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從廣州來的？」

婦人請柯楠晟和薇薇進屋邊讓座邊問。

「是的。」柯楠晟環顧四周笑著說道。

婦人慌忙把木椅上的雜物推到一邊，又乾脆把雜物抱起來送到一旁的房間。柯楠晟和薇薇一起坐進磨得烏黑亮的木椅裡。

可能是因為朝向的關係，屋裡的光線依然很暗，被稱為客廳的地方只有五六個平方。木椅對面的牆邊堆著許多紙箱，紙箱上印著工藝品字樣，層層疊疊幾乎佔了客廳一半的面積。

老式的房子沒有陽台，窗外晾著花花綠綠的衣服。窗下橫放著一張摺疊矮桌，桌上擺著玻璃水杯和涼壺。

「真不好意思，家裡很亂……」

婦人腳步匆匆地從旁邊的小屋裡走出來，到矮桌前拿起兩個水杯要給客人泡茶。柯楠晟急忙阻止她。

「大嫂不用客氣了，我們來是為了核實，您申請煥美慈善基金的條件。」

「哦，我猜也是。太好了，我家海蓮有救了，我女兒叫陳海蓮，今年十三歲。」

婦人放下水杯，坐到矮桌邊的凳子上，雙手扯著藍棉綢花襯衣的衣角，神情既緊張又充滿渴望地望著柯楠晟。

「是誰來了呀？」

一把蒼老的聲音從裡間臥室傳來。陳嫂剛挨到凳子坐下又趕緊站了起來。

「是我婆婆，平時耳朵不太好，今天倒聽見咱們說話了。」

陳嫂朝柯楠晟和薇薇歉意地笑了下，朝裡面臥室走去。還沒走到門口，臥室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位黑瘦的老婆婆。

「媽，你回屋裡歇著吧，客人是廣州來的……」

「廣州來人了？啊，我更要聽聽。」

陳婆婆推開媳婦的阻攔，徑直走到客廳，一雙松垂的眉眼看向柯楠晟和薇薇時，閃出喜悅的光芒。

「阿婆好。」

薇薇站起來朝陳婆婆笑了笑，陳婆婆的目光落到柯楠晟的身上，不等柯楠晟朝她打招呼，立刻抓住柯楠晟的雙手，身子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

這可把柯楠晟和薇薇給嚇壞了，柯楠晟想扶陳婆婆起身，雙手被她拉著又不好使勁甩開，怕老婆婆重心不穩再摔倒了。只能連聲請老婆婆快起來。

「你是廣州來的，你一定要幫幫我孫女！你要是不答應幫我們，我就跪著不起來。今天老婆子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給我孫女爭一個前程……」

陳婆婆反覆嘮叨著，深陷的眼窩裡開始湧出淚水。柯楠晟和薇薇根本聽不懂她濃重的方言，她抓著柯楠晟乾枯黑瘦的雙手著實用力，柯楠晟被動地接受著她的跪訴尷尬萬分。

薇薇過來抱住陳婆婆的後腰，要她起來說話，陳婆婆卻像打定了主意，不聽到柯楠晟答應她，誓死不起來。

「老婆婆，跪著解決不了問題，您先起來，有事慢慢說。大嫂，麻煩你幫忙拉她快起來吧。地上硬，老人家的骨頭脆受不得磕碰。申請煥美基金機會均等，老人家萬一受了傷，醫療恢復都更麻煩更費錢。」

陳嫂聽薇薇這麼說覺得也有道理，上前幫薇薇一起拉扯陳婆婆。

「有話好好說，這樣並不能解決問題。」

柯楠晟語重心長，也不知老婆婆能不能聽懂他的普通話。陳婆婆終於鬆開了手，被媳婦送進裡屋。

「她們申請煥美基金要整容嗎？」

薇薇這時大概明白了，這戶人家應該有個孫女需要整容，申請了煥美慈善基金等著批複。

「嗯，不過有些麻煩……」

柯楠晟話沒說完，突然從裡間臥室傳來一聲驚叫，然後婦人和老婆婆踢踏著塑料拖鞋朝門外跑去。

「陳嫂——」

柯楠晟和薇薇也一起快步走到門口，薇薇喊了一聲。陳嫂這時已經跑到五樓樓梯轉角，聽到薇薇喊她，回頭說道：

「我家海蓮又離家出走了，這個月她已經離家出走自殺好幾回了。如果她知道你們來幫她，肯定不會跑走的。我得趕緊找到她……」

陳嫂說著眼淚已經糊花了黑紅的臉膛。

幸虧柯楠晟帶了車來，不到半個小時，在長途車站附近找到了離家出走的陳海蓮。陳海蓮被她母親和奶奶揪著衣袖扯上車。

「我就下樓送兩箱貨上車，你就逃跑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陳嫂緊緊抓著女兒的胳膊，生怕她再跑了。陳婆婆老淚縱橫地自責沒有看住孫女，上廁所的時候還是讓孫女趁機跑了。

陳海蓮一直低頭不說話。被母親和奶奶左右挾持著回到家一直沉默不語，頭幾乎低到了鎖骨上，長長的馬尾辮因為奔跑出汗太多，像洗過了一樣，濕漉漉地貼在腦後。洗得白的黑色短袖長T也汗濕地貼在滾圓的身上。

「你倒是說話呀！」

陳嫂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女兒的後胸杓，陳海蓮比母親還要高一點，每被母親踮起腳用力指著後腦久數落，頭都向前沉去，又彈簧似的彈了回來，繼續保持著低垂到鎖骨的姿勢。

「大嫂，你先帶她去休息吧。咱們不急，今天一定可以把事情落實清楚了。」

陳海蓮聽到柯楠晟說話，緩緩抬起頭看向柯楠晟，又看向柯楠晟身旁的薇薇，薇薇朝她笑了一下，陳海蓮瞪了薇薇一眼別開頭。薇薇有些訕訕。

「那我先帶她進屋換身乾淨衣服。這身上都嗖了……」

陳嫂嘆息著揪著女兒走向裡間屋。

「求求你們廣州來的活菩薩，救救我家孫女吧。」

陳婆婆老淚縱橫地說完，小步快走跟上媳婦的腳步。裡間屋門砰地一聲關上，不一會又砰地一聲響，陳嫂又走進客廳。

「對不住你們，讓你們見笑了。」

陳嫂新換了一件綠底紅點的短袖衫，頭上應該是抹了頭油，說話時不時飄來一股頗有年代感的桂花香。

「青春叛逆期，我小時候也鬧過離家出走。」

柯楠晟的話化解了陳嫂的尷尬，陳嫂說話時比剛才自然了許多，緊鎖的愁眉也舒展開。

「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死命賴著一直申請你們的煥美基金。」

「海蓮長得挺好的呀。」薇薇滿腹狐疑，她不但覺得陳海蓮長得好看，甚至比一般十三歲小姑娘還多了一份氣質。

「她太胖了！」

陳嫂嘆息著說。

「天，她哪裡胖了？才十三歲，這樣挺好的吧！」

薇薇幾乎驚得眼珠子要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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