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裝神弄鬼天。

孟回睡覺一向不許人近身伺候，隻讓守夜侍者守在幾個重要地點，而這些地點也是她自己安排的，是以她起身悄悄溜出紫霞宮時，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孟回早就了解了宮裏值夜巡邏的規矩，繞過一行又一行護衛，順順利利趁著黑暗摸索到了國師宮。她意念朝內一掃，就見乞康和衣躺在床上，眼簾微顫，呼吸凌亂，顯然睡得不是很好。

整個國師宮都沉寂在夜裏，沒有幾個伺候的侍者，內殿更是隻餘下乞康一人。乞康從披上身上這件衣裳開始就不敢脫下去，為了掩飾此事，偶爾還不得不將這外袍穿在內裡，以免被人覺察出什麼來。

不說是睡覺，就連洗澡他都不能將衣衫褪去，不過想想這是為長生付出的代價，不方便也只能忍了。

正因為怕被人知曉衣裳的秘密，他私下不喜有人近身，連護衛都不許靠近。反正不會有人敢來刺殺他，他有衣服防身也不怕刺殺。

這就方便了孟回，她一路無阻來到內殿門外，靠著支撐著天花板的圓柱，喚出了姒瑾的陰魂。

「你......你怎麼成了......」姒瑾帶著一股子陰冷氣息飄到孟回身前，震驚地打量了她片刻，簡直難以置信，「居然是老四繼位？」

孟回近段時間看到了她統治時期的昏聵，對她再沒有一開始見面時那般崇敬艷羨，只是態度依然良好，柔聲勸道：「你就別管誰繼位啦，人間事跟你都沒關係，還是專註於助我一臂之力，好早點輪迴吧。」

姒瑾想想也是，自覺操勞了一輩子，連死了都不得安生，反正不管誰上位，眼前的孟婆魂靈都會幫她把爛攤子處理好就是了。「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嘿嘿......做一件你也會喜歡的事！」孟回笑得像隻不懷好意的狐狸，「你瞧瞧這是哪兒？」

「這，好像，是國師宮？」姒瑾努力想了很久，心裏忽生出一股不喜，「哼，我不喜歡國師。」

「不喜歡就對了！他不是什麼好人，你想不想去嚇唬嚇唬他？」孟回沖她努努嘴，朝內殿裏面示意，「把他驚醒，然後怎麼可怕怎麼來，只要嚇得他神魂顛倒就行。」

姒瑾有些無語，好歹做了一世女皇，這樣的事讓她覺得有些沒面子。不過一看到裏面睡著的男人，一看到那張令她厭惡的臉，她還是一口應了下來。「行，我去就是。」

姒瑾身姿優雅，緩步慢移，其實兩腳只是微微挨著地面，實際上還是在飄。

穿透木門進入內殿後，她不疾不徐地坐到乞康床前，伸出一隻半透明的、冰涼的手，如毒蛇般纏繞至他脖頸之上。

乞康本就睡得不安穩，忽覺周圍冷得不正常，脖子似被什麼纏住一般讓他難以呼吸，猛地驚醒過來時，差點忍不住慘叫出聲。

「噓......」姒瑾詭異一笑，用虛無的手捂住他的嘴，「國師大人是想叫來一堆人看你醜態麽？」

乞康快到嗓子眼裏的喊叫猛地收了回去，難以置信地吶吶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國師信奉神靈卻不信鬼魂？」姒瑾嗤笑了一聲，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湧了回來，讓她聲音中透著冰寒殺意，「我說，我是來帶你走的，你相信麽？」

乞康咽了咽唾沫，緊緊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頗像那麼一回事，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再次睜開眼時，姒瑾依然帶著陰冷的笑，只不過從坐姿變成了站姿，飄在內殿中間靜靜地看著他。

姒瑾接到了孟回的吩咐，讓她不要再貿然開口，就用最詭異的眼神盯著乞康看就好。雖不明所以，姒瑾還是照做了。

乞康一開始聽到姒瑾說話，心中恐懼莫名消失了幾分，至少這個魂魄生前沒能把他怎樣，死後似乎還是老樣子。

直到姒瑾的聲音夏然而止，以一副極其古怪的沉默姿態盯著他瞧，讓他一時間摸不清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內殿裏越來越冷，大熱的天，乞康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身上衣袍能使他寒暑不侵，刀槍不入，這麼多年以來何曾感覺過冷？

這種冷還不似記憶中天氣帶來的冷，而是一種從骨子裏發出來的冷，連血流都因此凝滯了一般。再看到姒瑾陰森的眼神，乞康彷彿感覺自己的生命都在流失......

「算了，」姒瑾忽然陰森森一笑，笑得人心裏更慌，「明日你還要為我大姮軍士祈福，待你做完這事，我再帶你走不遲。記住，慶典一結束，便是你的死期。」

姒瑾幽幽的聲音回蕩在內殿中，伴隨著陰冷氣息直接鑽入乞康心間，讓他背脊發涼。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姒瑾已經消失了，他卻感覺骨子裏的寒意久久不能散去。

孟回趁他獃滯如雞，腳步輕緩離開了國師宮，回到紫霞宮的時候，她已經在腦子裏弄清楚了那件外袍的關竅，知道毀去哪裏能夠迅速讓袍子失效。

乞康受到驚嚇，明天一早的表現肯定差得出奇，一個精神不濟的國師，如何能為軍士打氣？多半一出面就會被人在心中議論。

再有她在暗處破壞那件具有微弱法力的袍子，乞康會在不知不覺間老去，當著眾人的面失去「神靈庇佑」。

以後的事無需她親自動手，世人自會把他從神壇拉入泥潭。

乞康在國師宮內殿瑟瑟發抖，孟回在紫霞宮內殿睡得香甜至極，第二天，一個面色蒼白渾身無力，一個精神抖擻紅光滿面，都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出發，乘坐馬車來到了軍營。

接到通知的將士們早就排列成對，在練兵廣場上圍站著等待。廣場中間是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木台，四周按照規矩擺好了火把和祭品。

乞康從馬車上下來，莫名想起了姒瑾說過的話，慶典結束，就是他的死期......一想到此，哪怕外面陽光明媚，他仍感覺寒意如跗骨之蛆。

在走向高台的時候，乞康還有些回不過神，完全沒聽到周圍兵士議論，為何國師滿臉蒼白且虛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