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以為雅洛之事已了。

直到一個月之後，宮裏壽康宮太后娘娘身旁的靈薈姑姑來王府。

此刻慕青正同李瑾在廳中博弈，見是靈薈姑姑，二人忙放下手中的棋。

李瑾笑著讓靈薈姑姑坐下，「不知姑姑來王府所為何事？」

靈薈姑姑笑著拒絕，依舊站著，只是道，「太后娘娘讓老奴叫瑾王妃進宮，說是許久不見，有事吩咐。」

「如此。」

李瑾笑著應答，就起身。

靈薈姑姑卻笑笑，「太后娘娘說，隻讓王爺在府中好生修養就是，不必入宮，隻娘娘一人足矣，娘們兒間說些話，就不必讓王爺在場。」

慕青看著李瑾，輕輕笑道，「那煩請姑姑稍等片刻，容慕青去換身衣裳，您老久等。」

說完，帶著寒霜寒月離去。

直到進宮時，慕青還是不明白太后娘娘叫她進宮所謂何事。

及至下車，慕青由著靈薈姑姑帶領，去往壽康宮時，遠遠地就瞧見一香車寶馬緩緩而過，車上玉石碰撞，發出真真清響。

那隨著香車而來的儀仗甚是華貴莊嚴，前後三十六宮婢廣袖飄揚，氣質脫俗，神態莊嚴而過。

慕青心下疑惑。

但她還是隨著靈薈姑姑做禮，「皇貴妃，大安！」

四皇子李環之母，前高陽國礽候之女高陽氏。

慕青曾做過李瑾一段時間的陪讀，時常出入皇宮，后宮的宮妃她見過不少。

卻獨獨從未見過高陽氏，素日宮中大小宴席，竟也未瞧得她的半分身影。

慕青倒是對於高陽國略知一二。

懿朝自開朝來，便實行分封、郡縣製，時間一久，弊端逐漸暴露。諸侯國妄自尊大，不聽朝廷管理，而其中的諸侯國，當以高陽國最大。

數年前，宣帝頒佈推恩令，各個諸侯國不服，宣帝便以高陽氏開刀，一連滅了數個諸侯國，如此，推恩令才徹底實行下去。

想必是那高陽國被滅，一族族親全部被滅，反正自那以後，皇貴妃幾乎閉門不出。

除卻李環，幾乎誰也不見。

如今，倒教慕青頭一次遇上皇貴妃高陽氏。

馬車「叮鈴鈴」的響聲在經過慕青身側時，突然停下，自那層層縹緲的薄紗後，傳來一個女子淡淡的聲音：

「可是瑾王妃在外？」

慕青聽罷，轉身對高陽氏屈膝行禮，「慕青見過皇貴妃娘娘，娘娘大安！」

「你同環兒王妃的事，本宮已經聽說過了，雅洛哪裏不對，瑾王妃可還多包容才是。」

她的聲音，聽著很是縹緲，彷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無欲無求，只是聽得聲音，便覺得其人溫和無害。

仍舊看不清她的臉。

慕青膝身，被她一說，自己竟找不出半點不對的地方，只是說，「慕青亦有不對的地方，以後會更加註意己身言行，時刻規範自省，努力同兄嫂相處。」

「如此。」

高陽氏說完，帶著鳴佩撞擊的聲音又走遠了。

慕青看著遠去的馬車，薄紗內的女子縹緲美麗，只是一道淺淺的麗影，便是極美。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

收回目光時，身旁的靈薈姑姑說，「王妃隨老奴來吧！」

直到壽康宮，慕青才知道太后讓自己來的何意。

跪在殿上，上頭的太后道，「兄弟間鬩牆的事，哀家是不願看的。如今老四媳婦兒的額頭雖然已經好了，可到底是因為你傷著的。如此，就去給你四嫂敬茶賠禮吧！」

太后話剛一落下，一個姑姑就端了一個茶杯過來，慕青忍下心中的不快，抬頭只是一笑：

「如此。」

從靈簾姑姑手中端過剛剛沖好的茶，慕青跪在雅洛面前低頭：

「四嫂，一月前的事還是慕青不對，請四嫂喝下這杯茶，全了慕青一顆賠罪的心思。」

那茶還是剛剛泡好，端在手中，滾燙得緊，加之慕青右手有傷，如今又高高抬在頭上。

可那雅洛故意似的，只是輕輕地嘆口氣，看著靈簾姑姑說，「不知姑姑泡的什麼茶，張太醫吩咐過，有些茶雅洛是萬不敢喝的，怕同喝的葯衝撞了。」

「四王妃，茶是上好的龍井，泡茶的水，也是從梅樹花瓣上的雪新鮮採摘。」

「如此，那本王妃就喝了吧。」

見著端茶的慕青，已經端了好一會兒，雅洛才慢悠悠地喝下慕青所敬的茶。

慕青看著雅洛，心中冷笑。

待雅洛離去後，太后才終於讓慕青起身。

「十二最近身子如何？」太后發問。

「王爺身子康健，每頓亦是胃口極好。」慕青淡淡地答話。

壽康宮內，靜神安寧的淡雅熏香淺淺燃燒，慕青心內無奈地看著太后，雖然煩躁，卻還是耐心地回答老人家對李瑾的關懷。

只是突然，太后話音一轉，「前陣日子，青丫頭滿十九了吧？」

慕青回應，「是。」

「怎的你同狸兒成婚這般久，肚子裏還是沒有動靜？同你這般大的書丫頭，都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

「……」

慕青無耐，這件事又不是我想要就能成的啊！

「是慕青無能。」

「狸兒如今身邊，除了一個你，也就陛下，逍遙王送的兩個妾室。你成日也要打理主持王府中饋，是時候給十二身邊添幾個可心的人來幫襯你，服侍十二，為他開枝散葉。」

哪想上面，太后手中轉了轉佛珠，冷不防的地說道。

慕青心下閃過一絲不快。

「太后，此事慕青認為甚為不可！」

慕青拒絕道。

「為何？」太后質問。

「一是慕青同王爺大婚不久，子嗣一事，向來隨緣；二是王爺身子骨不好，不宜過近女色；三則王府中饋，慕青處理起來暫時得心應手，不用再添幫手；四則慕青也沒找到側王妃的合適人選。」

哪想，上頭的太后卻突然一笑，「前一陣子，陛下就給十二挑好了側王妃的人選，此女系出哀家與純懿的母族向氏亦舒。不知瑾王妃看著如何？」

向亦舒？

雖然向家遠在蜀地，可向亦舒的才名美貌，在慕青回京時就已經如雷貫耳。

向亦舒是向家的遠房，雖不是向家主公親生女，可身份卻比一般京城的郡主縣主之類的還要尊貴。

向家陽盛陰衰，到了這一輩，出生的，僅有的兩個姑娘都早夭了，有術士說，向亦舒命格極硬，有福氣貴相，便被向家的主母收為養女，當成嫡女養大。

如此不過三年，向家果真才有女兒出生，且並無任何夭折意外。

而向亦舒不僅命格富貴，且才情美貌，早早地就傳進了京中。

慕青心中氣惱。

向太后想把她母族的人塞進瑾王府，延續她向家的光輝嗎？

慕青聲音冷淡，直接拒絕，「王爺身子不適，等王爺調理好，慕青再為王爺多加考慮考慮。」

「何時？」太后繼續問。

「得看王爺身體調養得如何。」慕青也是怒了。

一室的寂靜。

慕青只聽得上面太后轉動手中佛珠的聲音。

從前同太后幾次見面，慕青對她印象挺好，今天這麼一遭，讓的慕青心中略微不快。

可她畢竟是李瑾尊重的祖母。

慕青忍了。

突然，簾外傳來靈薈姑姑的聲音，「太后娘娘，白太醫到。」

壽康宮每隔三日，就有禦醫署的太醫問診。

太后沒讓慕青退下。

待得白太醫給著太后把脈叮囑幾句後，太后突然道：

「今兒青丫頭正巧也在，白大人也給瑾王妃瞧瞧。」

說完，白太醫道，「敬諾。」

由著白太醫為著慕青把脈後，靈薈姑姑把白太醫送走。

上頭的太后看了眼慕青，突然道，「方才是青丫頭考慮的是，你是十二弟媳婦兒，後宅之事，當是你個王妃決斷才是。」

「哀家老了，亂了心思，青丫頭可別怪哀家才是。」

慕青心下這才好了。

她抬起頭，不在意地道，「也是太后為王爺著想。」

太后對著慕青點了點頭，「如此。」

「時間也不早了，青丫頭就留下來陪哀家這個老婆子吃一頓飯吧。」

慕青不好拒絕，說了句，「唯諾。」

一月的天，到底還是冷著的。

服侍太后娘娘吃完飯後，她終於犯困，慕青才在心中鬆了口氣，緩緩退下。

待慕青離去好久，臥在榻上本來還似睡非睡的太后突然將手中的木檀珠串丟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

「太后！」

一旁，服侍太后的幾人誠惶誠恐地跪下。

「這個陳慕青，好不識抬舉，真是放肆！」

「太后，您請息怒。」

一旁，靈薈給太后端來一杯茶。

太后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白太醫如何說？」

靈薈低頭，「白大人說，瑾王妃常年呆在北疆，身子受寒，且王妃時常受傷，大傷小傷不斷，沒有得到及時調養，極難………有孕。即便有孕，也是難以……足月。」

「呵…！」

太后聽罷，冷冷一笑。

可是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嘆氣。

「哀家和陛下勸過狸兒不知多少次可狸兒都拒不娶亦舒。」

「靈薈，你說，哀家該如何延續我向家的光榮？」

「向家……向家，哀家是絕不會讓向家的光榮，在哀家手中就這麼斷了。」

太后說完，躺靠在榻上。

「可太后，瑾王殿下硬是不娶亦舒小姐，又該如何？」

躺在榻上的太后卻突然睜眼，一雙眼中，滿是精明與算計。

她淡淡地一笑，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由不得那陳慕青，狸兒不得！」

「哀家想做的事，就還沒有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