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難山很高很高，寧然目測，最起碼有五千米高。

站在夜色中的山腳下，寧然抬頭，然後開始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來之前，她還想過自己可以作弊，直接用神力飛過磨難山。然而到了這裏，她就知道這個想法有多天真了。

若是她沒有猜錯，磨難山恐怕跟鏡面山一樣，也是神靈的產物。

她能夠感覺到，在磨難山周圍圍繞著的，大量的重力負壓。

苦逼的是，寧然這輩子的運動量非常少，加上年幼，體力是真的不怎麼樣。

等她爬上磨難山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一個半神小孩？」縹緲中帶著柔和的嗓音傳來。

寧然抬頭看去，磨難山的山頂上，長發披肩的美麗女子盤腿坐在一塊巨石上，正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對方穿著淺綠色的紗裙，頭上戴著美麗的花環。

看到她，就彷彿看到了綠意逼人的春日，彷彿聞到了早春暖陽的味道。

「我該稱呼你春之女神還是惡怪？」寧然歪了歪腦袋，一臉好奇道。

「真是有趣。」對方低低笑了一聲，然後道：「你可以叫我阿災。」

「阿災？」寧然皺眉，「災難的災？」

阿災點頭，「這是春之女神為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歡。」

這下輪到寧然驚訝了，「春之女神給你起了名字？」

阿災點了點頭，滿臉笑意道：「很不可思議對不對？那個天真又惡毒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寧然也很無語。

因為曾經是神靈，因此她比誰都清楚，神靈本就是崇高而超然的存在，他們是一切的起始和開端，是規則的具現化，由他們口中說出的話，即代表了命運。

或許，阿災之所以能夠將她吞噬，就是因為她給了它名字。

惡怪本是不容於世的存在，而春之女神給了它名字，它自然就有了存在的意義。

寧然打量著眼前的阿災，說實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她的身份，根本看不出她是惡怪。

「你現在的心，是惡怪，還是春之女神？」她忍不住好奇道。

據她所知，惡怪是一種非常貪婪的生物，永遠不知道滿足為何物，然而阿災，他這會的情緒卻稱得上是平和。

她的問題讓阿災沉默了許久，然後道：「我不知道。」

阿災看著寧然道：「你真有意思。」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自己如今，是春之女神還是惡怪？

她抿了抿唇，開口道：「你想要聽聽我的故事嗎？」自己的消失或許是註定的，但她突然有些不甘心了。

她想要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世間曾經有一個叫阿災的人，她既不是惡怪，也不是神靈。

「願聞其詳。」寧然道。

阿災抿了抿唇，開口道：「你知道的，惡怪是世間無形之體的聚合體，那你猜猜，我是什麼？」

寧然搖頭，「我猜不到。」

「我是失望。」

見寧然驚訝地抬起頭，阿災微微笑道：「在眾美大陸，有太多世人眼中的幸運兒了。他們因為美麗的容貌得到了神靈的青睞，從而生下了半神。」

「對於喜新厭舊的神靈而言，再如何美麗的容貌都無法讓他們長久駐足。更何況，人類的美麗還是有時限的。」

「因為一時的風光，被人一輩子津津樂道。」

「或許有人是甘心的，但更多的還是不甘心的。」

「對上神靈，很少有人類敢怨憎，他們敢做的，也不過是在心中偷偷失望。」

「我便是源於此。」

阿災歪了歪腦袋：「失望這種情緒，比不上憤怒的高漲，比不上悲傷的寂寥，彷彿不上不下，容易被忽略。」

「然而，失望的力量，卻絕對不比那兩者弱。」

「因為失望，人類會將自己拋棄，會將親人拋棄，會將摯友拋棄，會將戀人拋棄。」

「只要我想，就能讓人為我奉上一切。」

「也因為此，我讓春之女神的心都被失望填滿，最終放棄了自己，將血肉和神魂都交予了我。」

她說得平淡，但寧然卻是聽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如文修所言，這個惡怪的能耐遠遠超出了世人的想像，然而……

寧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但是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所有神靈都跟春之女神一樣蠢的。你戰勝她容易，戰勝後面的半神戰士也容易，但是，你卻早晚會被其他神靈誅殺。」

「我知道。」阿災沉默了許久，突然看向寧然道：「你過來又是有什麼目的？你也是遵從神諭來討伐我的嗎？」

寧然眨了眨眼睛道：「不，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要春之女神的血肉和神魂。」

阿災聞言下意識笑了，「你真是個孩子。」

寧然卻伸出了手，「你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

世界樹以她為媒介，無數紅色的光帶從她的掌心飛出，頃刻間就將阿災綁住了。

「你！？」阿災面露驚愕。

因為她發現自己居然無非掙脫這古怪的光帶。

寧然微微笑道：「別怕，我不佔你便宜，你把春之女神給我，我給你一個未來。」

無盡的黑夜中，世界樹徐徐展開，紅色的光帶將阿災拉上枝頭，不過是片刻，樹枝上多了兩顆果子。

灰色的果子如同一團霧氣，讓看到的人心頭都彷彿蒙上了灰塵。

綠色的果子帶著隱隱的金光，仿若春天，亦有尊貴之氣在中間流轉。

寧然伸手，綠色的果子落在她的掌心。

在她的注視下，果子一點一點變小，最後只剩金色的核心，猛地鑽進了她脾臟的位置。

寧然一陣悶哼，腦門上已經有冷汗溢了出來。

她內視自身，發現金色的神格替代了脾臟的位置，一點一點化開，最後將整個脾臟的佔據。

然後，脾臟彷彿融化一般化作氣流開始充斥她的全身，這些氣流每流過一寸，寧然就疼得直抽氣。

若是有外人在，就會發現寧然此刻的身體就彷彿一個破布袋一般，不斷地開裂，有紅色的血液從中溢出。

於此同時已經被金色核心改造的心臟不斷跳動，調動著她的五臟六腑，調動著她身體的每一寸，以極為緩慢但卻不停息的姿態，製造出金色的神血，一點一點充盈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