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市場，又叫勞務市場，就是和菜市場差不多的地」

似乎害怕顧眠不明白，胖子開口解釋：「但和菜市場不一樣的是菜市場裡賣的是菜，人力市場賣的是人」

「你可別誤會，這不是什麼違法的人口買賣，是賣力氣」

「這地方沒什麼紀律，簡單來說就是一大群人聚集在那地方，等著需要勞動力的人來挑人；如果有需要人幹活的買家，他們就會開車來到人力市場，多半是破麵包車」

「去那裡找人的都是些特別臟特別累的活，有的還特別危險，而且不穩定，基本都是乾一天，但工資高」

「人力市場是僧多肉少，等著被挑的人成群結隊的聚在那裡，見一輛車過來就嗡嗡的圍上去，有的甚至連幹什麼都不問就拚命地往上擠，生怕活被人搶走了」

沒有在意胖子又用錯了一個成語，顧眠接著聽了下去。

「因為在人力市場那地方，一旦過了時間去找人幹活的就很少了，所以那裡等著幹活的人見了輛車就往上擠，經常有第一次去買人的買家被嚇到」

「在人力市場找活乾，好處是工資日結，而且錢多」

「壞處就是沒法長期乾，因為那裡的工作太他娘的累人了，從早乾到晚，中間除了吃飯停都不停，一是因為有人看著你幹活，要是你想停下歇歇他免不了破口大罵，二是那活實在太累，必須提著一口氣，中間如果一歇整個人就癱了，累的再也不想動彈了」

「要是長期在那地方找活的話，我估摸著幾個月下來能累死」

胖子說到這裡的時候咳了一聲：「別問我為什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因為你在那乾過——顧眠連猜都不用猜就想到了。

他手裡的手機還在接著傳出聲音。

不過對話好像不是趙觀海和李哥的對話了，和趙觀海對話的人換了一個，聽二人交流不像是在用手機通話。

先出聲的是一個有些粗狂的聲音，聽著年紀不大：「趙哥，我見你連來了好幾天了，受得了嗎？」

趙觀海的聲音接著傳來：「受得了受得了，我還不到四十，還算年輕的。」

「得了吧就你這瘦瘦弱弱的，說五十我都信；不過趙哥，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出來吃這種苦，要知道當年我上高中的時候還見過你坐超市門口撒酒瘋呢，當時我就想以後碰見你可得離你遠遠地，沒想到這會咱倆就變成同事了，雖然就幾次同事，但也是緣分啊。」

「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浪子回頭金不換嗎哈哈，對了趙哥，我還記得你兒子，就是當年在超市門口死命拉你的那個毛頭小子，他現在上幾年級了？」

「初中了，上初三了，接著就要中考了，我得多賺點錢攢夠學費和生活費。」

「那你兒子知道你出來乾這種活嗎？」

趙觀海沉默了一會，然後悶悶的開口：「當然不知道，那小子從來都看不起我，要是讓他知道他爹只能在人力市場找到苦力活乾，那還不得笑掉大牙……我讓他住校就是怕他知道這事。」

「我聽說你倆關係好像挺緊張的。」年輕的聲音猶豫起來。

「沒啥好瞞的，我和我兒子的關係確實不怎地，怪我，怪我在他小的時候沒看好他，我只知道喝酒，喝完酒就兩腿一伸什麼事都不管了，我兒子小時候……確實挺苦的。」

「但趙哥你現在改過自新了，你看你現在這麼拚命地幹活賺錢，不都是為了他嗎，你回頭跟你家那小子解釋解釋，我覺得他肯定能理解。」

趙觀海似乎猶豫了一會。

「等等吧，我知道學校裡有挺多人看不起我兒子的，上次打架就是因為這個……等我攢夠了錢，不用再在這裡找活乾我就跟他說；你也知道我們來這幹活的都怕被人看見，怕碰見熟人，要是讓我兒子知道了……我怕他在學校裡更抬不起頭來。」

「唉，你也挺不容易的，對了趙哥，有個工頭找我說明天有活乾，讓我找幾個人去，我看挺輕鬆的，一天工資也不低，你去不去？」

「什麼活？」

「好像有個地方在修路，找攪水泥的，要是有貨車過來再幫忙卸一下水泥袋子，一天三百，這活挺輕鬆的，一天來不了幾輛貨車，還有空休息，比你平常乾的那些卸貨、抗鐵柱子的輕鬆多了。」

「這活真挺好」趙觀海的聲音傳來：「我這幾天確實是有些吃不了了，乾這個還稍微輕鬆點，能休息休息，錢還多，謝謝啊。」

「客氣什麼，等你兒子以後出息了，你再請我吃頓好的就行了。」

趙觀海嘿嘿的笑了一聲，語氣有些輕鬆：「對了明天那活在哪？」

「我還沒看呢，先看看……」

「松江路與安昌路交叉路口……」

「……恆明中學」

年輕的聲音說的斷斷續續的，似乎十分猶豫。

接著雙方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但馬上趙觀海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恆明中學啊，我兒子就在那上學，那我還是不去了，不去了不去了……」

「再想想吧，你都累了這麼多天了，不能接著乾重活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捨得休息，這裡好不容易有一個輕一點的活，工資又高，乾這個也能休息休息，你別一聽在這地方就不去了啊。」

趙觀海拒絕的很乾脆：「不行，我兒子在那上學，萬一碰到了呢？」

「不一定能碰到，到時候你捂的嚴實點，你兒子見了也認不出來的。」

趙觀海又沉默了一會：「其實我不單單是怕被我兒子看見，他們學校有老師和學生認得我……」

「反正我以前就丟過不少人，丟人慣了，被他們看見也不算什麼……我就是怕他們看見以後又嘲笑我兒子，這個人我丟的起，但我怕我家那小子抬不起頭來啊，還是算了吧，算了吧……」

「唉，那你打算怎麼辦？明天接著到人力市場接那累死累活的重活？」

「我明天看看吧，看看哪個工地還要卸貨的或者扛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