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巧口茂堅任禦史

豐城祭祖喻家齊上陣（3）

喻茂堅可犯了難，這幾日在豐城，也聽到了不少祖父離開豐城，落戶榮昌的故事。卻越發不明白祖父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不攜帶結髮之妻？因此越發小心措辭，說了榮昌一脈的近況。說到祖父又娶了一房，已經在榮昌繁衍人丁的時候，喻茂堅去看嫡祖母的表情，只見嫡祖母卻十分安詳，沒有發怒，而是垂下淚來：「這些年，也苦了你祖父了。」說著，竟然泣不成聲，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站在身旁伺候的大伯嘆了口氣：「這後面的故事，我也是幾年前聽母親說的。我小的時候，特別記恨父親，後來也全然明白了父親的不容易。父親是個直性漢子，當初我已經出世了，豐城鄉紳陳三槐依仗著寧王的勢力，魚肉鄉紳，家裏面的姑娘不知怎麼就看上老爺子了，想要老爺子入贅，鄉紳女兒豈能與母親平起平坐？陳三槐便威脅父親，休了母親。可是母親不犯「七出」，老爺子也根本不想答應這門親事，於是才遠走他鄉的。這才保下母親命來，而他自己卻獨自前往他鄉落戶。」

黃氏這才抹了一把眼淚，拉著喻茂堅的手：「我嫁給你們喻家，這輩子也知足了。你也是有出息的，不管是榮昌喻氏還是豐城喻氏，不都是一家子麽。」

祭拜完畢，喻志善的子侄輩作陪，已經沒有了祭拜時候的悲切，喻長林說道：「三叔，我聽我父親說，當初您遷往外地，他是不同意的，可是後來卻後悔至極啊！」

喻志善問道：「為何？」

「您是不知道啊，自從您走後，豐城就沒有一天安生的時候。唉，不知道為什麼，這裏就招了土匪山賊了，經常四下裡劫掠，官府也是不聞不問的。」喻長林說罷，見沒有外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些山賊土匪，都是寧王養的，寧王禮賢下士是出了名的，但是這些山賊也被禮尊為門客，寧王只怕是要反！只不過這些官員禦史們，要麼被寧王收買當狗，要麼就死的稀裡糊塗，這都是明面上的事了。三叔您給出個主意，我們該怎麼辦？」

喻茂堅看了一眼深思的祖父，越發地敬佩了。當日祖父在寧王的皇訓碑文中，看出了寧王一脈的戾氣，所以決議外遷。而眼下馬上就要變成現實了，祖父高瞻遠矚，真的有遠見。只見喻志善沉吟說道：「怎麼辦？容我好好想想，現在風雲際會，變故就在頃刻之間，得好好想一想。」

喻長林嘿的一聲，狠狠地拍了大腿：「要不幹脆，我們全族外遷！趁著寧王還沒有成事兒，也找個桃花源，從此不知魏晉算了。」

喻志善皺眉搖了搖頭：「動靜太大，大小也幾百口人呢！已經失了先機，現在就不好辦了。」房間裡安靜極了，燈火一跳一跳的，幾個人的身影映照在土牆上，顯得黑黢黢，猙獰可怕。喻長林轉身，在櫃子裏取過了喻氏族譜，就著桌子推到了中央，說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總不能看著豐城這一支毀了吧？」

喻茂堅翻開族譜，第一頁上寫了喻姓的始祖。始祖是周朝的周公之後祭公謀父。喻志善也看到了家譜上的記載，深吸了一口氣：「喻氏傳承也幾千多年了，毀不了！咱們祖上或為制定中華衣冠禮儀的周公，或為清白吏，咱們後人也不能讓先祖蒙羞！萬一寧王叛亂，咱們全體喻氏要力抗反叛，匡扶正統。」

正德十四年，一場醞釀了多年的藩王之亂，終於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正德十四年五月，正德皇上遣太監賴義、駙馬都尉崔元、都禦史顏頤壽告誡寧王朱宸濠：叔祖在宗室，屬望尊重，朝臣禮待有加。但道路流傳，不無可疑，過去府中典寶副閻順等赴京奏你不法，朕未輕信。近來言官亦相繼奏你勢將圖謀不軌，廷臣皆說，事關國家大計，宜從長計議，不可掉以輕心。朕念至親，且不深究。然而，隱忍不言，互相懷疑，非兩全之道。往日，我宣宗皇帝，因趙府煩言，特遣駙馬袁容等人奉旨前往勸誡，即幡然改悔，獻還護衛，至永亨富貴。今遣使致書奉告，可仿此意。今你獻還護衛和屯田，歸還所奪官民田土，遣散賊黨，朕亦俯從寬典，並不深究，此朕至情。

這篇聖諭也可謂是入情入理，但是終究沒有聽進寧王朱宸濠的心裏。在六月十四日自己生日的這一天，稱奉了太后密旨，起兵入朝，十六七攻陷南康，次日克九江，糾集十萬大軍出南昌，沿江而下直撲安慶。王陽明得知消息後，立刻就地徵兵，與吉安知府伍文定一道，由豐城繞過鄱陽湖，趕赴安慶。

江西豐城，氣氛立刻緊張了起來。王明陽就地徵兵征糧。喻氏一門，按照喻志善的計劃，成年的精壯男丁去了伍文定麾下，而不能披堅執銳的人則無償的供應糧米。喻茂堅指揮家人們將存下來的豐城大米裝了船，運往臨時的糧道衙門。卻沒承想，糧道衙門的主事，正是故友宋景。只見宋景正滿頭油汗的調度船隻。喻茂堅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銅陵一別，你連一封信也沒捨得給我，沒想到你竟然在此建功立業啦？」

宋景見是喻茂堅，也沒有時間敘舊了：「好在你來了，我這邊忙的幾夜沒睡了，這些糧食有一些是府庫的，加上你運來的，剛好湊齊，需立刻運往安慶。」喻茂堅二話沒說，幫著宋景登記造冊，統計數量，押送著糧隊，趕在朱宸濠大軍之前到達了安慶。

安慶是極其要緊的地方，朱宸濠要想去南京登帝位，就需要突破安慶。而此時的王明陽，正死守安慶。見宋景和喻茂堅帶著援兵和軍糧前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趕緊佈置區劃：「此刻不是閑談敘舊的時候，以後再宴請喻茂堅，答謝雪中送炭之義。」就這樣，喻茂堅押著糧船，往返於安慶和豐城之間。四十天后，傳來消息，寧王之叛來得快，去得也快，竟然被王明陽和伍文定聯手鎮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