讓我就差一步前功盡棄吧？」顧念之輕笑出聲，但是眼底的執拗卻不容置疑。

何之初的手緊了緊，顧念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將他再一次掰開，「何教授，我不會有事的。」

她轉身遊回藍洞海域，再一次闖進去。

兩次進出，顧念之的身體幾乎已經到極限了。

疼痛成幾何倍數遞增，她隻擔心自己的狀況會被霍紹恆發現，所以極力做出若無其事地樣子。

一遊回藍洞海域，她就朝霍紹恆伸出手，縱身入懷。

兩人在藍洞海域幽藍色海水裡緊緊擁抱著，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有最危險的時候，最愛的人陪在身邊的幸福。

「霍少，走吧。」顧念之拽拽他的胳膊，溫柔地張開雙臂擁抱他。

這一次是抱著霍紹恆，顧念之再沒有任何顧慮。

她的胸口軟軟的，霍紹恆也伸開雙手將她抱了滿懷。

兩人保持著擁抱的姿勢，緩緩向電子柵欄那邊遊過去。

快到她兩次進出的地方了，顧念之睜開眼睛，看了看霍紹恆，突然往上竄了竄，將霍紹恆的腦袋緊緊擁在自己胸口。

突然被一對柔軟堵在面前，霍紹恆有一瞬間的失神。

就在這一瞬間，顧念之忍著幾乎要叫出口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拖出了藍洞海域的電子柵欄！

霍紹恆隻感覺到手臂上像針扎一樣，但是很快針扎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海水的質地明顯也不一樣了。

霍紹恆抬頭，看見頭頂的海水湛藍，再沒有那肆虐的藍紫色電弧。

他大喜過望，一隻胳膊抱著顧念之，另一隻胳膊迅速劃水，腳底連番踩動，往上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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