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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盡風流》第358章 與墨家算帳
夜深人靜,屋內燈火微光無法入眠,屋外人如沉鍾,靜靜而立。

隔著一道門,卻是這般難以逾越。

耦合好不容易勸了杜曉嫣休息,剛退出屋子準備去收拾,門開抬頭之際,看著門口靜靜矗立的人,嚇的差點驚叫出聲。

白燁伸手捂著對方的嘴,「進去!」

剛躺下,本就無法入睡的杜曉嫣聽到動靜,反身而起,隨手披了一件袍子。

「耦合?」屋內滅了燈,看不清楚。

「嗚嗚出……」耦合不停的掙扎著,生怕眼前之人是要對她主子不利,可是,她竭盡全力,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盡量弄出動靜讓主子小心。

夜靜,見耦合沒回應,杜曉嫣立刻一臉戒備,「誰?」

「點燈。」白燁的聲音有些不穩。

生身之母,儘管刻意去不在意,還是忍不住心中顫了一下。

聽到陌生的聲音,杜曉嫣緊張之餘很快冷靜下來,剛闖墨府,還能安然到這,若有歹心,她縱是反抗也晚了,想明白之後,反而鎮靜了。

將燈台點亮,看清了對方,陌生的面孔,正靜看著自己。

「放開她吧,你能到這裏,說明你有本事,我們兩個弱女子,你隨手就可取去性命。」

不愧是墨夫人,好氣魄!

白燁笑中帶了幾分譏諷,鬆手,將人放開,抬手亮出鐲子。

看到他手中的鐲子,剛被鬆開的耦合捂著嘴,一臉驚訝,「你是誰?夫人送給郡主的鐲子怎麼會在你這?」

「耦合,退下,將門關上。」看到鐲子,杜曉嫣面色一變,讓耦合關門,來者不善。

沒想到,鐲子不是在墨天痕手上,怪不得一晚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夫人認這鐲子就好。」白燁聲音很輕。

「閣下是哪路高手,敢闖墨王府,敬你三分,望閣下也掂量行事,閣下喜歡鐲子,好說,何必驚擾一個待嫁女子?」

杜曉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實則緊張非常,從看到鐲子就開始驚魂不定。

「相比鐲子,我更喜歡鐲子上的微雕。」白燁握著鐲子,面上盡量平靜。

微雕!聽到這兩個字,杜曉嫣整個人身子晃動了一下,頭暈目眩,微雕!他是誰,他怎麼會知道微雕?

「你是誰?」滿眼的疑惑和戒備。

白燁哈哈一笑,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他是誰?「據說,微雕是巫族的不傳之秘,夫人出身炎火皇室,我很好奇,夫人如何會微雕。」

問話時,白燁雙眼緊緊盯著杜曉嫣,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藉著燭火之光,他第一次看清楚對方的臉,這個女人,是他的生身之母,卻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是出生就被抱到九黎的,身為親娘,不知當時她是什麼感受?如果他不是墨天痕的兒子,那他的生父又是誰?

墨夫人,哈哈,炎火最有權勢的女人?竟然背著自己的丈夫與別人有了孩子,而這位夫人對一時之歡懷上的孩子,便也不珍惜不介意嗎?任由墨天痕將他帶走。

這麼多年,她可曾偶爾想起?可還記得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子?

其實,他不缺母愛,他母妃雖不是他親生母親,可是視他如珍似寶,她沒有多大的能耐,卻盡己所能的護著自己。

可是,他卻是她親生兒子的催命符,因為自己的出現,她的兒子,生下來不過十多天就被捂死在繈褓中...

他如何對得起母妃?

「不知道閣下說的是什麼,閣下若是沒事,最好還是走吧,這裏是墨王府,免得丟了性命。」強裝鎮定矢口否認,手卻不受控制的發抖。

白燁笑著抬手摸掉臉上的葯妝,拿著鐲子,收回目光,悠聲道:「夫人放心,我本無意打擾,只是有些問題,困惑我許久,今天想要一個答案,夫人問我是誰,這個答案,夫人應該能給我。」

杜曉嫣看到白燁去掉葯妝的臉,終於綳不住了,瘋一般的衝到白燁面前,張口,卻沒有聲音,眼淚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臉頰就流了出來,腳下像生了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進退不得。

因為她動彈不了,她動不了....她想靠近,她想開口,越是如此,越是沒有聲音,這張臉....快三十年了,這張臉依然清晰的在她腦海中、心坎上,午夜夢回,她一直追逐著,她以為,時過境遷,她已經模糊了記憶,可是,當看到這張臉,回憶如潮湧。

白燁低著頭,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神情,耦合嚇得魂不守舍,衝過去扶著搖搖欲墜的杜曉嫣,「夫人!」

杜曉嫣依舊沒有出聲,她發不出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白燁,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從前,我是九黎皇室的聖子,生而尊貴,後來,有個人告訴我,我應該姓墨,是炎火墨家的少主,就在剛才,又有人告訴我,我不可能是墨家人,我是巫族的後人,夫人,你說,我究竟是誰?」二十六年,他活了二十六年,竟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從出生就被人安排了一切....

緩慢抬頭,正好看到淚流滿面渾身顫抖望著自己的杜曉嫣,不期然的觸動了一下,那一雙淚眼中承載的東西,讓他胸口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悲愴,眼淚順著眼角,無意識的低落。

耦合看著白燁,再看向杜曉嫣,一手扶著杜曉嫣,一手拚命的捂著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發出聲來,已經哭得一塌糊塗。天啊!小主子!是小主子,活著,小主子還活著。

「公主,公主,是...」客氣壓低的聲音沙啞的讓人窒息。

白燁不明所以,可是看到杜曉嫣如此深情時,悲從心來,一時僵在原地,突然,一股巨大的衝力沖向自己。

身體被人緊緊抱住,胸前已經濕了一片,他知道,是對方的淚水,一切發生的太快,他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身手要去推開的時候,卻在看到對方的目光時生生停住。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才能讓她悲傷至此,悲傷到發不出聲音,而他能感受到一般,她張著嘴想說話,卻呀呀的找不到聲音。

「公主,公主!別嚇到小主子...你別這樣...別這樣...」

耦合心疼的低聲哭泣,想要將主子拉開,奈何,杜曉嫣一具病軀,卻生出一股蠻力,這個擁抱,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了,杜曉嫣心裏一遍遍吶喊著,無聲的吶喊者。

兒!看到這張臉,不用他再說那些話,她就知道,這是她失去了二十六年的兒子,是母子本能反應。

這張臉,和淳一模一樣,她怎麼會認錯,這是她的兒子啊!

「兒....」終於找到了一點聲音,儘管沙啞。

白燁整個人一震,身體僵硬,一個字,將他所有的偽裝都擊潰了。

「兒...我的兒..我的兒啊...」她的兒子啊,二十六年前被搶走的兒子,還活著!還活著,她現在正抱著,還活著....

「還活著,還活著,我的兒...」她不是在做夢,想到這,目光一變,鬆開手,反手猛抽了自己一耳光,臉上立刻顯出五個指印,疼的,流眼淚笑著,「耦合,疼的,我不是做夢對不對,不是做夢。」

「公主!別這樣,你會嚇壞小主子的!」耦合難過不已,抱住對方,生怕她在傷到自己。

「你...」看到對方一巴掌落在自己臉上時,聽著她喃喃自語時,看著她嘴角帶笑卻淚眼婆娑時,白燁沒了言語。

所有的委屈瞬間被擊垮,心跟著糾疼。

都說,母子連心,明明第一次見,明明來時滿腹的委屈和不甘,現在都化為烏有。

「小主子,公主找了你二十來年,好不容易找到你,還沒見上,就聽聞你...公主這輩子,太苦了!小主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耦合泣不成聲。

找了他二十多年?她一直在找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苦,不苦,孩子,我的孩子。」杜曉嫣推開耦合,胡亂的伸手抹去眼淚,越抹越多,她不能哭,她不能嚇著孩子,她該高興,該高興才對,不哭。

老天有眼,她和淳的孩子,還活著,老天有眼,還活著啊!這輩子,她所有的怨都沒了,她所有的恨也沒了,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間,都沒了,他活著,就是她的救贖。

「你...」夫人卻是怎麼也喊不出口了。

「公主,別站著了,我去外面看著,你快讓小主子坐下,有什麼話,慢慢說,慢慢說。」耦合一邊抹淚,一邊出去。

杜曉嫣連連點頭,激動的來回原地亂步,局促不安的看著白燁,彷彿一刻都捨不得挪開目光,「坐!孩子,坐!」說這話,卻不敢像剛才一樣抱著對方了,保持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的樣子,刺痛了白燁的心。

不動聲色,依著對方的意思坐下,杜曉嫣立刻給他倒茶,倒了三次,茶水都灑落在桌面上,弄的滿手是水,越忙越亂。

「對不起,孩子,娘太笨了,娘...」

白燁起身,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茶壺,默不作聲的拿過她手的杯子,手指觸碰到對方的手時,他能明顯感覺到打方的緊張不安。

面對這一切,他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處開口,倒了一杯水,親手奉上,「坐下,喝口茶。」

激動的接過,這是她兒子親手給她倒的第一杯茶,兒子長的像他爹,是個好孩子,真好...他在心疼自己。

她的兒子,在心疼自己的娘親。

「孩子,來,坐下,我嚇到你了,二十六年啊,你能活著,太好了,你是不是一肚子疑惑?沒關係,娘都告訴你,來坐下。」

看著白燁,捧著茶,說著話,眼淚又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偶爾將門關上,站在院子裏,調整呼吸,好不容易才平復心緒,回身望著屋子,內心無比的欣慰,小主子活著,主子也就活了...

這些年,公主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活著,生死兩難,夾雜在皇室與墨家之間,懷著對小主子的無盡思念,連自己親生孩子都不敢親近,所有的苦一個人吞噬著。

太苦了!她在旁邊看著,心跟著疼啊。

西苑

玄凌始終放心不下白燁。

槐安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玄凌的心思,「小徒兒放心不下,我便帶你去看看吧。」這兩個孩子...這一路,也是夠曲折的。

抬頭看著月色,點了點頭,她承認,她放心不下,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走吧!」槐安說完,兩人就消失在院子中,槐安希望,他們這些孩子,不要留下遺憾。

當年,他們就是生生錯過。

「那個...我是不是怪物?」阿花還在糾結自己的容貌,藍眼珠子,金黃色的頭髮,白的根鬼的是,一雙眼窩還凹進去....

帝色瞥了她一眼,槐安說的的啊,這他娘的能是聖女?就這慫樣?怪物?如果有這麼好看的怪物,那怪物也不全是讓人做噩夢的。

雖然確實有些怪,沒見過,但是聽槐安的口氣,在那什麼朗歐大陸,多的是這樣的人,家主也說,世上,確實有異色瞳眸和異色發色的人,說是是大家藏書閣有些雜記上有記載。

「應該不是。」就是長得跟他們不一樣罷了。

還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能接受。

「應該?那到底是還是不是?不行,不行,太難看了,我之前的樣子很好看啊,這...現在這樣要怎麼見人?」

「......」帝色決定不理她,這丫的眼神有問題。

之前那樣叫好看?現在這樣不好看?不正常!鑒定完畢。

槐安帶著玄凌到了墨夫人的院子,看到門口站著的耦合,槐安眼神詢問玄凌,還要不要下去。

玄凌點了點頭,雖然看著沒什麼動靜,誰知道裏面怎麼樣。

....小徒兒這般在意,那小子,可比當年自己幸運多了,想當年自己什麼手段都用了,那不開竅的女人還是一知半解,明明精明的很,怎麼在這方面,就這麼粗的神經。

他小徒兒可比她老祖宗懂事多了。

槐安哪裏知道,白燁這一路走來,也沒少費工夫。再說,當年,嫣知是帝緋色不開竅,還是開竅的太早,逗他玩呢?

畢竟,聰明人,哪有糊塗的?

有句話說得好,聰明人學什麼都快。

兩人落在院子門口,耦合嚇得魂飛魄散,就要開口提醒,卻說不出話,槐安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笑容,「別叫,否則你家主子可就沒命了。」

斜了槐安一眼,一把年紀了,就別欺負晚輩了,雖然,這嬤嬤看上去比他老多了。

「嬤嬤放心,我們沒惡意。」說完,靜靜站在門口,聽到房中杜曉嫣的聲音,這才安下心來,並沒進去打擾,而是在門口等著。

耦合吞了下口水,見兩人真的沒有進去,著急的看著,卻無能為力,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槐安點了她的穴道。

屋內,杜曉嫣艱難的將前因後果告訴了白燁。

白燁恍恍惚惚的聽著,如今,他總算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他的爹,是巫族後人,叫岷淳,與逃出宮玩的的炎火公主,也就是現在的墨夫人結識。

她娘打算再不回皇宮,與爹一起浪跡天涯,那時候,爹不知道他娘是炎火的公主,而她娘也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巫族人。

兩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卻誰也沒說,以為可以就這麼攜手一輩子,那時候,她娘逃出宮,就是為了躲避自己的婚姻,墨家為了進一步控制皇室,平衡炎火朝堂的勢力,誰當墨夫人都不合適,於是,只能娶一個其他女人都無話可說的人,就是她娘這個公主。

墨家給皇室施加壓力,皇室不得不答應,她以為,她逃走就好了,可是她的偷走,反而引起了墨天痕的注意。

那時候的墨天痕年輕氣盛,親自尋到她,或許是因為她的桀驁不馴,與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對他娘產生了興趣。

可是那時候,她娘剛發現壞了她他,知道躲不過,他爹將巫族的事告訴了娘,並將微雕技藝傳給了娘,讓她娘將來教給孩子,他想引開追來的墨隱,讓娘逃走。

最後的結果,她娘最終沒能逃脫,他爹勢單力薄,在墨隱的追捕之下,掉落萬丈深淵。

為了肚子裏的他,她娘忍辱負重,回到宮中嫁入墨家,想盡辦法延長懷孕的時間,讓他在正常時間出生,這才瞞過了墨天痕。

他便是這樣成了墨天痕的兒子。

白燁難以想像,當初她費盡千辛萬苦生下自己,就被墨天痕抱走,她放棄所有的驕傲,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求墨天痕……

她當時…的有多痛苦~他還一直對她耿耿為懷,他…

「是墨天痕,是這個混蛋,畜生,是娘沒用,沒辦法保護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抱走,我找不到你,我以淚洗面度日苟活,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再尋回你……孩子,對不起,是娘沒用!」

當娘的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讓他吃了這麼多苦,他一定委屈壞了吧,他是不是覺得她這個娘狠心!

其實,還有很多話沒說,當年墨天痕是如何對她的,她受盡屈辱…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看到兒子,那些都不算什麼,都過去了。

「孩子!你可是怨娘?」

白燁面對這一雙熱切的目光,那濃到化不開的母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此時什麼言語都顯得有些無力,輕輕搖了搖頭,不知如何安撫。

小心翼翼伸出手,卻遲遲不敢落在白燁的臉上,手指微微顫抖,白燁看著這隻手,嗚咽出聲,面對自己的兒子,連靠近都要如此小心,她...這些年,比誰都苦吧。

看到白燁如此,看到他眼角的淚痕,杜曉嫣豁然而起,心疼的無以復加,「孩子,是娘讓你受委屈了,娘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抱著白燁的頭,輕輕的、一邊一邊的撫摸著、安撫著。

白燁閉上眼,仰頭讓淚水逆流,男兒淚,不輕落,可有時候,不由己。

「我沒事,我很好,你別這樣。」一時間,娘字叫不出口,卻同樣心疼著。

伸出手,試探性的環繞著對方,學者安撫。

他從小就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人前喜怒不形於色,現在才知道,有些時候,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好,好,娘都知道。」

「別這樣!」

「恩,兒乖,兒乖!」

似乎是急於彌補這二十六年的缺憾,在當娘的人眼裏,孩子再大,也還是孩子,這就是娘的心態。

抱著白燁,輕輕拍打安撫著,突然有些頭暈,意識模糊,身體一軟,手一松,朝地面倒去。

「娘!」這一聲娘,脫口而出。

門口玄凌和槐安眉頭一沉,想也不想推門而入,槐安順手解開了耦合的穴道。

「玄凌,快幫她看看。」抬頭看到玄凌,白燁急呼。

懷裏的人雙眼睛,剛才還好好的,突然之間...白燁的緊張,玄凌能體會,疾步上前,輕聲道:「放心,沒事的,抱到床上。」

聽著玄凌的聲音,白燁的心瞬間靜了下來,抱著人幾步走到床邊,耦合已經沖了過去。

「公主!」即便此時,她也不敢大聲叫出來,小心謹慎幾個字,這些年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去弄杯水來。」

玄凌是湘支開這嬤嬤,她在邊上,她反而沒辦法靜心把脈。

「嬤嬤,有她在,會沒事的。」

白燁開口,耦合這才將信將疑的讓出位置,乖乖去倒了杯水緊張站在一旁。

這身體?這麼多年,是怎麼拖過來的,一把脈大概就知道怎麼回事,床上的人自己也應該知道,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所以一直用猛葯撐著吧。

終於見到自己兒子,就好像一根弦,綳到了極致,突然綳不住了。

「暫時沒事,將她平時用的葯給我看看。」

耦合看了一眼白燁,見白燁點頭,這才急忙出去拿來葯

玄凌打開藥包用手撥弄了下,果然是猛葯,「這葯是誰開的?」

「宮中太醫,可是...有問題?」耦合臉都變了,身處權利的漩渦,對這些事自然反應的敏感。

「這葯沒問題,只是...她本來就體弱,用這麼猛的葯,無疑是烈火烹油。」這太醫不可能不知道吧...這情況,應該開溫和一些的葯,調理為主才是。

耦合接過葯,眉頭深鎖,一臉不信,「這葯...是太后請人開的,太后最是知道公主的身體...」這要會損公主的身體,太醫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太后?」那不是公主的娘嗎?

「玄凌,她的情況?」葯的事暫且不說,他現在隻想知道,到底什麼情況,什麼叫身體很弱?

「她應該是生產時落下的病根,後來又沒調理好,身體就這麼拖垮了!心裏又有鬱結不化~若是再這麼下去,拖不過兩年。」

實話實說,玄凌不想瞞著他。

兩年!白燁抬頭看向玄凌,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玄凌鬆開手,替對方提了下被子,「若是她配合,或許還有辦法。」說完轉身看向耦合道:「現在的葯不能再碰了,就是身子撐不住,躺著也不能再喝那葯,我重新開個方子,按著這個方子服用十天再看情況調整方子。」

她知道失而復得的歡喜,也知道失而復得然後再次失去的痛,她,不想他也承受一次,所以,她一定會幫他留住這份遲來的母子之情。

「墨天痕!」白燁沒有跟玄凌客氣,因為不需要。

看著床上的人,冷聲說著墨天痕三個字,原來,他與墨家並沒關係,真好。

「別輕舉妄動,都在這了,不差一時。」玄凌的手落在白燁的肩上,白燁坐在床邊,一手抓著杜曉嫣的手,一手反握著玄凌的手。

點了點頭,「好!」不差一時,現在,他隻想安靜等她醒來。

「當年,墨家只是要一位嫡公主嫁入墨家,是皇室選的她吧,好像她離宮出走的消息,也是宮裏透出來的。」槐安終於開口,話中飽含深意,不巧的很,那時候,他好像敢蘇醒沒多久,墨天痕的老子沒事就找他,所以,他記得有這麼一檔子事。

白燁抬頭看向槐安,這位老....前輩的意思,他娘是皇家推出來的棋子?

其實,從那副葯,玄凌已經猜測出幾分了,這位炎火公主...當真是承受了太多人間至苦,親人拋棄,心上人死去、失去孩子,仇人是枕邊人...

「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當年,當年明明是太后和明公主....鼓勵公主離宮的...公主是太后的親生女兒啊...怎麼會...」耦合這宮裏在這墨府後院,周旋了一輩子,槐安一席話,她已經心中有些明白了,加上那葯...

只是,她接受不了,也不敢相信,公主這些年的痛苦,苦苦支撐忍受的痛苦,除了對小主子抱著希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為了給皇室傳遞墨家的消息。

她是皇室在墨府的一顆釘子...

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她?怎麼能這麼對她?怎麼忍心啊,公主這些年的苦,他們難道看不見嗎?他們有沒有心啊。

「公主!」耦合噗通一聲跪倒在床邊,她從小伺候公主長大,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公主早已不是主子這般簡單,公主一路走來,她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帶她離開這裏吧。」玄凌看著床上的人,若她知道這一切,知道親人的殘忍,情何以堪。

白燁就皇權的漩渦長大,對這一切太熟悉,也太了解了。

「慫恿她逃婚,是因為他們摸清楚了墨天痕的脾性,知道她的逃離,反而會激起墨天痕的興趣,等她嫁入墨家,墨天痕便會多看重幾分,而她則會對墨天痕生出恨意,如此,她就是嫁入墨家,她還是忠於皇室的公主,會死心塌地為皇室賣命...」這樣的把戲,太容易看穿了。

炎火皇室,既然早就名存實亡,不如就乾脆消失吧,他們利用她便也罷了,誰讓她出生在皇室。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在利用她的同時,還對她如此殘忍,怕她撐不住,失去一顆這麼好的棋子,所以明知她身體承受不住,還對她用了催命的葯。

「沒關係,欠債還債。」玄凌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輕輕在旁邊說著。

槐安看著這兩個孩子,就像兩隻沒有體溫的小獸,互相依偎取暖...

「已經快天亮了,天亮之後,再要回西苑可就有些麻煩了...」槐安的意思,若要從長計議,那就回西苑,若想痛快一些,那他現在就可以動手。

剛說完,床上的人就醒了。

「孩子...孩...」睜開眼,身子彈起一雙眼睛就在四周搜索。

「我在!」

其實,剛才她只是昏迷,但還是有意識的,他們的話,她隱約都聽到了一些,手握著白燁的手,很緊,「孩子,娘...求你一件事。」

「你隻管說。」白燁有些不習慣,進來讓自己身子放軟,聲音放輕柔。

「不要讓玉兒嫁入皇宮。」她知道,她這麼做,會給兒子帶來危險,可是,她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女兒雖然姓墨,可女兒並不喜歡墨家,她都知道,女兒和其他兩個兒子不同,他們身上有著墨天痕狠辣的秉性,可是女兒沒有,這個女兒,很像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當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能如何?能如何啊?

「不,算了...算了,都是命啊,命啊!」說出口,又連忙搖頭,不行,她不能為了女兒,讓兒子涉嫌,可是女兒...

杜曉嫣的心被拉鋸的生疼,她其實早有疑惑,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那是生她養的她的母后啊...

怪不得,怪不得今兒會那麼巧碰到玉兒...今問!

她的親侄兒,她當兒子一樣對待的親侄兒,若是讓玉兒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戲,她怎麼受的了...

「好!你放心,明天的婚禮,保證辦不成。你別多想了,好好休息。」

白燁都明白,他能體諒,也不怪她,她能在此時求他,是將他當依靠,當兒子。

「不,不,你不知道他有多狠,若是知道你還活著...」

「他早就知道我還活著,放心吧,相信我。」

相信他?杜曉嫣怔怔看著白燁,她的兒子,她心心念念的兒子,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相信他吧,放心,我不會讓他有事。」玄凌一旁說的自然而然,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

那模樣,是將白燁劃歸自己的羽翼下一樣。

白燁哭笑不得,心裏卻甜的發膩,她信他。

不管自己曾經是誰,現在是誰,有一個人,始終對他如一,她說,她不會讓他有事。

這輩子,還有何求?有她,足以。

他,也不會讓她有事,用他餘生的全部相護,隻願她喜樂安康。

「這位...姑娘?」一個女子,當著這麼些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說出這樣的話,態度毋庸置疑,杜曉嫣心中一笑。

她的兒子,碰到了一個很美好的女子,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他的補償,真好。

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是滿意,原來,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也是讓人感動的。

「她是帝玄凌,你準兒媳婦。」白燁臉皮比城牆厚,說出這話,面不紅,心卻亂跳。

「帝玄凌....她...好,好!我...看看,孩子...我這...」

帝玄凌,將然是帝玄凌,哈哈哈,那個傳聞中的帝玄凌,怪不得能說出剛才那句話,可是,兒子後面那句話,又讓她窘促起來。

兒媳婦...初次見兒媳婦,做婆婆的是要送份大禮的,見面禮,她送什麼好,送什麼呢?這麼好的孩子...

「耦合...把我的首飾盒子搬來,不,把我床頭那個匣子拿來,對,匣子,快。」

這...

杜曉嫣看兒媳婦的親昵眼神,還有這熱乎激動的勁頭,讓玄凌一時間無所適從。

忍不住瞪了某個罪魁禍首一眼,這傢夥,臉皮是越來越厚!媳婦?誰同意了?什麼時候的事?她...媳婦?這稱呼怎那麼如此奇怪。

槐安忍住沒插嘴,沒關係,等私下再好好和那小子聊聊,想娶他徒兒,可沒這麼簡單。

「公主,匣子。」耦合動作很快,也忍不住暗暗頻頻打量玄凌。

小心翼翼打開小匣子,裏面是一條項鏈,樣式很簡單,金絲成線,上面綴著一個五彩斑斕的珠子,珠子不大,只有拇指蓋大小。

雖然很簡單,但是因為這顆珠子,這條項鏈就顯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這是他爹當年送給我的,現在我送給你,可能不值什麼錢,但是瞧著好看,也是我唯一珍視的東西。」既然是帝玄凌,想必,那些俗物她也不喜歡,這條項鏈,陪伴了她這麼多年,最能表達她的心意。

這...玄凌上下不得,左右為難,瞧人家那眼神,好像她不受就是嫌棄一樣,若是收了,不等於承認...混帳東西,絕對故意的。

他該不會是故意擺他一道吧,越想越覺得可能,因為某人正在一旁默不出聲。

「是不是不喜歡...沒關係,我這還有...」

「喜歡!」幾乎是咬牙說的。

眉開眼笑,她就知道,這孩子一定喜歡,杜曉嫣小心將項鏈解開,伸手示意就要幫玄凌帶上。

玄凌這是啞巴吃黃連,隻好低頭讓人帶上,都喜歡了,也不差這一下。

「彩霞珠?」

槐安突然起身,刷的一聲湊近,盯著玄凌脖子上垂著的小珠子看的仔細。

小徒兒這一聲兒媳婦就受著吧...哎!

「這?」這珠子他也見過?玄凌嘴角抽了抽,什麼彩霞珠,他要喜歡,快拿走,帶著它,她感覺自己被賣了。

「彩霞珠,巫族的鎮族之寶。」帶著它,百毒不侵,更重要的是,任何蠱蟲,感應到彩霞珠都會退避不敢靠近。

當然,它最特別的地方,並非在此,而是...這珠子據說是他們巫族先祖下了巫術的,這顆珠子不是什麼人都能靠近的,只有巫族的族長或者...與族長命數息息相關的人,也就是...族長的配偶。

白燁這小子的娘能拿,說明這小子的爹,應該就是巫族族長一脈的後人,而白燁,也是被巫族先祖認定的族長。

巫族究竟現在在哪裏,還有多少人,當年巫族到底遭遇了什麼,明明已經滅族,為何還有人存活?

「他爹,可有說過,他來自哪裏?有沒有家人?」槐安開口相問。

提到白燁的爹,杜曉嫣陷入回憶,「他到最後才告訴我,他是巫族人,其他的並沒多說。」

所以,有關巫族的事,其實,她知道的並不多,當年,淳交代她,不要輕易告訴任何人,讓她將巫族的事忘掉。

可她為了皇室,還是將微雕教給了今問,但是,除了微雕,有關巫族的話,一句沒提,隻說是自己偶爾習得的。

「巫族的事,往後再說吧。」

小徒兒發話了,槐安自然不開口了。

「你打算怎麼做?」明天可不是一場普通的婚禮,而是炎火的封後儀式,他要怎麼做?打算怎麼阻止?

總不能真的去送死,她的知道,他如何做,她才能做她的部署。

「墨家和皇室...」都不用顧忌,那就鬧他個天翻地覆,白燁笑的溫和,眼中卻是寒光凌厲。

額...這是要一鍋端?玄凌暗暗嘆了口氣,罷了,他若這樣能痛快一些,有何不可?

「天就要亮了,一會見,槐安,走吧。」

「你!別亂來。」白燁心裏想著將炎火都城鬧個天翻地覆,卻交代別人別亂來,因為,他清楚的很,她若插手,就不是天翻地覆了。

甩也沒甩,跟著槐安消失在屋中。

什麼叫亂來?她從來不亂來,她都是有計劃的來,他動他的,她謀劃她的,互不干擾,反正,就算不說,也應該知道彼此會做什麼。

這種盲目的信任和了解,或許,也只有這兩人了。

「...娘!別擔心,一切有我,我帶你離開這!」

離開?杜曉嫣愣住了,這輩子,她做夢都想著離開這,哪怕只是一會也好,外人都說,墨夫人如何寡淡,不喜熱鬧,一般宴會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們那裏知道,除非墨天痕同行的宴會,她根本出不了墨府。

離開...

她以為這輩子,連死都離不開這座牢籠。

「放心,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不會讓她嫁入皇宮,你先出去,我會帶她與你團聚,另外...」同母異父的姐妹兄弟,白燁真的沒感覺。

「另外兩個不用管...」也管不了,墨天痕若下得去手,就當她沒生過吧。

並非她狠心,而是,那兩個...不但性子像極了墨天痕,這些年,也早就被墨天痕教導的救不回來了。

他們也從沒將她這個娘放在眼裏,在他們眼裏,她這個娘,不過是皇室用來討好他們父親的一個工具。

她不是菩薩,自然也沒有菩薩的心腸。

這麼多年,她的心腸已經硬如頑石了,這墨府後院,她手上,也有著人命,只不過,她隻殺該死的人。

「明白了,你收拾一下,走吧。」

真的能離開這?

一時恍惚,她出去能去哪裏?皇宮她再也不想踏入,炎火...到處是墨家的人,她對墨家,已經恐懼了。

彷彿看穿對方的心思,「出去之後,暫時安頓幾天,過幾天,我安排人,送你去白城,那是兒子的地盤,你可以隨心所欲。」

「好!」杜曉嫣溫婉淺笑,她的兒子,可以守護娘了。

耦合看著無比欣慰,小主子...公主苦了一輩子,總算熬到頭了,墨府,公主這輩子,都想離開的噩夢。

「你收拾一下,我現在帶你離開。」

「不用,這裏的一切,原本就不屬於我。」今後,她有兒子足夠了。

「好,我帶你離開。」離開你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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