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兒……死了？」

胡嶠雙眼獃滯地盯著地上還在閃光的手機，裡面傳來低沉的聲音，勸他節哀。

節哀？

他腦中閃過胡翰與他商量，想要押送貨物的事，後悔不迭。

他猜到了李牧可能會盯上自己，才派胡翰會對付秦章程父女倆，想著有上千號人跟隨，必然不會出事。

就算有意外發生，這些人也能護胡翰安全，就算被抓，胡翰也不會傻到自尋死路。

胡嶠動作緩慢的彎下腰，撿起手機，他吸了吸鼻子，啞聲詢問：「誰殺的翰兒？」

「這個我不太清楚，之所以知道侄子死了，是因侄子的屍體被送到了醫院的停屍間，具體情況如何，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問問。」

對方停頓一下，等著胡嶠做決定。

哪怕是問問，也得需要胡嶠付出一定的代價。

在胡家如日中天的時候，幫忙不過是他們一句話的事。

可現在胡家大廈傾覆，他們沒有落井下石，只是辦事談條件，還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胡嶠當然聽懂了對方的暗示，心中冷哼一聲，剛要回答，門板「咚咚」作響。

一張照片順著門縫寒了進來。

看到這一幕，胡嶠渾身汗毛倒豎，滿臉戒備的盯著門板，右手摁在腰間的匕首上。

是誰？

朋友還是敵人？

「這是老闆給你的。」

「你有什麼需要，可以向老闆求助，遠比你的那群狐朋狗友更可靠。」

得知是暗中幫助自己的人，胡嶠先是鬆了一口氣，緊跟著，神色變得格外凝重。

他已經甩掉了跟隨自己的兩條尾巴，竟然還被發現了。

而且對方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顯然對方要是覺得他沒用了，想要殺了他的話，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

雖說和這種強大的朋友聯手很可靠，但受控於人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謝謝。」

胡嶠看到木板下的黑影消失不見，也不管對方聽得到聽不到，誠懇的道了聲謝，彎下腰撿起照片。

入目便是照片背面白紙上的兩行字。

胡翰是被亂槍打死的。

原因是他想射殺秦玉兒和李牧。

最後三個字「和李牧」的字跡比前面要模糊，像是寫到最後不小心被手指劃了一下似的，又像是後加上去的，有些不太和諧。

但胡嶠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兒子死亡的真相，並沒有在意這個細節。

照片翻了過來。

饒是看到了「亂槍打死」這四個字時，胡嶠已經有了心理預設。

可當親眼看到兒子慘烈的死狀，那股無以言喻的仇恨，排山倒海般的侵襲著他的全身。

比起子欲養而親不待更痛苦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秦家！李牧！」

「我要讓你們為我兒子陪葬！」

胡嶠捏緊了手機，心中思量半晌，終於還是再次撥通了之前的電話。

「老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夜晚飛逝，啟明星亮。

當清晨到來之時，草芒城內外的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不是人們還留有昨晚地動時的印象，甚至會以為一切如常。

人們並不知道昨晚具體發生了何事，但也明白，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譬如，商戶們發現，平時經常停靠在門前房後的黑色廂貨車，今天一輛也沒有來不說，就連街上都看不到它們的蹤跡。

倒是袁氏運輸行貼著「袁」字的白色押運車，不停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另外，城內但凡是胡家的產業，全部貼上了封條。

尤其是能止小兒夜啼的黑虎安保公司，更是有衙警把守各個門口，進進出出不停有人搬著紙箱運東西。

警員不小心把紙箱摔落在地，從裡面掉落出來厚厚一遝的帳冊。

胡家倒台了。

這個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樣，飛快的傳遍了草芒城每個角落。

緊跟著，胡翰因開槍射殺秦玉兒，反被李牧下令亂槍打死，胡嶠走私時被抓了個現行，如今正在逃亡的消失，也成了人們早飯後的八卦首談。

樹倒猢猻散。

之前還在觀望的商戶們，在袁氏運輸行門前排起了長龍。

並且有不少人前往李牧所在的農莊，準備和這位扳倒胡家的「勇士」結識一下。

但是，不等他們有所行動，便聽說了李牧被停職，如今賦閑在家的傳聞。

印證了傳聞之後，農莊前剛剛圍聚的十幾個人，迅速一鬨而散。

靜坐於庭院正中的王數，看著人來人又去，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直到李牧推開房門走出來，王數一個骨碌站起來，興沖沖的跑到李牧面前。

「小子，你今天改變主意了嗎，確定不要我幫忙嗎？」

昨天晚上可是有不少三撥人在牆頭上翻飛跳躍，雖然沒有對李牧下手，但看他們踩爛了磚瓦的粗暴行為就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

在這其中，更是不乏高手的存在。

雖說李牧的實力在他們之上，可猛虎難敵群狼。

「謝謝，不必。」李牧話鋒一轉：「你早飯想吃什麼？」

不待王數回答，李牧揶揄道：「對了，你可能是飲風吸露，不食五穀雜糧的那種高人，恕我冒昧了。」

「……」

王數一噎，鼻翼聳動間，嗅到牆外飄來的飯香，不由得咽了聲口水。

高人也需要恰飯的！

入山時是有什麼吃什麼。

入世後當然也是有什麼吃什麼！

「門前就是米線鋪子，王先生請。」

李牧比了比門口的方向，態度非常真誠。

王數想到自己昨夜的辛苦，也不同李牧客氣，難掩激動的朝前走去。

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兩人在米線鋪子落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兩人身上。

開始時，王數以為他們在看自己，結果很快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頂著一頭白毛走進鋪子，大家見怪不怪，便明白了，大家是在看李牧。

想來也是。

經過昨晚一事，李牧已經成了草芒城內家喻戶曉的大人物。

王數看了眼淡定自若的李牧，知道不必換地方，安心坐著吃粉。

一碗剛見底，正準備再加一碗，突然從門外衝進來一群彪形大漢，徑直衝到他們這一桌，把不到二十平的米線鋪子堵了個水泄不通。

「李牧，終於找到你了！」

領頭的壯漢暴喝一聲，握著雙拳，凶神惡煞的站到了李牧面前。

王數精神一震，雙手摁在桌子上，隨時準備掀桌動手。

李牧依舊自顧自的吃著米線，直到碗底空了，才不緊不慢的放下筷子，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對著緊張不安的壯漢輕輕一笑。

「有什麼話出去說，不要妨礙別人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