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明嘆口氣，把照片放下來道：「安寧，我現在呼吸又些難受，我想，我這次是很快要去見你了，所以你要在家裡等著我。」

等李少瑾和宋缺找到李佳明的時候，雲海已經沒有那麼濃烈，陽光更為燦爛，李佳明蒼白著一張臉，看著前面的山崖靜靜的發獃。

李少瑾心頭一跳道：「爸爸，爺爺還沒到呢。」

她怕李少瑾不能忍受痛苦，再跳下去。

李佳明回頭道：「少瑾，爸爸看過了，媽媽也看過了，說很好看，咱們回去吧，回家去，爸不想死在外面。」

李少瑾眼淚一瞬間就流了出來：「爸，你……」

李佳明道：「我都知道了，這是我這輩子，最後都期限，沒有幾天了。」

他把他不算沉重的小包抱的緊緊的，一步一步腳步堅實的往下走。

「少瑾，回家！」

李佳明一下飛機，就開始失神了，這在中醫上來講，就是非分危險的癥狀。

李少瑾最了解爸爸的狀況，當即就哭出來：「爸，爸，你看看我啊？！」

李佳明目光獃滯，胡言亂語。

就連一路上一直有說有笑的李握瑜都受不了了。

李握瑜問道：「姐，咱爸這是怎麼了？」

李少瑾痛哭流涕：「爸，爸……」

宋缺低聲道：「小弟，爸可能要不行了。」

……

……

李存善一下飛機，讓小張開車去醫院，那車速跟要飛一樣。

那麼大年紀的人，硬生生扛過了身體不適，下了車，匆匆往急診病樓層跑。

李佳明已經進了急診室，李少瑾和宋缺李握瑜張巧盈守著呢。

聽到了焦急的皮鞋聲，李少瑾抬起頭，爺爺一身的汗水，來不及擦拭，急匆匆往這邊跑。

他是怕見不到自己兒子最後一面。

李少瑾滿腔的委屈，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她站起來走向李存善。

「爺！」

李存善停下腳步，看一眼亮著的指示燈，突然抬起手，對著李少瑾就是一巴掌。

李少瑾腦袋嗡一生坐在地上，宋缺都給打紅了眼睛，他跑著過來扶起李少瑾：「少瑾，少瑾……」

李少瑾望著前方的虛空，淚眼迷茫，卻忘記了哭。

宋缺拳頭攥了又纉，不過最後還是沒有揮出去，他抬起頭問道：「爺，你怎麼打少瑾？！」

李握瑜和張巧盈這時也過來，都用埋冤的目光看著李存善。

李存善老淚縱橫道：「李少瑾，小李大夫，你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可是我們作為家人卻一點都不知道。」

「你不是恨嗎？你不是恨你爸嗎？家有名醫，你自己的親生父親卻不得醫治，諷刺啊，諷刺啊。」

「李少瑾，我錯了，我錯了，我怎麼會認為，她原諒了他呢？這回我兒子陪你媽媽一條命，從此以後，你和李家再無瓜葛。」

李握瑜懵懂的看著李少瑾。

李少瑾明白爺爺已經知道了，正是她無法讓人看見的黑暗，爺爺已經知道了。

李少瑾慚愧至極，跪在李存善面前：「爺，我錯了，我對不起我爸，我錯了。」

宋缺不忍心老婆受委屈，又些惱怒道：「爺，你也有母親，你也知道心疼自己的親人，尤其是您現在對爸的心疼，你的兒子是人，難道別人的媽就不是人？至今為止，您對少瑾媽有一點愧疚感覺嗎？」

「少瑾不對，可是假如是你知道有人害死了你的母親，你會無動於衷？」

「別說是害死的，你只是覺得少瑾不給爸看病，少瑾就已經罪無可恕了，那爸呢？如果不是爸糊塗，引來的顧夢，少瑾怎麼會從小沒媽？都是人命，憑什麼你的兒子，就比人家的媽更高級？！」

李握瑜明白是什麼事了，拉著張巧盈不讓她說話。

李存善的神色，彷彿一瞬間蒼老了，他仰天道：「可是我兒子，也是她爸爸啊，養她這麼大……行，我兒子對不起你們，現在可以兩清了。你們沒人心疼他，我疼！」

……

……

醫生說李佳明沒有搶救的必要，給安排在了特護病房，之後就是聽天命了。

李存善受不了這種刺激，當即暈倒，再醒來的時候半邊手都是麻木的，不會動。

但是他腦子清醒，不肯見李少瑾。

李少瑾跪在李存善套房外的小會客廳不肯起來，也是哭的不能自已。

宋缺送了兩回水，媳婦死活不肯起來，他也只能在一邊守著。

但是這樣下去不行啊，宋缺著急的去找李握瑜：「你姐是那種最笨的人，她嘴上又不說話，爺爺就不肯理她，你去勸勸爺爺，爸都已經這樣了，你姐試過了，如果真的見死不救，那些湯藥是怎麼來的？」

其實宋缺知道，李少瑾未必是覺得對不起李存善，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李佳明過不去心裡那關，用身體的痛楚來自我懲罰。

如果不這樣，心靈得不到救贖。

但是不能一直懲罰自己的。

他繼續道：「讓爺爺哄哄她，實在不行罵幾句也可以啊，不可以不管不顧讓人自生自滅。」

李握瑜在守著李佳明。

他蹙眉道：「姐夫，爸爸失去了最佳治療時間，這是人命，你還想讓爺爺哄我姐？爺爺才不會呢，你想什麼呢？」

誰都拿你媳婦當寶貝啊，爺爺的心頭肉其實是爸爸。

宋缺道：「你就是小沒良心的，難道你也覺得你姐有錯？」

李握瑜道：「我說不好，想著大伯母的死，我也恨爸，但是現在看爸爸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

宋缺道：「你姐也是如此。」

突然他又道：「其實還不如壞到底，爺爺壞到底，爸爸壞到底，你姐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人對沒有人性的人，沒有多少同情心，最無奈的是可憐又可恨的人。

李握瑜道：「姐夫，你是關心則亂，你都知道我姐需要宣洩負罪感，你還讓她起來？你讓她發泄出來，以後才不會出事啊。」

宋缺咂咂嘴，最後又閉上了。

道理都懂，可是心疼。

……

……

李少瑾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四肢已經麻木。

不過身體並不能感受到那份痛苦，因為腦袋中充斥著重生之後，和李佳明相處的點點滴滴。

時而發狠，時而溫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