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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堅》第六十八回
玉佛寺茂堅領密諭

赴福州茂堅遇海賊(2)

喻茂堅上了岸,來到了驛館,這驛丞接過了喻茂堅的官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細的抬頭看了看,這才確認了,忙不迭地迎了出來。「原來是喻老爺,早晨看黃曆,說今天有大吉,眼看都要上板兒了,也沒有遇到,原來是老爺您回來了!門上的!瞎了你們的眼睛了?沒有看見喻老爺回來了?快,把車卸了,後面的多多燒水,給喻老爺燙腳!」這驛丞臉上浮現出了真正的喜悅。喻茂堅故地重遊,心下卻不勝淒楚。這驛丞忙給喻茂堅沏了一壺好茶,還想著跟喻茂堅敘談一下。但是喻茂堅似乎也沒有什麼心緒,只是寒暄了兩句,便回到了自己的下處。次日天不亮,喻茂堅便帶著喻應台上路,還特意囑咐了驛丞不要聲張。

路上無話,這一日來到了大運河南端與錢塘江交匯的玉佛禪寺。剛剛走進佛寺的大門,卻見裡面一個內侍模樣的人迎了出來,對喻茂堅躬身:「這位可是喻大人?我師父在裡面久候多時了。」喻茂堅仔細地打量著這個人,卻是黃門太監。便不敢怠慢,轉過了二殿的月洞門,前面是一排整潔的僧舍。裡面的燈光卻亮著,而在最東邊第一間僧舍的門外,卻恭恭敬敬地站著幾個黃門太監。

自從嘉靖皇帝親政以來,內府內官受到了相當嚴格的管束。各地鎮守太監都基本上發配到南京守孝陵去了。喻茂堅心裡不禁一動,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卻見嘉靖皇帝身邊的太監王寶在裡面哈腰走了出來,十分熟絡地說道:「喻大人姍姍來遲啊。咱家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喻茂堅忙拱手說道:「這可不敢當,您是萬歲身邊的親近人,不在紫禁城侍候,怎麼會來到杭州?是皇上有什麼旨意嗎?」

王寶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喻大人,咱們裡面敘話。」說罷,便將喻茂堅請進了僧舍。王寶笑著說道:「要說皇上還是了解您,叫咱家在這玉佛禪寺等著您,說以您的性子,到了杭州,必定會宿在這裡的。」

喻茂堅只是思忖著點頭。王寶不知道的是,喻茂堅一路上,每晚宿在驛站,都要給皇上些密奏。而宿在玉佛寺,乃是皇上的意思。嘉靖皇帝能這樣說,就足見對自己的愛重了。但是當著王寶卻不能說破,喻茂堅只是正襟危坐,說道:「皇上有什麼旨意?想來是出了大事了,讓你親自來傳旨。」

王寶搔了搔頭:「有些事,咱家不懂,也不敢多問,將皇上原話傳給你罷了。」喻茂堅站了起來,躬身靜聽,王寶不緊不慢地說道:「殿閣大學士張璁致仕還鄉已經一年多了,今又收到了福建道禦史喻時的彈劾,彈劾張璁忤逆犯上。朕原是不相信的,但是喻時又是青年才俊。頗有禦史風骨,朕也是堅信不疑。茲事體大,朕將奏摺留中不發,命喻茂堅上任福州路過溫州府,細細查明後奏朕知道。」

喻茂堅待王寶複述完了皇上的口諭,施禮說道:「微臣領旨」。

王寶傳完口諭,便沒有宣旨欽差的身份。也就沒有那麼拘束了,請喻茂堅坐了,說道:「喻大人一路辛苦了,咱家是沿著運河南下,沒有吃什麼苦,您確是一路旱路行車,更加辛苦。」

喻茂堅看了看王寶:「王命在身,沒有什麼辛苦的。」說罷,呷了一口茶,問道:「張大學士致仕這件事,怎麼沒有明發於邸報呢?」

王寶在嘉靖皇帝身邊伺候了十年,已經不再是當初伺候冬暖閣地籠的小太監了。雖然不在司禮監,但是頗受嘉靖皇帝重用。這麼些年過去了,王寶已經深明練達,絕非普通仕途官員可比的。此刻王寶清了清嗓子:「皇上本不喜我們內臣議論政事。但是這次不一樣,皇上有聖諭,對喻大人要知無不言。張大學士在北京,得罪的人多了,還鄉致仕都是秘密著走的。唉,那一日是皇上派我送行,張大學時穿得就像是個窮酸的儒生,在齊化門外運河碼頭跪地流涕。他也上了年歲了,眼神也不濟,唉,著實讓人心酸的很啊。」

喻茂堅點了點頭,自己雖然沒有和這位張大學士有直接的交流,也沒有門戶派系之談,但是對於一些政事的看法,是一致的。當初喻茂堅上奏疏,奏請皇上要嚴懲土地兼並。張璁雖然很看不過喻茂堅,但是卻對這道奏疏讚嘆不已。後續施行的政策,也與喻茂堅如出一轍。清查土地,將兼並的土地歸還了業主,將一些莊戶豪強發配充軍了。如此一來,張璁的處境便更加難受了,先是大禮儀,將朝廷文官得罪苦了。然後是新政,又將大業主大豪強得罪苦了。

想到了這裡,喻茂堅又問道:「王公公,我外放多年,京中的青年才俊多不認識,這喻時是什麼人?」

王寶卻笑著:「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喻大人你不知道,便有點不可思議了。喻時是新科進士,雖不在一甲三人之中,皇上卻很愛重,初任應天府丞,那可是萬歲龍潛之地,這喻時喻大人,果然是個才俊,將應天府處置得條理分明。後來皇上召他進京,年紀輕輕便委任了福建右都禦史。」王寶忽然頓了頓,仔細端詳了喻茂堅,喻茂堅不解。王寶才笑道:「那日喻時陛辭,咱家也在的。氣度不凡,頗有剛正之氣。皇上心緒大好,說『你看喻時,是不是很像喻茂堅?又是一個喻姓,說不定是同一宗呢。』今日見了喻大人您,還別說,真的有幾分相似。」

一番談話之後,喻茂堅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王寶也知道適可而止,便站了起來:「喻大人一路辛苦,便早些歇息吧,杭州至溫州,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喻茂堅也站了起來,辭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下處,楊柱兒正在和喻應台正在宣紙上玩虎羊圍。這是一種孩子們經常玩的遊戲。在紙上畫了橫豎五道的宮格。喻應台用石子扮虎。而楊柱兒用木棍扮羊。正玩得不亦樂乎。見喻茂堅進來,喻應台忙亂了局。楊柱兒給喻茂堅倒了一杯茶。

喻茂堅端過了茶碗,看了看桌子上的宣紙,搖頭道:「若是再玩虎羊圍的話,就去地上畫宮格,白白糟蹋了一張好紙。我是這樣教導你的嗎?」喻應台臉一紅,走到了桌子旁邊,將宣紙小心翼翼地摺疊好了,放在了懷裡。喻茂堅不解:「這是何故?」

喻應台規規矩矩的鞠了個躬:「祖父,是孫兒錯了,不過物盡其用,這張紙以後還可以接著用呢。」喻應台見喻茂堅臉色緩和了不少:「祖父,剛剛我和楊叔去碼頭上問了,杭州並沒有海船直通福州,看起來我們還是要走陸路。」

喻茂堅卻擺了擺手,說道:「情形有些變故,我們直接轉道溫州府。然後再從溫州府乘船去福州。」

喻應台雖然不解,但是祖父這樣區劃,總是有自己的道理。楊柱兒便退了出去,今日和王寶敘談了一個時辰,誤了讀邸報了,忙叫喻應台取了過來,借著昏暗的油燈,仔細去看的時候,卻見紙上字密密匝匝,不甚明了。喻茂堅穩了穩神,眯起眼睛看,還是看的不很清楚。心下一沉,便將邸報放在了桌子上,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深深地透了口氣。喻應台忙上前揉捏著祖父的肩膀,問道:「祖父,出了什麼事嗎?

喻茂堅只是嘆了口氣:「年老不以筋骨為能,眼神不濟嘍。」喻應台看著祖父落寞的表情,差點沒垂下淚來。卻聽見喻茂堅說道:「應台,以後你便給我讀邸報吧。」

次日天明,喻茂堅整飭行裝,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寶已經離開了玉佛禪院。問小沙彌的時候才知道,王寶已經早走了一個時辰。喻茂堅不由得心生感慨,在前朝,這些太監遠離皇城,口含天憲,欺行霸市無惡不作,當今皇帝卻是個聖明天子,將這些中官們管理得井井有條。當下也不能耽擱,便重新踏上了路程,第三日傍晚,進了溫州府所在的永嘉縣。

明洪武元年廢路置府,洪武十五年改屬浙江布政使司。喻茂堅卻是福建按察使,又沒奉明旨處置張璁和喻時的案子,便不能驚動當地的司員衙門了。況且,這對於喻茂堅來說,這其實並算不上個案子。而僅僅是致仕的老臣和冉冉升起的新秀之間的不和。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喻茂堅來到溫州的事情,還是傳到了喻時和張璁的耳朵裡。並且消息上說得明明確確,喻茂堅就是來處理這件事的。得到消息後的喻時,興奮得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在地上來回快速的踱步,望著遠處已經冉冉升起的紅日。「這事情要是別人查,我怕他不敢擔這個乾係,也不敢仗義執言,但是案子是由喻茂堅喻大人查,定能查得水落石出!」說罷,便命人備轎。趕往喻茂堅下榻的客棧。

喻茂堅有早起的習慣,早早便洗漱完畢,正在用青鹽擦牙。喻應台走了進來:「祖父,福建道右都禦史喻時來拜。」

喻茂堅漱了口,想了想,將水吐到了痰盂之中。緩緩地站了起來,踱步到窗前,忽然轉身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見,你去接見一下喻大人。」

喻應台怔在了當場,不可思議地看了看祖父喻茂堅:「祖父。這……這如何使得?我現在也沒有功名,怎麼能接見?」

喻茂堅嘿嘿笑道:「他可穿著官袍?」

喻應台想了想:「並沒有穿官袍。」

喻茂堅輕鬆地吐了口氣:「那就是了,既然沒有穿官袍,那便沒有什麼忌諱了,你就去吧。」喻應台還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有點發怵。

喻茂堅笑著寬慰道:「沒關係,你就放開了聊,記著,他說什麼,你都好好聽著。明白嗎?」

喻應台放鬆了些,轉身便要出去,卻被喻茂堅叫住了,問道:「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

喻應台回答道:「記得,百言不如一默。」

喻應台像是個小大人一樣,走出了房間,輕輕地將門掩上。這其實是個套間,裡面是起居之用,外面卻是會客用的茶室。喻應台出了外間門,見喻時正肅立在門前靜靜地等著,身穿一件藏藍色府綢褂子,腳上穿著一雙梁布鞋,頭上戴著一頂六合一統瓜皮帽,中間端端正正的綴著一塊黃玉。再往臉上看,喻時正值壯年,白皙的臉堂上,颳得乾乾淨淨。喻應台不住的心中讚歎:好相貌!便上前躬身施了一個晚輩的禮:「喻叔叔裡面請。」說罷,站在了門檻外,側著身子,一隻手向裡請喻時。

喻時也在打量著眼前的孩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還帶著孩童的稚嫩,但是言行舉止卻頗有制度,謙和而不高傲。便笑著邁步走進了外廳,落座了之後,楊柱兒便沏了兩杯茶進來,分別捧給了喻時和喻應台。喻時笑道:「久聞榮昌喻家家風嚴謹。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真是令人讚歎!喻臬台真是我等楷模!」

喻應台見喻提到了祖父,便站了起來,笑著聽完,才又坐了回去:「喻世叔過獎了。祖父這幾日病了,特意囑咐我接待世叔。」

喻時挑了挑眉毛:「哦?喻大人病了?幾時病的?現在可在這客棧之中嗎?待我去探望。」說著,便要站起來。

經過了最開始的不適和緊張,喻應台已經不再那樣手腳無措了。「祖父已經用藥了,已經不妨事了。只是怕過了病氣,還望世叔見諒。」

喻時也就沒有再堅持,坐了回去,竟然幽幽地一嘆:「要說天下禦史榜樣,不得不提的便是你祖父了,喻大人從外放知縣,一直到巡按禦史,陝西巡撫,辦的每一件事都是轟動朝野。但喻大人卻不事張揚,到現在依舊是過著清貧的日子,不愧是我等楷模。」

聽了這樣的讚揚,喻應台自然是心中歡喜,但是想到了祖父的告誡,百言不如一默。喻時卻話鋒一轉,隨即一聲長嘆,彷彿有濃濃的解不開的愁緒。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個禦史,可是卻到不了喻大人那份上。我就是參一個張璁,就是死活都參不倒!禦史可以風聞言事。我上了摺子,皇上卻不聞不問。倘若是喻大人上這個摺子,就不會是這個局面了。」

這句話說出口,喻應台卻是接不住了。這已經涉及政事了,而剛剛祖父明確叮囑過,不要涉及政事。正思略著怎麼去回答的時候,喻時彷彿是動了意氣,眼睛通紅地盯著喻應台,說話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分,彷彿要將眼前的喻應台吞掉了一般。

「張璁何許人也?仗著聖眷,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去年寒食節,在江心嶼的江心寺。上任途中去遊覽名勝。這張璁恰好也在,當著很多學子的面,堂而皇之地取出了蒙元時的中樞聖旨。我因著離得遠,看不見上面寫的是什麼。可是這些學子們,卻都趨之若鶩,還說著聽不懂的話,豈不是有謀逆之嫌?!」

一番話說得喻應台癡癡茫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官員。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在說話的時候,能猙獰至此!見喻應台這樣的表情,喻時平復了一下:「對不起,我失態了。既然喻大人病體未愈。那我便過日子再來了。」說罷,便退出去了。喻應台隨之覺得腦袋嗡嗡地響,麻木的送喻時出了外間。一直送到了客棧的樓下。喻時的轎子消失在了街角的時候,喻應台才滿懷心事地回到了樓上。卻見祖父已經站在了窗廊下,正目送喻時離開。

見喻應台走上來,喻茂堅滿意地笑道:「不錯,凡事都有制度,謙恭不媚。」

喻應台卻有一些懊惱:「祖父,您真的是這麼想嗎?可是我覺得我處置的不對,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喻茂堅撫著喻應台的肩膀,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已經不錯了,你真的以為,喻時的一番話是對你說的?你只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他當然不會天真到讓你去給祖父傳達這件事。」

喻應台想了想,好像是忽然有了主意:「難道喻大人知道祖父在裡間嗎?」喻茂堅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此時天已然是大亮了,太陽越升越高,房間也漸漸的溫暖了起來,喻茂堅帶著喻應台離開了客店,尋著路來到了江心嶼的江心寺。在碼頭上了船,行駛了半個時辰,遠遠地看見了江心寺雙塔矗立在湖面上。遠遠地便能聽到鐘聲傳來,聲音飄過浩瀚的湖面,顯得如瑤台仙境一般。喻茂堅帶著喻應台棄舟登岸,沿著條石鋪成的路來到了江心寺之中。這座寺院之所以能夠選在這裡,建寺之初就是為了隔絕煙火,世外仙境之意,所以除了極其虔誠的善男信女,很少有人踏足這裡。喻茂堅是近幾日的第一批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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