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留山一直望著海天交接處，落日的昏黃色已經看不到了，視野之中一片漆黑，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靜靜的坐在那裏，彷彿什麼都感知不到似的。

除了他牽著的手。

那隻手原本溫暖細膩，現在卻變得冰冷異常，蘇留山擔心它會從自己手中滑落，抓的非常的用力。

用力到彷彿想要捏斷似的。

蘇留山極為緩慢的轉過頭來，歐陽問雁的腦袋斜斜的依靠在藤椅上，她嘴角邊還帶著一絲微笑，看起來她彌留之際非常的開心。

蘇留山一雙眸子就那麼直直的盯著她看，她看起來十分的安詳，卻再也不會站起身來看著他輕輕的喊著自己的名字。

看著睡著了的女孩，蘇留山艱難的開口，輕聲喚道她的名字，「問雁……。」

空氣之中除了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papa聲之外，沒有其他的回應。

蘇留山的聲音更弱了一些，他不死心的再次喊了一聲歐陽問雁的名字，此刻，臉上已經瀰漫上了一絲焦急。

「問雁。」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眼淚終於從眼眶掉了出來，在外人眼中從來不顯山不露水，在歐陽問雁面前像個小孩子，但是卻一直在照顧著她的蘇留山。

在此刻突然變成了一個脆弱的男人。

他伸手一攬，歐陽問雁早已經冰冷的身子便仿若無骨一般軟軟的倚靠進了他的懷裏。

歐陽問雁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她在這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蘇留山一直抓著歐陽問雁的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歐陽問雁的消逝呢？可是，他不願意相信啊！

直到現在，終於是不得不相信了。

蘇留山緊緊的擁著歐陽問雁，他的眼睛佈滿了猩紅的血絲，內心的沉痛，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的了。

他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彷彿兩隻脆弱的蝴蝶一般，一瞬間，蘇留山身邊的全都變的寂靜了起來。

他聽不到耳邊的風聲海浪聲，也嗅不到夜晚的花香，他的事業一片漆黑，只要自己懷中抱著的女人最為真實。

可是她卻已經離開了自己。

蘇留山心臟疼到難以呼吸，他不敢去想歐陽問雁，那些腦海之中的回憶，他根本不敢伸手去觸碰，多想一遍，心臟就要碎成一片。

在這個夜涼如水的夜裏，蘇留山失去了自己這一生最為深愛的女人。

——

三天后。

李思喬將島上的工作全部交給了一個比較放心的過的店員，並且專程去了一趟李寶寶的學校為他請假，隨後兩人便踏上了回X國的私人飛機。

路程不算很遠，李思喬攥著李寶寶的手一言不發。

好幾次，李寶寶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又都被自己咽回了肚子裏，他不知道要怎麼去開導李思喬，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但是他還是十分的擔心。

李思喬低著頭，目光無神的看著自己的手，她這一次回去是專程去參加歐陽問雁的葬禮的。

歐陽問雁身患重病，在三天前去世了，她知道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想著趕回去的，可是島上這邊的交通十分的不便利，想要出島的唯一途徑，就是私人飛機，否則其他交通工具根本不能將人帶出去。

據蘇老夫人所說，蘇留山帶著歐陽問雁回來之後，連續兩天都沒有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蘇老夫人擔心的不行了，眼看著就要找人撬門進去的時候，蘇留山終於出來了。

他臉色慘白，身形狼狽不堪，蘇老夫人涕泗橫流，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可是蘇留山卻隻說了一句話。

「準備喪事吧。」之後又一言不發了。

李思喬這不立刻便要趕回去了，她也顧不上其他的事情了，國內某些人會不會再遇到李思喬也無暇顧及。

她心裏想的全都是去世的歐陽問雁，以及自己悲傷欲絕的大哥。

聽蘇老夫人說，歐陽問雁去世之後，蘇留山總是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也不吃東西，蘇老夫人光是這三天裏，往李思喬這邊打了無數個電話。

總是在向李思喬哭訴，她擔心自己的兒子一下子也想不開，跟著歐陽問雁去了。

李思喬每每無言，她不知道蘇留山會怎麼辦，不過……

雖然歐陽問雁從來沒有承認過兩個人的朋友關係，可是在李思喬的眼中，她跟歐陽問雁早已經是朋友了。

朋友的喪禮她無論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飛機落地的地點，正好是蘇家莊園。

蘇老夫人和蘇留山正在下方等著，李思喬一看到蘇留山眼淚就掉下來了。

原本身形魁梧，容貌精緻的蘇留山，在這幾天裏竟然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他神情枯槁，眼神裡的光芒不再，整個人就彷彿是一具空殼子一般，他雖然是站在那裏的，可是在李思喬看來，一陣風吹過他似乎都能倒地。

李寶寶也從李思喬口中知道了這一切，他緊緊的拉著李思喬的手，表情同樣也是十分的肅穆。

李思喬一下飛機便和蘇老夫人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蘇留山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忽然自己垂下來的手，似乎被人拉了一下，他垂下眸子看了過去。

李寶寶現在身量已經算是高的了，可是想要讓蘇留山直視自己還是有些勉強。

李寶寶仰視著蘇留山，露出了這麼長時間以來難得的安慰笑容，「舅舅，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蘇留山半晌沒有回應，之後也只是粲然一笑，沒有再去看李寶寶了。

——

歐陽問雁的葬禮定在了明天，她的屍體安置在了冰棺之內，殯儀館的人跟隨在周圍，準備追悼會一結束便將其推走火化。

歐陽問雁的死訊已經傳了出去，他們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沉痛的消息，紛紛從世界各地趕來X國準備追悼。

蘇留山有安排人去接應他們，而他自己則是全程麻木的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

蘇老夫人看著李思喬，李思喬點了點頭，看向了蘇留山。

「大哥，嫂子走的很安詳，你也該打起精神來面對這一切，不然的話……，她在天堂之上也不安心的。」

李思喬悲痛的說道，蘇留山這個樣子長此以往，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是我沒有看好她，我明明一直都在她的身邊的。」蘇留山開口說道，他之前一直沒有說話，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都是我的錯。」他抱著自己的頭，深深的垂了下去。

歐陽問雁的父親——歐陽正明，他是最先一個趕過來的，看著蘇留山這個模樣，他不由得出聲道。

「不，我看得出來，問雁走的很安詳，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無須自責，這都不怪你。」說完，又陷入了悲痛的低泣之中。

整個房間內，都籠罩著悲痛的氣息。

蘇留山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他連著三天也沒有去看冰棺內歐陽問雁的屍體，彷彿這樣歐陽問雁就不會死去一般。

他是在逃避自己的內心。

「大哥，你該休息一下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承受不住的。」李思喬心疼的說道。

可是蘇留山仍舊是無動於衷，他彷彿是聽不到一般，保持著雙手抱頭的姿勢，久久沒有回應。

蘇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眼裏全都是紅血絲，顯然，她這幾天也沒有休息好。

李寶寶上前，坐在了蘇留山的身邊，他想要去安慰一下舅舅，可是自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是只能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舅舅，舅媽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歐陽正明聞言，更是傷心了，蘇老夫人也默默的擦了一把眼淚，李思喬一邊摟著蘇老夫人，一邊擔憂的看著蘇留山。

李寶寶繼續道：「舅媽那麼一個人，絕對不喜歡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的確，李寶寶從第一眼看到歐陽問雁的時候就不怎麼喜歡她，可是這都是因為她當時的立場，李寶寶沒有辦法。

現如今，她成為了自己的舅媽，李寶寶自然放下了一切隔閡。

蘇留山揉捏著自己的眉心，他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著，神情看起來已經疲倦到了極致，可是他的腦海，卻清醒異常。

他是歐陽問雁的丈夫，沒有人能比他更加懂得歐陽問雁的心思。

的確，歐陽問雁絕對不想看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可是他……，沒有辦法啊，蘇留山無法說服自己斯人已逝，節哀順變。

那可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如何節哀順變得了！

「嫂子的去世，我們都很痛心疾首，可是大哥……，」李思喬啜泣的說道，「你應該要堅強起來啊，就算是不為了自己，為了嫂子，你也不能這樣下去了。」

蘇老夫人捂著帕子，抽泣聲響了起來。

蘇留山耳邊是眾人的安慰，他自己也知道不能這個樣子，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負面情緒。

「我知道，我都知道。」蘇留山輕聲道。

李思喬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知道就堅強起了，我的大哥，可不會一直都是這麼個可憐兮兮的模樣。」

蘇留山抬起頭來，一雙黑黑的眸子直直的望向李思喬。

李思喬繼續道，「明天就是嫂子的追悼會，大哥，你不能在繼續這樣下去了。」

對啊，明天……就是問雁的追悼會了，他一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不然她連走都不會安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