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珊！」

牛阿姨聽到女兒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種遙遠的空靈感，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和女兒之間隔著生死，哪怕近在眼前，她都感受不到女兒的溫度。

牛阿姨緩緩坐起身來，走下床，腦海裡想起曉珊還是個嬰兒時，在她的臂彎裡輕聲嗚咽，讓人心都化了。

「你怎麼回來了呢？我好好的，你別惦記我，快投胎轉世去吧，一定要投個好人家啊！」

淚水模糊了視線，牛阿姨心中的一個死疙瘩忽然解開了。她一直以為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沒有痕跡，可是她的曉珊這不就出現了嗎？

既然世界上有鬼魂一說，豈不是會有輪迴轉世嗎？她再也不為曉珊擔心！躺在西山火葬場小盒子裏的不是她的曉珊，這裏的靈魂才是！

「媽媽，你怎麼了？」宋曉珊帶著一臉憂傷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躺在這間陌生的屋子裏，外面都是冰冷的器械。

「我沒事。曉珊，你為什麼會回來呢？」牛阿姨坐到了床腳，和漂浮在空中的宋曉珊靠得很近，她伸出手試圖去拉女兒的手，卻看到自己的手指從半透明的手裏穿過。

「我不知道啊。」宋曉珊很迷茫，除了想起眼前的人是媽媽，其他的事情她又記不起來了。

「楊偉被抓了，祁東也被抓了。媽媽一直不需要人照顧，你是知道的呀。你放心地走吧，媽媽這輩子都會在這邊記掛著你，還有你的好朋友，他們都記掛你呢。」

牛阿姨收回了手，空氣一樣的觸感讓她更深切地意識到，靈魂和活人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遠得讓她想要不顧面子狠狠大哭一場。

宋曉珊已經不記得誰是楊偉，至於祁東，那更是半點兒都想不起來。好朋友的含義她有一點兒明白，可是好朋友是誰呢？她又想不起來了。

她只是覺得很難過，媽媽在哭，可是她沒辦法幫她擦掉眼淚。媽媽為什麼要哭呢？難道是因為自己還沒有去輪迴，在為自己擔心嗎？

宋曉珊的思維已經很緩慢，過了好久才弱聲道：「媽媽別哭了，我這就回地府，我聽孟婆大人的話，去輪迴轉世。」

牛阿姨重重地點著頭，毫不懷疑女兒所說地府、孟婆的真實性。「去吧孩子，這輩子能有你做女兒，媽媽真的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宋曉珊獃滯地笑了笑，靈魂變得更淡了，在即將消失的時候她又想起了一些畫面......

靈堂中，一身黑衣的媽媽緊緊握住她的手，明明眼眶通紅，卻還盡量笑著說：曉珊，爸爸離開我們了，但他希望我們能好好活下去啊！

「媽媽，好好活下去啊......」

宋曉珊消失不見了，病房裏的寒意逐漸消失，夏夜的悶熱再次返回，止不住哭泣的牛阿姨回了神。

蟬鳴聲從樓下傳來，遙遠卻並不空靈。牛阿姨轉眼看了看陪伴床上的孟回，聽到她沉穩平靜的呼吸聲，也透著真實和鮮活氣息。

牛阿姨緩緩舒出一口氣，見到女兒最後一面，她突然有一些釋懷。人生在世，總是有遺憾，可時間不會為遺憾停滯，她既然還活著，就得好好活下去。

*

暗夜的潛行者不全喜歡穿黑衣，至少孟如弓就偶爾會不走尋常路。她穿著一條新葉綠弔帶短裙，踏著墨綠色高跟鞋，一頭褐色長捲髮富有光澤。

她像是從某個廣告牌上走下來，到人間的夜裏遊盪一圈。

「這個世界好無聊。」

孟如弓在小區最密集的區域走了很久，還是沒感應到特彆強烈的執念。

「還是高武世界、修仙界、未來世界比較好，隨便走走路都撞上一個想翻身的鹹魚。哪像這兒，低壓力的舒適環境，執念頂多是殺人和暴富，無趣！」

孟如弓身形一閃，來到酒吧街，在每家店裏逛了一圈，那些貼上來的男人讓她很心煩，可是這裏的魂魄都很年輕、陽氣很重，讓她覺得比較舒適。

「至少要在這種破世界回到金仙巔峰，辦事才能輕輕鬆鬆，以現在的狀態去高武世界還是太危險。」孟如弓死過兩回，現在對死又變得很謹慎了。

「閻歸隱居然在外面搜我殘魂，真的不給活路......」孟如弓皺起眉頭，手掌憑空多出了一個手機。

從十來個APP裡找到孟婆指南（測試版），打開之後，上面顯示出許許多多個小點，有紅色有綠色，分佈很不均勻。

「能去的綠色世界好少，而且都太遠了。」孟如弓搖搖頭，正想關掉，就見代表當前世界的墨綠小點，一直在以孟回特有的魂魄節奏閃爍。「這條二貨居然還沒走......」

孟如弓覺得很無語，她知道閻歸隱不喜歡手把手教人做事，以前白羽、黑墨剛到地府，全是靠自己摸索。「可是笨到不會回去的孟婆，這還是十大殿裏頭一個。」

孟如弓關掉APP，這是天庭地府合作研製出來的軟件，後來發現並沒有卵用，就棄掉了沒有投入使用。她悄悄留了個心眼沒有刪除，從後門鑽進來當地圖使用，相當於隱身登錄逛一圈，只要不用太久就不會被察覺。

自從魂飛魄散，她就一直靠指南在安全的綠色世界躲避，以前看起來很雞肋的軟件，現在成了她的保命工具。

有時候，她打開指南看到一些代表危險世界的紅色光點，正以熟悉的魂魄節奏閃爍，就忍不住想起當日在空間夾層發生的事。

「為那麼點兒破事居然陷害老娘為情自殺，哼，別等撞到我手上！」

孟如弓一杯酒都沒有喝，她毫不在意地違反天地法則，悄悄吸收了酒吧裡每一個人的魂魄，極少的一絲絲一縷縷，湊到一起融入她脆弱的靈魂中。

「咦？居然在召喚陰魂？這豈不是說明......」孟如弓突然狂笑出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她抽到的居然是陰魂不散？！哈哈哈哈——」

「蠢貨，區區散仙就敢長時間召喚陰魂，看來是真不知道回去需要十成十的魂魄力量。」孟如弓覺得心情很好，走出酒吧一閃身，來到了中心醫院心外科。「算了，幫你一把吧。」

她笑得一臉陰險，抬起右腳，對著孟回毫無意識的魂魄，一腳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