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記事》十二 風雨欲來
慕青甩袖離開江月娘後,心頭微微一鬱。心口處微微一痛。
腦袋也暈沉沉的。
她走到一處花樹下,扶著花樹,稍稍休息了片刻。
恰時,從花園一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慕青抬頭望去,只見寒霜面色焦急地疾步而來。
慕青微微吸了口氣,讓的自己的腦袋有幾分清明。
「寒霜,發生了何事?」
寒霜跑來,看著慕青語氣有點急促,「四公子不見了。」
「什麼!」
慕青微驚。
「什麼時候?!」
「今早宣平候府的僕人去送早飯,發現四公子已經沒了蹤跡。」
「可在府裡找了?」
慕青聽罷,一邊疾步朝府外而去,一邊問道。
「找了,都未有四公子的影跡。」
一路急急去至宣平候府,半途上,前方的馬車夫突然停車,慕青微怒。
恰時,從一旁的馬車處傳來一道柔柔的嗓音:
「可是瑾側妃?」
慕青素手輕輕揚起車簾,就見對面的方娉婷柔柔弱弱地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今日戴著一方絲巾,遮住了她的面容,身上的衣著,亦是極為的低調。
沉思片刻,慕青抬起頭,吩咐車夫,「先不去宣平候府,隨著這位夫人。」
末了,慕青對一旁的寒霜吩咐,「你先去宣平候府。」
話畢,隨著方娉婷一同前往。
望江樓。
慕青憑欄而立,看著江樓對面大河滾滾向東流的江面,一股股夏初,帶著潮濕的大風吹在她的身上,極是涼爽。
一旁,方娉婷一襲碧藍色的長衫,被江風吹得翻飛。
女子柔順的長發被風輕輕吹拂到慕青的面上,癢癢的,帶了點點迷人的氣息。
二人目光平直地望著前方的江面,靜默不語。
良久,慕青才問,「刺殺李瑾,致使良安殘廢的人……是不是李瑕?」
慕青的聲音,冷冷淡淡。
彷彿聽不到什麼情緒。
可方娉婷分明能感受到,隱藏在慕青柔弱軀體下的殺意與滔天怒火。
方娉婷皺了皺眉,良久,她才道:
「是,也不是。」
慕青冷笑一聲,「什麼意思?」
「李瑕確實派了人,不過他派去的人,依我所猜,是去刺殺李瑜的。」
「只是瑾王爺替了李瑜,摔下了懸崖。所以他立即改變計劃,讓人刺殺瑾王爺。」
頓了頓,方娉婷繼續道,「不過,據我所知,刺殺瑾王,四公子和你,好像還有另外一批人。」
「誰!」慕青側目,冷冷地問道。
方娉婷卻是搖了搖頭。
「我所知的,就只有這些。」
慕青神色微黯,「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你能夠冒著危險出府,來同我說這些。」
方娉婷看著慕青,但笑不語。
言畢,慕青突然問,「那李瑕已經開始動李瑜了,是不是西宋郡那裏,李瑜已經查到了些許?」
「如此,李瑕是不是……?」
剩下的話,慕青沒有多問。
方娉婷目光很是空靈地望向遠處,良久,只是說,「我不知道。」
「不過,我會儘力去打探的。」
慕青不知道方娉婷一個弱女子,作為前西宋國的簫音郡主,是怎樣能被滅國滅家的仇人如此信服。
除了李瑕對她的幾分寵愛,以及她的一張臉,細細看來,方娉婷就只是一個弱女子。
慕青心頭的疑惑更甚。
李瑕待方娉婷的態度,著實是迷。既滅了方娉婷的族親又把她收為夫人,百般信服寵愛。
會不會,這一切,都是李瑕設的一個局?
細細想來,慕青竟覺得一驚!
側目看著一旁的方娉婷,慕青直接問道: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許久。」
方娉婷美目微挑,帶了幾分勾人心魄的風情,直接說,「什麼?但瑾王妃所問,我必定知無不言。」
「李瑕既滅了你的國,你的族親,為何卻把你收為他的夫人,還這般信服?他就不怕你隨時把他殺死嗎?」
哪想方娉婷聽了,一隻蔥白若美玉的手,輕輕撫上一旁的珠翠簾子,聲音帶了幾分悲戚與茫然:
「他不會。」
「西宋國國滅那天,我從城樓上跳下,雖然被他救了,卻還是身受重傷。」
「聽說世上有一種葯,名喚浮華散。既能醫人,亦能傷人。」
方娉婷目光淡淡地放下手中的珠簾,繼續冷淡地說道,「浮華散確實治好了我的病,可我卻永遠地丟失了過去的記憶。」
「待我醒來,他……就告訴我,我是他的夫人,名喚方娉婷。」
「然後,我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了六年。直到兩年前,我被他的王妃設計,撞傷了腦袋,醒來後,才終於恢復了以前的記憶。」
方娉婷眼中帶了點點晶瑩,看著慕青,「你能感受到那種,彷彿做了一場夢的滋味嗎?大夢一場,六年後醒來,已經是物是人非。自己的親人,被自己深愛的那個男子殺光。」
「而我,不僅沒有跟著我的父候母妃而去,還嫁給了他,給他生育子嗣,每日都心心念念著,擔憂他的身體。」
慕青靜靜地看著方娉婷,心中突然對她有了幾分憐憫。
「這兩年來,我隱忍待在他的身旁,努力同我西宋國的舊部聯繫,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報仇雪恨!」
慕青很難想像,素日裏柔弱安靜的一個女子,此刻竟有這般令人驚駭的滔天殺意與怒火。
話畢,方娉婷突然跪在慕青身前。
慕青忙呼,「你幹什麼?!你快起來!」
方娉婷腰桿直立,只是說,「如果有朝一日,瑾側妃,我說有朝一日,我同他都不在了。我今日只求你,能否救一救我的孩子……子矜?」
慕青一愣,慕青低身,把方娉婷扶了起來。
「到時候你尋找時機,向陛下揭發了李瑕,聖上一定會給你一個清白的!」
方娉婷看著慕青,只是輕笑。
笑中有她看不懂的深色。
末了,慕青還是應答,「好,若有那日,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的。」
「如此,簫音在此,謝過瑾側妃。」
離去時,方娉婷拉住慕青提醒,「他……或許……就要造反了。」
慕青低頭沉思了片刻,便同方娉婷就此分別。
一路沖衝來到宣平候府時,府中的僕人,也略顯慌亂。
慕青拉了一個下人問,「姨娘在何處?」
下人哭喪著臉,「姨娘聽聞四公子離去,大悲,已經昏倒了。現在還在含香榭躺著。」
來到含香榭時,姨娘身旁服侍的媼婦把慕青叫到一旁:
「雯姨娘此刻還沒醒來,不若側王妃稍後再來看看?」
離去時,那媼婦像是想起了什麼,「這是小公子留下的一封信,是給側王妃你的。」
慕青接過那封信,走出了含香榭,拆開一看,筆跡端正,字跡工整。
「我做不到一如既往地尊崇你,也做不到不恨你。從今以後,一別兩寬,再不相見。陳良安。」
慕青看著那短短的數個字,隻覺得頭昏腦漲,一時間彷彿呼吸不過來似的。
她腳步虛浮,一路在府中跌跌撞撞地走著。
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小弟的心海院,此刻,院中正有一個花奴,在將一院子的金銀花砍掉。
慕青大怒,「放肆!誰讓你們把這些金銀花砍斷的?」
那個花奴一聽,連忙顫巍巍地下跪,「饒命啊瑾側妃,是四公子他吩咐的!」
「奴才不敢不從啊!」
彷彿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慕青隻覺得一陣耳鳴。
心臟那處,噗通直跳。
太陽穴那裏,疼痛不已。
「不可能!」
「不可能!」
自欺欺人一般,慕青嘴裏只是說著這兩句話。
她捂住胸口,轉身腳下踉踉蹌蹌地離去。
少頃,隻覺得眼前一黑,慕青直直倒在地上。
那天,天空很藍。
同十年前的天空一模一樣。
還是心海院。
不變的是一院清貴高雅的建築。
不變的是一院的花草樹木。
可慕青,卻再也找不到曾經那些令她歡快的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