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中，兩道人影隔著層層雲霧，靜靜的泡在水中。

說來也挺奇怪的，兩個魂魄曾經相融，心神相通，又一直經歷了風風雨雨至今的劍靈與劍主，此刻卻像是相隔很遠。

『年輕人總是不懂，有些事呢要互相多交流，這樣才能心無芥蒂。』

祖師爺的教導又在心底響起，王升自覺自己好歹也是個男人外加劍主，總不能一直讓氣氛如此微妙的尷尬下去。

「瑤雲……

你一直瞞我的事，好像我都知道了。」

「哦，」瑤雲輕聲應了句，似乎在水中挪了下身子。

「這事是真的？」王升皺眉問了句。

「嗯，」瑤雲又換了個應答的口吻，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王升沉吟幾聲，又道：「你最開始心甘情願當我劍主，是因為這件事嗎？」

雲霧那邊又傳來了一聲應答，嗓音柔柔軟軟，像是受了些委屈又不知該如何傾訴的少女一般。

「一半……大概。」

「另一半呢？」王道長笑道，「可是覺得哥還算看得過眼？」

曾經有個人姓聊名天，後來因為遇到了王道長，他就突然死了……

王升揉了揉眉心，這種情況下，還真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展望未來？說自己以後會努力去復辟天庭？亦或是說之前的事反正自己也沒印象，就此算了，自己原諒了當年仙帝大佬對自己前世、或者前前前前世的所作所為？

還是聊點其他的……

呃，突然感覺，自己跟師姐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待一起的時候什麼都不用多想，呆著就完事了。

嘩嘩……

水聲突然闖入耳中，王升下意識朝著前方看去，便見雲霧中有道朦朧的身影，卻是瑤雲邁步走了過來。

她身上的紗衣散發著微弱的仙光，倒也不會有什麼不雅之處。

瑤雲坐在了王升身側，兩人間隔也就一尺；少了雲霧的遮掩，王道長視線能充分『探知』到瑤雲肌膚的細膩光滑。

咳，身邊是一把劍，身邊是一把劍，身邊是一把……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瑤雲輕聲問著，「本來，我是想在你邁入長生境後再跟你坦白，只是不曾想，這次王靈官將事情鬧的一發而不可收拾。

我父親……你會恨他嗎？」

王升聳聳肩，「其實沒什麼感覺吧，感覺這些事離我都很遙遠。

現在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滿足，除了師姐不能一直在我身邊這點。

這些事，以後也不用多提了。

那個所謂的聖靈也好，天命真主也罷，其實都不過是別人安排的命途；

我是王升，修自己的道，走自己的路，哪怕這條路是別人給我設下的，我當自己不知道，悶頭走就是了。」

「你真會甘心嗎？」瑤雲皺眉反問著。

「這有什麼甘心不甘心的，」王升笑道，「人最重要的就是活好當下，更何況仙帝現在也已經仙逝了……

如果他能站在我面前，而我又能想起當年的事，或者泛起那些不甘憤怒的情緒，那我可能會出手清算當年舊恨。

但想都想不起來，不如乾脆就將往事扔下，別給自己太多包袱。

行了，心裡別有疙瘩了，我這個苦主反倒不斷勸解你這個加害者的女兒。」

瑤雲輕輕撇了下嘴角，注視著水面，略微有些出神。

「我總覺得自己該補償你些什麼，總歸是父親坑害了你前世，還將你封震在那片仙禁之地……」

王道長想了想，要想打破這個尷尬的氛圍，必須下一劑猛葯！

於是……

「要不公主殿下以身相許？代父償債？」

「呸！色胚！當真要讓華卿看你這般輕浮的模樣，瞧她休不休了你！」

瑤雲身周仙光繚繞，瞬間化作了無靈劍漂浮在水面上，而後得意的輕哼了聲，無靈劍發出一陣清越的劍鳴。

「劍主大人，奴家這就以身相許？」

王道長額頭掛了幾道黑線，「我看你是想歌以詠志吧。」

無靈劍中的嗓音也總算活潑了些，就聽瑤雲道：「哼！現在你與華卿已結秦晉之好，更有夫妻之實，她不在時，我定會好好看著你！」

王升頓時笑眯了眼，雖然此時瑤雲狀態還不能回到之前那般，但總算沒那種彆扭勁了。

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溫泉中，隨手將無靈劍的劍柄握住。

「乖乖不要亂動，本劍主親自給你清洗一番。」

「你！你敢！」

「一把劍還害個什麼羞，我平時不也一直抓著你嗎？」

「這不、不一樣……」

「怎還緊張了？這裡的溫泉水應該有眾多稀有的寶礦，對你大有裨益，別胡思亂想，本劍主洗劍擦劍這是對劍的敬重。」

「呸！變態！不要！呀！劍氣縱橫！」

霎時間，雲霧之中劍光亂閃，某劍修憤聲疾呼，捂著要害部位順水而逃。

過了不一陣，一人一劍在溫泉池中打鬧了起來，瑤雲卻是不敢幻化成人形，王道長毛刷與磨劍石齊上手，與自家仙劍追來奪去。

乾坤戒中，龍劍中的小青龍幽幽的一嘆。

這大概，就是劍生吧。

……

泡罷溫泉，王道長心底的抑鬱一掃而光，身著鬆軟布料的麻衣長袍，踢踏著布鞋走在迴廊中。

前方兩名仙子提著燈盞引路，身後的瑤雲身著淺粉色的宮裝，卻是跟這般環境完美的融合了進去……

他被帶去了一處花廳之中用餐宴，因之前少準備了瑤雲的那份，倒也讓這些小仙子手忙腳亂。

不多時，王升與瑤雲隔著三丈坐在兩張矮桌後，一道道菜肴被端了上來，幾名身著霓裳的女仙在屏風後開始吹拉彈唱，又有一名名少女飄然入內。

輕搖慢舞，雲袖飛飛。

絲竹弦樂撥心弦，雲生雲落彩霞間。

看一陣歌舞，看一眼自己面前擺的這仙餚美味，雖沒有什麼龍肝鳳髓，但也是珍饈百味，王升甚至見都沒見過。

品一口，便覺自己前面這麼多年也是白混了，味蕾完全被打開，心底竟然泛起了一份份感動。

他突然有些想家了……

若是這些美味給爸媽小妹帶回去……呃，小妹其實都難消受，這裡面每一份食材都蘊含了海量的靈力，未成仙的吃一口，當真會被撐壞。

再嘗一口這不知何名的仙酒，王升頓覺渾身毛孔都在一瞬間打開，整個人先是一激靈，而後昏昏沉沉，隨之又飄飄搖搖，樂在其中。

然而這股勁頭只是持續了片刻，王升很快就恢復了清醒。

這酒，這菜肴，還有這歌舞……

這要是需要自己付帳，估計是要消耗掉一兩顆六竅悟道丸吧？

之前覺得啟靈仙宗絕對是無盡星宮的『大戶』，只是丹藥一途就能斂財無數；而今到了這繁華盛景的綺羅仙境，才知道……

果然還是第三產業比第二產業來錢快些。

宴會過半時，純陽子邁步而來，搬了張桌子湊在王升身旁，與王升說笑玩鬧。

瑤雲見狀嘴角一撇，這次卻沒直接躲起來，反而還用一種警告的眼神凝視了純陽子一陣。

那表情彷彿在說：『敢教壞我家劍主試試！』

「沒事了？」純陽子端著酒杯嘀咕了句，「十三看起來很精神了嘛。」

「唉，也是費了好大的勁，」王升輕嘆了聲，夾了口翡翠黃瓜，在嘴裡咯吱咯吱地嚼著。

這應該是黃瓜吧？雖然看起來高級了點。

「這樣啊，本來還想等你體驗完了素的，再帶你體驗體驗葷的，看樣子是不行了。」

純陽子身形後仰，左手胳膊支撐著自己的上身，拿著一壺酒，胸懷也是半敞，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在這裡待三天，我再帶你去下一個好地方。」

「祖、呂兄，我其實想早點回去了。」

「急啥，十三星那邊也出不了什麼問題，」純陽子彷彿能看透王升心思一般，「好不容易帶你出來逛逛，怎麼也要多安排幾處行程。

非語你可知，這無盡星空有多寬廣？這浩瀚星河又有多精彩？

拋開那些紛爭與仇怨，在這世上逍遙度日，又該多美妙？哈哈，哈哈哈哈。」

王升笑道：「我倒也想學呂兄您這般灑脫，只是一來實力還遠遠不夠，二來，比起四處闖蕩，我還是更想守在親友身旁。」

「你如今牽絆還太多了些，但也無妨，」純陽子雙目仿若倒映著無盡星空，舉著酒壺輕聲道，「看那，非語。

你知世上最令人心碎的是什麼？

是紅顏年華老去，最終白首分離；是故人乘風歸去，至今再難相聚。

想走到更高處，就要去接納、去理解這些人世百態，總有一日，身旁之人不再與你回應，也總有一日，你會覺得自身孤零零的漂泊在這繁華的盛景中。

大能也好，蜉蝣也罷，都是過客，都是看客。

唉……」

王升輕笑道：「那呂兄為何不在眾多紅粉知己中，找一兩位能長生者，就此擺脫孤苦？」

「這個，」純陽子正色道，「那樣豈不是太過無趣了些？漫漫長路，僅有一二人在旁相伴，遠不如時刻求索，去尋找更多的精彩。」

「呂兄你這就有些不妥……」

「哦？是嗎？更多的精彩便是更多的女子嗎？」

突然間，一縷幽冷的氣息從王升身旁掠過，纏繞在了純陽子身上。

純陽子當時就一哆嗦，扭頭看向了門口，面色頓時一變。

花廳門外，一道裹在黑袍中的身影靜靜而立，那突然展露出的威壓，讓王升和瑤雲、以及花廳中的眾多仙子瞬間無法動彈！

大能！

「呂、洞、賓！你果然來了此地！當真讓我好等！」

哢嚓幾聲，這黑影后方出現了道道閃電！

與此同時，王升卻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隨後身形就直接拋飛了起來！

「好徒孫先頂上！貧道稍後來搭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