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國棟娘眼睛瞪得老大，緊緊盯著老伴的臉，「真的？」

「男的還是女的？」國棟娘的眼睛瞪得老大，臉幾乎貼到了老伴的臉上。

「我估摸著是個小子，王靜這脈啊跳得哐哐地，老有勁了，是小子的脈沒錯。」國棟爹哈哈哈大笑。

「哎呦，太好了，祖上有德，祖上有德啊。」國棟娘雙手合十不停地作揖。

「哈哈哈……」老兩口開心地大笑起來。

「國棟，國棟……」國棟娘跑到兒子身邊，搖晃著兒子的胳膊：「聽見了吧？你媳婦懷上了。以後啊可不敢再對她成天嚷嚷了。她是你孩子的娘啊。記住沒？」

「什麼？」張國棟很意外也很失望，「不就懷個孩子嗎？至於嗎？」張國棟不以為然地想，「這要是梁爽懷了我們的孩子該多好。」

「記住了沒？娘問你話呢？」國棟娘用手指戳著發獃的國棟的頭。

「記住了娘。」國棟看王靜的眼神裡似乎有了些許的溫暖。第二年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降臨了，是一個男孩，取名張闖。後來，王靜又相繼生下了小兒子張揚和女兒張娟。雖然三個孩子都活潑可愛，但是依然沒有改變張國棟的態度，他把所有的怨恨和不滿都發泄在老婆孩子身上。而且他瘋狂地迷戀上了喝酒，只要喝醉了，就又哭又嚎，「梁爽，爽啊，這些年你去了哪啊？你過的好不好？你快回來吧。」

每到此時，王靜總是看著痛苦不堪的丈夫，默默地流淚，一次次地忍讓著，可是張國棟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動輒打罵，只要一生氣就把王靜趕出去。

轉眼大兒子張闖十六歲了，已經是一個初三的學生了。張闖從小就心疼媽媽，而且學習也特別好，是老師眼裏最有希望的學生。

一天，張國棟又把王靜趕了出去，十冬臘月王靜光著頭站在門外，凍得直哆嗦。張闖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可是他更怕爸爸。乾著急也沒有辦法。

「媽。」張闖拉住媽媽凍得冰涼的手心疼地直流眼淚，他把媽媽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裏，「媽，你冷不？」

「媽不冷。」王靜趕緊把手抽出來，「快把衣服系好了，這大冷地天，別感冒了。」

「媽……」張闖把矮小單薄的媽媽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媽，這樣能暖和點，你再堅持一會，一會我爸睡了，我們就進屋。」

「傻孩子，你別和媽一起挨凍了，媽抗凍，你還小呢，可不敢凍著，凍壞了明天怎上學啊？聽話，快回屋去。」王靜用力地想從兒子懷中掙脫出來。

「不——」張闖固執地堅持著，「我爸不讓你進屋，我就不進屋。要凍我們一起挨凍。」

「我的傻兒子。」王靜心疼而又無奈地流下了淚水，「都怨媽沒能耐，讓你跟著媽遭罪，嗚嗚嗚……」

「媽，沒事，我都長大了，你看看，我現在比你都高出這麼多，我們小的時候，那麼難咱都熬過來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你還怕啥？」張闖緊緊地擁抱著媽媽，想把自己身上的熱量盡量傳遞給媽媽。

「張闖、張揚——你們倆給我死進來。」張國棟怒吼著，「你們他媽地是不是想和你媽一起凍死？」

「不——你不讓我媽進屋，我就不進屋，凍死拉倒。」張闖和爸爸抗衡著，「去，老弟，快去進屋哄妹妹睡覺。」張闖把弟弟張揚推進屋子，他是怕弟弟凍壞了。

「好，那你就陪著你媽一起凍著吧，今晚不準進屋。」張國棟用力插上門進屋上炕睡覺。

小兒子張揚和小女兒張娟驚恐地看著爸爸，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我告訴你們倆，消停地脫衣服睡覺，誰要是敢給你媽開門，我就把誰扔出去凍死，聽見沒？」張國棟直視著一雙兒女，目露凶光。

「嗯——」兩個孩子嚇得點頭如雞啄米。

不一會，張國棟鼾聲大作，張揚見爸爸睡著了，躡手躡腳的下地給媽媽開門。

「站住。」張國棟突然一嗓子，「想偷著給你媽開門，小兔崽子，活膩歪了？」

張揚嚇得趕緊躺下假裝睡覺，一直到深夜，張國棟睡熟了，張揚才偷偷地打開門讓媽媽進屋。

王靜輕輕地進屋，上炕，脫了衣服躺在被窩裏。

「嗚嗚……」隱隱約約，張闖聽見媽媽在輕聲地抽泣著。望著媽媽抽動地背影，張闖怎麼也睡不著，「再這樣下去，媽媽會沒命地。怎麼辦？怎麼辦？」

「走。離開這個家，出去打工，攢夠了錢，就把媽媽和弟弟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讓她們遭罪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張闖的心中誕生了。

聽著一家人均勻的呼吸聲，張闖知道大家都睡著了，他悄悄地起身打開燈。

「你幹啥不趕緊睡覺？」王靜輕聲地問。

「媽，你睡吧，我作業還沒寫完呢？明天早上交，我寫完就睡。」張闖小聲地說。

「那你快點啊，寫完了趕緊睡，要不明天上課該困了。」王靜又困又乏，囑咐張闖幾句就睡著了。

張闖打開書包，拿出紙筆，淚水頃刻間決堤了。張闖給媽媽寫好了信，工工整整地放在桌子上。

準備好一切，張闖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塞進書包裡，跪在媽媽頭前，磕了三個頭，留戀地看著媽媽和弟弟、妹妹，許久，他擦乾眼淚，關了燈，輕輕地推開門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闖——闖，快起來，幫媽抱柴火壓水，媽趕緊做飯，看一會你們上學不趕趟了。」第二天早上，王靜一睜眼睛發現天已經大亮了，「天，我怎睡到這時候，一會孩子上學還能趕趟嗎？」她著急地催促著大兒子張闖快點起來幫她做飯。聽不見兒子回答，王靜疑惑地望向張闖睡覺的地方，「起來了，這孩子起得更早。」王靜四下搜尋著，「這孩子，一大早去哪了？」

「闖啊，先把鍋底下的灰扒出去，快點啊，媽洗把臉就做飯。」王靜提上鞋，一邊挽袖子一邊向臉盆的方向走過去，路過張闖寫作業的桌子時發現了張闖留下的信，王靜心裏一驚，一種恐懼油然而生，她迅速的拆開了那封信。

「媽媽，我走了，你別難過，我有這種想法很久了，這個家沒有一絲溫暖，我也感受不到一絲父愛，再不離開我會瘋的。我恨爸爸，恨他對你的無情。他那樣對您，我實在看不下去，可我又改變不了什麼。媽媽，我去打工了，別擔心我，等我有能力了，就回來接你，接弟弟、妹妹。放心，我能養你們……」拿著兒子的信王靜失聲痛哭。

「一大早號喪啥？」張國棟被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大聲地發著牢騷。

「嗚嗚……」王靜哭得更厲害了。

張國棟覺得事情蹊蹺，趿拉著鞋走過來，一把搶過王靜手裏的信看起來。看完兒子的信，張國棟一反常態，沒有吵也沒有鬧，嘴裏喃喃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眼神獃獃地望著窗外很久，一屁股跌坐在炕沿上，兩隻手深深地插進了頭髮裡。

張闖離開家，連夜步行趕往縣城，他隨身帶來了姑姑以前的一個信封，那上面有姑姑家的地址。他來到客運站，用從爸爸衣袋裏偷出來的錢買了去大慶的車票乘車來到了大慶火車站。

「阿姨，我要去這個地方，你給我一張去這個地方的火車票。」張闖把寫著姑姑地址的信封舉到售票員眼前。

「小夥子，第一次出門吧？」售票員笑盈盈地打量著張闖。

「嗯。」張闖很好奇，「阿姨，你怎麼知道我第一次出門啊？」

「我啊能掐會算唄。」售票員和張闖開著玩笑，「把票拿好了，去那邊等著，一會到7號檢票口檢票上車。」

「嗯，記住了，謝謝阿姨。」張闖緊緊攥著車票，生怕弄丟了。

「去往山東濟南方向的旅客請注意，開往山東的t741次列車馬上就好發車了，請大家準備好，攜帶好隨身物品，到7號檢票口檢票上車」不一會廣播裡就傳來了檢票上車的提醒。

張闖順利地上了火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把書包放在行李架上，這才放心地坐下來。此刻他才覺得飢腸轆轆，肚子咕咕地叫著。

「哎。」張闖摸摸了空空的衣袋，大口地咽著唾沫，只能忍著。這時，對面乘客剛好吃完了一碗泡麵，「大哥，你這盒子還要嗎？我忘帶杯子了，渴得要命，您要是不要了，我想用它接點熱水喝行嗎？」

「行，行，你拿去吧。」那位乘客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