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孟回神清氣爽地醒來，收拾梳妝完畢後就朝良妃居住的主殿走去。

這回受邀入宮小住沒有具體時限，孟回估計，至少得等到良妃略微好轉或者徹底惡化。

要是好轉，皇宮內外皆大歡喜。皇后不用考慮怎樣安頓一個瘋癲的高位妃子，皇帝不用考慮怎麼安撫良妃娘家，三皇子在后宮的依仗依舊堅實，連帶著賢王妃都會鬆一口氣。

要是惡化，局勢肯定會生變，皇上皇后肯定不願看到良妃完全瘋掉，打破當前的平衡。三皇子更不用說，他自然希望良妃能恢復如常好助他登上皇位。

唯有孟回，眼下並不希望良妃恢復得太快。

不是她不安好心，而是良妃一旦回到原來的狀態，就必然會戴上面具，成為那個高高在上、找不出破綻的完美宮妃。到時候再想套話，困難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會令她生疑。

良妃要是好轉，孟回還必須出宮回王府，到時候想查案就更難了。

之前兩人單獨相處時，孟回稍微一引導，良妃就有了傾訴的慾望，要是能再找到機會試一試，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穫。

清晨，一座座宮殿金碧輝煌，籠罩在朝陽的瑰麗光芒中。匆匆行走的侍者們臉都被染得紅彤彤的，整個皇宮都在這時候活了過來。

孟回漫步往前走，到了人少的時候忽然偏頭問沉香：「琥珀和珊瑚去找舊交了？」

沉香點點頭，細聲細氣地應道：「是，一早就帶著備好的禮出了門，估摸著得入夜才能回來。」

每回孫幼儀進宮，長袖善舞的琥珀和珊瑚都會去各宮拜見舊友。這些所謂的舊友，都是賢王培養出來的人手，畢竟這裏是他長大的地方，想為自己埋下一些棋子並不困難。

棋子們分散在不同的宮殿中，平時各司其職，互不相識，能讓琥珀她們打著交友旗號見面的，只是其中的極少數。

他們的崗位都很不起眼，觀察力卻很強，主要任務是在孫幼儀進宮後，給她遞一遞消息，說一說宮裏最近的情況和忌諱，以防止她行差踏錯惹上麻煩。

「最近宮中戒嚴，不知道能不能打聽到什麼。」孟回對她們抱了很大希望，這是最後的消息來源，要是再無所獲，那就只能坐在寧禧宮跟良妃乾瞪眼，直到任務失敗穿越回去。

「放心吧郡主，多多少少會有幾句話，拚湊起來，往往就能當大用。」沉香毫不懷疑這些「舊友」的能力，有時候，宮裏主子都不知道的事，他們都能略知一二。

孟回點點頭不再開口，很快來到主殿門外。

清晨有風，宮中本來還算涼爽，可是殿內一直沒有打開門窗，裏面積攢已久的熱氣撲面而來，讓孟回感到一陣窒息。

進殿行禮後，看到前方擺了滿滿一長桌的菜，散發著誘人香味，她一下子忘記了熱。可恥地咽了咽口水，使出洪荒之力才讓眼珠從桌上移開。

「近日娘娘胃口不好，飲食以清淡簡單為主，還請郡主不要嫌棄。」芳青引她入座時歉意地笑了笑，彷彿這桌「簡陋」早膳讓她感到十分愧疚。

「無妨。」孟回笑得很矜持，心裏不斷在吶喊，快來人啊，這裏有人裝逼！

良妃呆坐在主位，孟回坐到了她右側，食不言寢不語，兩人默默夾起侍女挑來的菜，一口一口吃得十分無趣。

殿內越來越熱，滿桌珍饈都難以下咽，孟回一開始還對美食抱有期待，後來只希望快點結束。

良妃機械地重複著夾菜、咀嚼、咽下的一系列動作，孟回不能比她先撂筷子，只能跟著繼續吃。

好在芳青及時停止布菜，小心翼翼地看了良妃一眼，委婉勸道：「娘娘，不如去花園消消食？」

良妃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遲鈍地點頭表示答應。

孟回放下筷子看向良妃，瘋癲囈語是止住了，可腦子變得這麼不靈光，昨天那碗葯顯然不大對勁。

「我扶著姨母，芳青姑姑，勞您幫我取些茶點帶著。」

孟回上前挽住良妃手臂迅速往外走，人精似的沉香、紫檀立馬發現她的意圖，兩人將芳青挽住，拖在後面十餘步遠。既能看見前面的主子，又能假裝說悄悄話。

芳青全無疑心，隻當沉香和紫檀想進一步和自己打好交道，她樂得跟她們結交，所以也沒掙脫。

神助攻！這種侍女果然給力！孟回心中暗贊，趕緊趁機湊近良妃，以很小很輕的聲音問道：「姨母最近喝的葯苦不苦？」

「苦。」良妃獃滯地應了，受到孟回影響，她也把聲音放得很輕。

「那能不能不喝？」

「不能。」

「為什麼？」

「昭兒不高興。」

又是三皇子！孟回心頭思緒百轉，微微側了側頭，餘光看到後面的人跟得比較遠，冒險提起孫懿安。「姨母怎麼不跟平陽姐姐說？她會幫您的。」

良妃的嘴微張了張，眼神中充滿驚懼，聲音放得更小了。「別跟平陽說！昭兒都是為我們好。」

孟回一顆心砰砰直跳，好不容易迅速鎮定下來，繼續輕聲套話。「可是平陽姐姐不聽我的話，她不相信三皇兄是為她好。」

良妃的嘴唇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慌裏慌張低垂下頭，顫巍巍地道：「是為她好......是為她好......要相信昭兒......」

「姨母，這回平陽姐姐和三皇兄鬧彆扭，跟從前不一樣吧？」孟回終於把最想問的話問了出來，身旁空無一人，只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

良妃腳步忽地一頓，被挽住的手臂變得僵硬，艱難地扭過頭，湊到孟回耳邊道：「是啊，平陽她......她再不會原諒昭兒，也不會原諒我。」

「為什麼呢？姨母若不跟我說，我怎麼能好好勸公主？」孟回餘光看到後面的侍女快要趕來，可是又不敢強行拉走良妃，怕驚擾了她現在的狀態，反而什麼都問不到。

良妃咬著唇，遲鈍地反應了很久，讓孟回心中焦急無比。

在侍女們距離這裏只有幾步時，面無表情的良妃忽然詭異一笑，幾近無聲地道：「清河......平陽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