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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塵錄》第一百三十七章 雙王對峙
王惜一拍桌子,震怒道:「誰這麼大膽,竟敢跑到大牢裏殺人!」

那衛兵道:「還在查,不過大家都猜測,兇手很可能是監牢內部的人。」

王惜切齒道:「豈有此理,獄監處這群吃乾飯的,連個人都看不住。那地方插翅難飛,兇手能跑哪裏去?馬上備駕,我要去看看。」拂袍而起,大步流星出門去。

滄海和王睿對視了一眼,當即跟了出去。

天牢外,大隊侍衛在門口設卡檢查,對出入之人來回搜索盤問。王惜下了坐騎,在十幾名隨從的擁護中直闖進去。守衛們認得他是大皇子,倒也不敢強留。只有一個新來的愣頭青上前攔截喝問,被一巴掌打了回去,然後委屈巴巴地跟領隊投訴。那領隊哪裏敢說半句話

隨後的王睿帶著滄海,卻主動要求搜身。那新丁也是在狩獵大會上被選出來的,王睿那幾天在大會上大殺四方,雄姿早已深深刻在每一位參賽者的腦海裡,那新丁乍一見到,頭皮都麻了,戰戰兢兢地反而不敢上前搜。

王睿大大方方地平攤雙臂,道:「國法面前,任何人不得例外,搜吧。」

那新丁抖嗦著搜完,躬身讓二人進去。王睿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倘若我們中有一個是兇手,你剛才那樣放進去,將人頭不保。」

那新丁臉色都變了,道:「二皇子殿下恕罪。」

王睿道:「這個時候,如果我威脅膽敢搜身就殺了你,你應該怎麼辦呢?」

那新丁囁嚅道:「這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王睿道:「你只需要想,左右是個死,你是要站著死還是要跪著死,是要被人敬著死還是被人罵著死。」

那新丁一個激靈,猛地抬頭應道:「是,明白了。」

王睿說完,轉身走進了牢門裏面。滄海亦步亦趨,看著前面他的背影,心情大為觸動,想道:「這兩人行事風格大相徑庭,比之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可高明得多。」

那天牢原是一座巨大石山,雕切外形,鑿其中空而成。壁厚石堅,暗無天日,全天候都需點火照明。進入其中,滄海恍惚間感覺就像是回到了羅府的那個地牢裏。由於丁宇爍的罪名是勾連外敵,十分嚴重,其所在的牢房在天牢極深處。單單是平時的守衛關卡,從入口到那裏就達一十六道,連隻蒼蠅都難飛進去。

丁宇爍經仵作確定死亡之後,屍身仍保持死時的姿勢留在監牢裏,這是為了預防線索丟失而維持現場的謹慎做法。眾人到達以後,侍衛們尚在牢房各個角落細細查看。滄海跟著王惜和王睿,得以近距離觀察到丁宇爍的屍體。但見他頭頸彎曲,半俯於地,眼睛兀自怒睜,舌頭伸出一截,雙手緊緊握在咽喉間,彷彿在拉扯什麼東西。

滄海心裏咯噔一下,隻覺得這死狀極為熟悉,低聲對王睿道:「好像跟這段時間城裏的神秘死亡事件的死者差不多。」

王睿點了點頭。王惜正在向查案的侍衛詢問詳情,聽到他說話,瞪了一眼,道:「你一個下人,在這裏多什麼嘴。」

滄海不想跟他一般見識,退到王睿身後。王睿道:「大哥誤會了,滄海兄弟與我同吃同行,互相交流切磋,乃是密友,並非下人。」

王惜狐疑地打量了滄海一通,冷哼一聲,道:「那也是個外人,不過是仗著你我的面子跟進這天牢罷了,這可完全不合規矩。」

王睿微微一笑,不跟他爭辯,拿眼去看地上的屍體,心裏卻想:「本來除了偵案人員,誰進來都不合規矩。」

王惜見那屍體死相難看,道:「宇爍表弟是體面人,你們怎麼可以讓他一直這樣俯趴著,不像話。」蹲下去,一把將他翻過身來。

旁邊的侍衛阻止不及,連連跌腳嘆氣。王惜瞪視道:「怎麼著,你有何不滿?」

那侍衛閃閃縮縮地道:「不……不敢。」

王睿道:「大哥,他們也是為了謹慎起見,隨意改變現場怕會失了什麼線索。」

王惜指著屍體頸部的黑印道:「這就是線索,一看便知跟城裏的連續死亡案件是同一個兇手,還要什麼線索」說完又拿手去合丁宇爍的雙眼,但那對眼皮倔得很,怎麼合都合不上。

旁邊的侍衛想攔他又不敢,一時手足無措。王睿暗自搖頭,既然勸不動,隻好置之不理。王惜摁拉了半天,丁宇爍那雙眼仍是合不上,惱火道:「我答應一定幫你找出兇手就是了,不給我面子,還瞪這麼老大個是什麼意思?」手上加勁,直似把眼珠子都要摳出來。

滄海眼尖,見原本屍體壓住的被子底下露出一角白色,約摸有半片指甲大小,道:「咦,這是什麼?」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射過去,辦案的侍衛剛想動手,王惜已迫不及待地翻起被子,將那白色一把扯出,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塊碎布,白底針花,還有一個扣子的孔洞,布料看上去價值不菲。

王惜道:「哼,這定是那兇手的衣物,在打鬥中被宇爍表弟撕下來的。」

眾人圍上,正細細查看,牢房外腳步聲起,一位頭髮半黑半白的紫衣老者率眾進來,卻是中山王丁峻到了。

王惜遞上碎布,道:「外公來得正好,我找到了兇手遺留的證物。」

丁峻神色焦慮,接過了碎布,並不馬上查看,而是低頭去端詳屍體。過了一會兒,兩行老淚竟是順著臉頰慢慢流了下來。

如此默默垂立了半晌,方才抬起頭來,兩腮頰肌扯動,儘是憤怒之色。

他將那塊碎布舉到燈火前查看了一下,然後緊緊攥成一團,目眥欲裂道:「徹查這衣衫的主人,哪怕把皇城……不,哪怕把整個磐石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找出來,碎屍萬段,祭我宇爍孫兒!」

怒聲從走道遠遠地傳揚開去,山壁震動,蕩漾起無數迴音。

眾人身心皆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顫。

那是一股真正凜冽至極的寒意。

隨後丁峻將碎布甩手丟給旁邊牙關打顫的侍衛,竟是不再留戀丁宇爍的屍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就是經歷過腥風血雨的洗滌,從修羅戰場走出來的老一代王。來得快,走得也快,那片刻間像是又蒼老了一圈的身影,卻飽含著無比的果斷和滄桑的決絕。

王睿和滄海在牢房裏一直待到了仵作將屍體收殮送走,期間除了屍身的黑色印記和那塊碎布,就再沒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大家議論紛紛,都說天牢防衛森嚴,兇手卻如入無人之境,連一丁點蹤影都沒發見,著實奇怪。

出得天牢來,已是夜色蒼茫。滄海與王睿分別後,自覺有許多事情紛繁雜亂,一時難以理清,也不騎飛行獸,一步一步沿著大路走回家。

街上又加派了許多巡衛,每走出一段路便有人攔住要盤問。滄海有王睿給的特行令,出示即可,倒也不是很麻煩。

夜風陣陣拂面,頭腦似乎也跟著冷靜了不少。不知不覺間,回到了住地附近的竹林處,但聽得竹葉沙沙,河水潺潺,說不盡的愜意。滄海斜看那天上的月芒灑落河面,波光粼粼,魚兒躍水,偶爾有落葉從上遊漂來,一漾一漾地,又漸漸消失在下遊。彼景似曾相識,令得他猛然間想起來一件事來,不由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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