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在街上閑逛了一整天感受煙火氣息的孟回，來到希宏市一家主打精緻私房菜的餐廳。祁東在這兒定下了一間小包，在服務員熱情的帶領下，孟回進入包間看到了裏面端坐的年輕人。

在陳秀的記憶裡，祁東早就是面容模糊的存在，朋友圈裏的照片也都不太清晰，孟回一直不知道他具體長什麼樣子。走進去一看，發現五官長得還挺帥。

站起來迎接她的祁東目測175左右，偏瘦，臉頰微微有點凹陷進去，眼底發黑，看樣子是休息不太好。

右手手指發黃，顯然是有抽煙的習慣。

額頭有指甲蓋大小的青烏痕跡。

桌子上擺著一副墨鏡。

一切都和唯一的嫌疑人形象對應得上，孟回自然地扯出一個笑容，熱情地跟他握了握手：「老同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還是沒怎麼變，看著跟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祁東笑得有些靦腆，本來就清秀的五官顯得更秀氣了，完全不像一個能在撞人後狠心離去的人。

孟回心道，人不可貌相真不是一句空話，這小子的長相、氣質甚至連眼神都不像是壞人，要不是提前有所懷疑，她真的不會往這方面想。

兩人寒暄了幾句，紛紛在圓桌兩邊入了座，祁東拿平板一邊點菜一邊打趣道：「你看，你說你請客，我就挑了環境又好又實惠的餐廳，老同學還是挺厚道的吧？」

「是是是，多謝你手下留情。既然實惠，那就多點點兒喜歡吃的。」以後坐了牢就不一定吃得上了。孟回笑眯眯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他的手上、脖子上，也都有一些細碎的傷痕。

這些傷很明顯，她沒必要裝作沒看見，所以乾脆大大方方地驚訝道：「你這是去哪裏英雄救美了嗎？全身都是傷！」

祁東不自在地摸了摸手，略有些尷尬地笑道：「我膽子小，哪能救美啊，上次出差的時候被車給撞了一下，摔出來的。」

「被撞了？現在馬路殺手可真多，動不動就撞人，說起這事我就一肚子火氣。」孟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發現他盯著平板好久都沒翻頁。

心理素質還是不行啊，畢竟不是真殺手，出了事還是緊張。孟回覺得，這事百分百就是祁東乾的，只要等到章小龍那邊出了模擬畫像結果，一比對就能抓人審訊了。

這件肇事案是破了，可是孟回還是很好奇，祁東為什麼不辭職遠走高飛，或者老老實實埋頭做人，偏偏要冒頭出來給她打個電話呢？

其實要是他一直不露頭的話，模擬畫像就算出來了，也很難靠人臉識別迅速找到他本人，只是增大了找到他的可能性。要是他遠走高飛，躲到偏僻的地方，等案子的時效過去再露頭，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或許是因為愧疚嗎？因為知道撞死的人不僅僅是個普通女孩子，還是自己曾經的同班同學。

「司機找到了嗎？」祁東終於開始繼續翻頁，點了幾個清爽可口的菜，就把平板交給了孟回。

孟回一邊翻一邊搖頭：「哪兒這麼容易啊，車上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我看是懸了。」她餘光帶著意念的注視，清楚地看到祁東神情很複雜。

「其實我找你見面，主要還是想跟你說說牛阿姨的事。」祁東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爸爸也是很早就去世了。我媽一直在工地幫人家煮飯，掙一點辛苦錢都供我上學了。」

孟回完全不知道這事，陳秀跟他一點兒都不熟悉，當然不清楚這些私人事情。

「我在外面讀大學的時候，我媽心臟病發作住院了，醫生建議做搭橋手術，可以延長很久的壽命，跟正常人無異。可是我媽瞞著我辦了出院，騙我說醫生後來又讓她吃藥治療，效果都差不多。」

祁東臉上露出一絲愧疚，眼眶有些發紅。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她是不想花這筆錢。我還有兩年才能畢業，要是選擇做手術，不僅會把所有錢花光，還會欠下一筆債。可是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自私地接受了她的選擇。」

祁東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因為我也很自私，不想一畢業就背上這麼大一筆債。正因為我的自私，我媽在我畢業的那一年就去世了。」

孟回愣愣地看著他，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直到服務員進來詢問點沒點好菜，她才從震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服務員離開後，她斟酌著問道：「你是覺得心有遺憾，所以想給牛阿姨出一部分手術費？」

「是，我全部家當只有兩萬，公司那邊......我已經辭職了。」祁東慘笑著垂下頭。「我已經把房子掛出去打算賣掉，只是太老了，不太好賣。估計也賣不了多少錢。」

他拿過一旁椅子上有點破舊的包，取出兩萬塊現金來。「你先替牛阿姨收下吧，剩下的手術費，我賣掉房子就能湊齊。你不要拒絕，每次想起牛阿姨我就想起我媽。這就算是我......贖罪的機會吧。」

孟回正想拒絕，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章小龍發到群裡的消息。「抱歉，我回個消息。」她點開易信，看到章小龍發來的是一張圖片。

白紙底板，素描人像畫。

五官清晰，連眼神都很真實，看上去正和坐在她面前的祁東本人一樣，秀氣而靦腆。

章小龍接著發來一條信息。

「模擬畫像出來了，你如果正在和你同學見面，可以對比一下再回我。如果是他，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打草驚蛇。」

「對了，如果他有提出支付牛阿姨手術費的行為，千萬要拒絕，不能收錢。事前有悔過行為，可以擇情輕判。」

孟回迅速回了消息，收起手機，看著桌子上的兩萬塊錢搖了搖頭。

「我真的不能收下這筆錢，牛阿姨特意囑咐過我的，你要是真的覺得她和你媽媽很像，很想幫助她，那就幫她找一找司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