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記事》五 良安不安
春季的夜,還很是冷寒。離青峰懸崖底部,慕青已經是第三次把熄滅的火堆重新點燃。
看著跳躍的火焰,慕青冷得把手伸向火焰上取暖。身下,李瑾枕著慕青的腿,閉目輕輕睡在溫暖的火焰旁。
慕青摸了摸李瑾的額頭,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慕青檢查了下李瑾的身子,除卻被樹枝劃傷的小傷口,也幸虧沒有骨折這樣的大傷。
「阿青,你快點睡覺。」
突然,李瑾睜眼看著慕青說道。
慕青笑了笑,還是拒絕,「我不困,你身子不好,快些休息吧!」
此處風大,萬一她睡著了,火又熄滅了該怎麼辦?況且,萬一有毒蟲野獸出沒,傷著了李瑾該怎麼辦?
慕青心中閃過無數可能。
陛下派來搜索李瑾的軍隊還沒有到,她想,等明天天亮,一定要把李瑾去同那些禦林軍匯合。
然後,回去。
陰沉沉的懸崖底部,有大風「呼呼」吹過。
李瑾抬手拉住慕青手,有點溫熱,「我已經睡了許久了,你不睡我也不睡。」
慕青無奈,「言熙,你是個孩子嗎?」
李瑾輕輕一笑。
「我們來說話吧。」
慕青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平素日子裏,她同李瑾說了許多,她的過去,也都一一告訴了李瑾。
此刻突然讓她說話,慕青一時還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慕青還沒想說什麼,李瑾的聲音就淡淡地在夜空中響起。
「你知道離青山為何要叫離青山嗎?」
慕青搖頭,「不知。」
說完,慕青把一旁的樹枝丫放進火堆中。
「離青山,諧音離情。」
「據傳說,在數百年前,這裏還不叫離青山,叫與君山。每至乞巧時節,無數京中男女,都會來這裏遊玩。」
「那時還是薑朝時期,京都中的一個少年公子來此處遊玩,被毒蛇咬傷。身邊沒有一個奴才,那個少年公子想,這下肯定死了。」
「哪想在他絕望時,一個姿容甚為絕色的女子途徑此地,便將他救下。」
「那少年公子生的英俊出色,而救他的那位姑娘又生的絕色美艷。」
「一來二去,二人就逐漸相愛了。」
「然後?」慕青疑惑,既然相愛,那這座傳說中的與君山不可能就變成了離青山。
李瑾頓了頓,繼續說。
「可那個少年公子,卻是一個皇子。而救他的那個姑娘,只是京都的一個花魁藝妓。」
「少年公子向他的母妃請求迎娶那個女子為妃。結果可想而知。那位皇子身子尊貴無匹,皇室怎麼可能讓他娶一個花魁。」
「然後,少年公子的母妃就派人給花魁強行喂下毒藥,並抓了那花魁唯一的親人。並威脅花魁,如若不同皇子分開,就殺了她的親人。」
「那個花魁,雖然是一個藝妓,卻生的良善。她自知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也不想因為他,毀了皇子的前途,更不想讓皇子同他的母妃生出許多嫌隙。」
「於是,在少年決定帶著她私奔時,她拒絕了。並且告訴那個皇子,自己愛慕的其實是皇子的三哥。」
「皇子並沒有告訴花魁,自己亦是一個皇子。於是,他問那個花魁:
「為什麼!」
花魁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看著他,冷冷一笑,「你頂多就是一個商販之子,嫁給你有什麼富貴可言?我喜歡的,除了財富,更有權勢。」
「皇子被她的一番話傷的體無完膚。最終,皇子回到宮中,收起了曾經所有的天真幻想,勤奮讀書,輔助他的父皇,而他也一步步地受到他父皇的注目與喜愛。」
「然後哪?」慕青疑惑。
李瑾溫柔地看了眼慕青,繼續:「在同皇子分離後,花魁也沒有嫁給皇子的三哥。她只是回到了這座山峰,然後,死去。」
「後來,皇子成為太子,再成為了皇帝。他下令將這座與君山換名離青峰,寓意離情。」
「再後來,他迎娶了無數後妃,曾經他同那個花魁說的,一生一世一代人,也終究隨著歲月,慢慢化為過眼煙雲。」
「他有無數後妃,亦有了無數子嗣。」
「直到四十年後,已經成為皇帝的當年的少年公子,一日踏春遊玩,來到離青峰。只見一個老丈,對著一個墳墓哭泣。皇帝隨意問,不知老丈所為何哭?」
「老丈擦了擦面上的淚,哭訴道:
我是為自己的姐姐而哭!曾經我姐姐是這京都最負盛名的藝妓,哪想,她愛上了一個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的母親強行喂她毒藥,並綁架了我,拿我的性命威脅姐姐。
姐姐不願讓富家公子同他母親有嫌隙,也不願自己一個卑賤之身,斷了富家公子的無上富貴前途。便欺騙那富家公子,隻說自己愛慕虛榮,喜歡上了一個皇子。
後來,富家公子聽罷,果真離去。而那個富家公子的母親害怕姐姐作亂,給了姐姐一瓶假的解藥。
後來,不過兩月,姐姐就聽到那個富家公子大婚的消息。姐姐悲痛欲絕,就回到了她同富家公子最初相遇的地方,在富家公子大婚之夜,香消玉殞。」
「皇帝一聽,一雙眼中劃過一絲黯然,隨口問道:不知你的姐姐叫什麼名字,既然當年名滿京華,說不定我們還見過也不一定。」
「那跪在地上的老丈聞言,只是說,姐姐名喚步驚雲。」
「而皇帝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身子一僵,他驚呼出聲,你姐姐叫步驚雲?」
「而跪在墳墓前的那個老丈點了點頭,繼續道:姐姐雖是藝妓,可是一生溫柔良善,卻落得如此下場。」
「皇帝一聽,連忙步履匆匆地回京,跑去質問太后。太后一聽,無所謂地道:哀家當年一切是為了陛下前程,如今都過去四十年了,陛下突然提起這個來做何?」
「皇帝一聽,突然一口鮮血噴出,臨死前,他自改稱號,號滄海大帝。」
聽到滄海二字,慕青一驚。
這個滄海大帝,乃是慕青最為敬仰的一位皇帝,他雖是薑朝皇帝,卻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徹底製服北疆諸國的皇帝。
想不到,一代大帝,竟然還有如此過往。
慕青心中一愣。
聞言,她低頭抱住李瑾,繼續問,「後來哪?」
「臨死前,滄海大帝隻說了一句詩: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聽到李瑾說的故事,慕青心中一陣唏噓。
「那個步驚雲也真是傻,如果是我,愛慕一個人,無論是誰,都阻攔不了我的。」
話畢,慕青對李瑾說,「以後我們二人,萬不可像那步驚雲一般,我們一定要敞開心扉,你萬不可欺我,瞞我。」
李瑾輕輕一笑,「這不過只是坊間流傳的一個故事罷了,真假也不一定。」
慕青聽言,微微嘆息,「真是可惜,一代大帝,竟然在隔了四十年後,才知曉真相。」
「如果是我,如果我只有兩個月的壽辰,我也一定會抓住最後一段時間,同我最愛的人在一起。」
「我斷不會像那步驚雲一般。」
末了,慕青卻聽到李瑾說,「可就是因為欺騙,滄海大帝雖然恨了步驚雲四十年,可到底,他還活著。我想,真正愛一個人,就是寧可叫他恨著,也希望他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把。」
慕青突然不輕不重地拍打在李瑾身上,「反正你決不能像步驚雲那般。什麼死啊活得,我們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聞言,李瑾輕輕咳嗽了一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