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冒著青煙趕到棚戶區的時候，天色已晚，空中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路兩旁枯黃的野草也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平添了幾分的晶瑩剔透感。

何傑還沒下車的時候，便遠遠地瞧見了自家那個不成器的老爹在大姑爹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朝著屋子裏走去，外面忙著聊天的何家奶奶全然沒有覺察到這一切。

「哎，老姐姐，那拖拉機上的不正是你那有出息的大孫子嗎？」

正對著拖拉機方向的一名老婆子見過何傑，立馬認了出來，指了指拖拉機方向說道。

「哎呀，生得可真俊俏，一看就是讀書的斯文人，不愧是嫁給了城裏姑娘的小夥子！」

「就是，和我們這種土裏刨食的看起來真是天上的地下！」

那何傑生得白白凈凈的，哪怕是往拖拉機上一站，倒也比身旁來來往往的村夫們看起來俊俏極了。

「瞧你們說的，你看看，老姐姐都生得這般好看，她的大孫子能不好看嗎？」

方才一開始就開口的那名老婆子看來是深深地喜歡著何家奶奶，還沒等其開口，便將其餘的人都懟了回去。

「好看是好看，只是，我瞧著，那拖拉機上怎麼拉著的都是些行李？難不成……」聚在一起做工的老婆子們平日裏也沒什麼新鮮事，一點小小的事都能夠被無限地放大出來。

「對嘞，難道是那有錢人家的孫兒媳婦不想這姑爺拖家帶口地住在一起？趁著老姐姐出來的機會，給趕出來了？」

方才何家奶奶的顯擺是拉攏了部分人的心思，但是，也刺激了部分老婆子的嫉妒心，憑什麼大家都是老婆子，也都是農村出來的，你就可以靠著孫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還別說，不然這今早上這哥兒剛回去，晚上就拉著行李過來了？」

旁邊的人也附和道。

「敢？我看她敢？我那個孫媳婦就算是給她十八個膽子，她也不敢，」受不了這番奚落的何家奶奶皺起了快掉光的眉毛，氣勢洶洶地吼道：「別說是住在她家裏，就算是把她兒子抱去丟了，她也不敢說些什麼。」

說完之後，也顧不上聽那些老婆子們的閑言細語，邁著包過小腳的步子，朝著正在從拖拉機上下行李的何傑快步走去。

「傑子，這是怎麼回事？」

雙手抱在面前，沒有一絲要幫忙的意思，何家奶奶鼻子出氣地問道。

「奶奶，你不是說住在大姑家這裏舒坦，心中也想念了大姑一段時日嘛，我就說著，給你和我爸帶來一些換洗的衣物，讓你們在這裏陪大姑一段時間嘛！」

耳力甚好的何傑自然是聽見了方才院壩裡老婆子們之間的談話，知道現在的何家奶奶在生什麼氣，便大聲地回答著何家奶奶的問題，聲音之大，旁邊不遠處擇著菜的老婆子們倒都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看見沒有？人家只是來暫住一段時日！」

「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人家真的怎麼了，也輪不到我們來笑話！」

「與其等著看別人的笑話，倒不如先想好怎麼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自己的尿盆都沒人倒，倒在這裏關心起別人有沒有大床睡？」

……

想起了剛才的對話，幾個老婆子不由得嘲笑起別人，也嘲笑著自己，端起面前的鍋盆，趁著雨還沒下大，各自散開，朝著家裏趕去。

眼神餘光瞧見這一切的何家奶奶面上的怒容散去，嘴角浮起一絲的微笑，幫著那何傑拎著東西，便朝著自己的大女兒家走去。

遠處，聞訊趕來的婷大姑婷大姑爹也趕過來幫著一邊拎東西，一邊寒暄著。

「傑子啊，不是大姑說啊，只是暫住，也用不著送這麼多東西過來啊？你爸和你奶奶也不是什麼嬌氣的人，再說了，我們這裏地方小，也找不到什麼櫃子給你們放啊？」

看著那堆在泥土路上的一堆行李，婷大姑的心裏是崩潰的，她早就盼著這二人早些離去，誰知道，這個不靠譜的外甥竟然將行李都給送了過來，這不是堵了自己趕人走的後路嘛。

「你個臭婆娘，懂什麼？婦道人家，話還賊多，」不過，婷大姑爹顯然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媳婦的小心思，瞪了對方一眼，立馬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對著何傑說道：「你大姑不懂事，別和她一般計較，都是自家人，住在一起又怎麼了？」

不是這婷大姑爹人好，是他看見何老三一家靠著何傑一個人過上了幸福的好日子，心中便盤算著將自己那不成器的兩個兒子也送到城裏姑娘的床上，帶著自己一家過上好日子。

雖然他那兩個兒子又慫又懶，長得又醜，還沒有一絲吃軟飯的覺悟。

但是，憑什麼何傑可以，他的兒子就不可以？

不就是捨身為家嘛，眼睛一閉，燈一關，不就行了？

思來想去覺得這是一條發家致富道路的婷大姑爹怎麼會錯過這個討好何傑的機會？

畢竟這人在他的計劃中可是將要起很大的作用。

「怎麼？嫌棄老子丟人，老子前腳才出來，後腳就把老子的東西給扔出來了？」

方一進門，行李剛放在地上，醉醺醺坐在長板凳上的何老三一腳踹倒了旁邊的另一條長凳，雙眼通紅，指著何傑罵道。

「凈說胡話，再喝下去，我看你就要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酒瘋子了……」

看著沒了何三伯母楊氏管著的何老三越發地猖狂酗酒起來，何家奶奶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現在的何老三已經可以說是無人能管了，就連自己這個親生老母說的話，也不一定聽得進去，誰讓人家生的兒子有出息，嫁給了城裏人呢？

「放你娘的狗臭屁！」

喝高了的何老三哪裏還顧得上辨別面前說話的人是不是自己老娘，指著面前的幾人便罵了起來。

「老三，你快去躺著，剛剛喝完酒，要是吹了冬天的寒風，感冒了可怎整？」

旁邊的婷大姑爹急忙放下手中的行李，扶著何老三，朝著那用幾塊水泥大磚臨時搭起來的床鋪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