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彤：「我現在嚴重懷疑安周是想拚壽命。只要他活的夠長，然後天天圍著我打轉，我遲早會習慣有他在的生活，最後變成我倆湊合著一起過。」

從醫院出來後，蔣旻提出要送蘇彤回家，說是他在B市工作的這段時間公司派了司機和車給他。

可蘇彤坐進車裏她便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大約半個多小時前，蔣旻的大老闆身上就是這個味道。

蘇彤下意識掃了一眼前座當中的反光鏡，司機注意到了蘇彤的眼神，透過反光鏡朝她點頭示好。這份友善和方才病房裏他曾經的同事上司瞿總行程鮮明反差。

車子緩緩啟動，蔣旻和司機寒暄了幾句便和蘇彤講起了瞿總。大致的意思就是瞿總年紀大了，現在又受了傷，可能要提前退休。他這一走，後續工作上的攤子大老闆已經在找有能力的中青年接手了。

時隔多年，再次和這個曾經讓自己心動過的男人聊天，蘇彤發現他的措辭他的聲音，甚至他臉上的線條溫和的皺紋和隨著語調微微跳動的手指，都非常附和自己的審美。

可是，應了那句話：好好一個男人，就是長了張嘴：「雖然有點可惜，但李總說，這就是老天爺的暗示，要給大家一個新的開始。」

如果不是他講話內容的暗示意味太濃，蘇彤覺得自己還是會心生好感。

見蘇彤不接茬，蔣旻又迅速將話題引到自己身上：「我和我前妻之前也是類似的狀態，其實各自的狀態並不適合在一起經營一份婚姻。但骨子又覺得為了雙方家庭不能分開。以為自己能堅持出一個大家都如意的結果，殊不知一切早就在死磕的狀態下偏離了原本的目的。所以等我們真的拿上離婚證，反而都覺得解脫了。」

講到私事，蘇彤不禁一笑：「是呀，我有幸見過你前妻，她來我店裏買過東西。當時我就覺得你倆身上某些氣質挺相似的，又獨立又溫柔，和人交往時分寸感也把握的很好，都是那種引人嚮往很美好的人。說實話我當時以為你們倆是磨合出了夫妻之間最好的狀態，緊密又各有空間，沒想到最後還是分開了。可能就像你說的，很多事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原來的軌跡，說的言情一點大約就是：世鈞，我們回不去了。是吧？」

蔣旻聽懂了蘇彤的意思，略有尷尬地點點頭，附和道：「是啊，回不去了。其實日子這麼長，只要活著總有機會再碰見好的。所以也沒必要回去，對吧？」

蘇彤笑笑不再接話，隨後的五六分鐘裡，雙方就這麼安靜地坐著。

車子開到蘇彤家小區對面時停了下來，蔣旻原想開進去，但蘇彤真誠地告訴他這個小區的人車混流有多難開後，蔣旻便不再堅持。

蔣旻紳士地替蘇彤拉著車門，兩人都站到馬路上後，蔣旻又補了一句：「蘇彤，我這次給他們做顧問是因為我和李總還有另一位朋友的私人交情，我事先和瞿總並不認識沒有聯繫。所以我並不知道你和瞿總以前的單位有……」

蘇彤想蔣旻多少還是留有一些她喜歡的特點，至少在人情味這方面他還是保有一點水準的。

於是蘇彤也回給他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打斷道：「蔣老師，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隻考慮在法律允許範圍的利益最大化，不憑私人感情做事。所以我不會因為私人原因拒絕別人遞來的橄欖枝，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的。」

蔣旻聽言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點點頭，而後道了句保持聯繫就轉身回到車裏。

目送車子離開，蘇彤內心替蔣旻無奈。李總現在肯定是忙著四處找人一起度過難關，他讓蔣旻來示好無非是他以為蔣旻給蘇彤的印象還不算太壞。但是這一招有沒有用根本不在於蔣旻和蘇彤的關係。

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流血事件，蘇彤或許真的會想去插一腳。可現在那就是一攤屎，靠近點都能粘上味兒，誰又願意去冒險蹭點屎？

蘇彤搖搖頭，轉身過馬路。

可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安周的車子停在路邊，而他正坐在車裏，整個人定住似的看著前方。

蘇彤敲敲車窗，安周頓了半分鐘才按下窗門。

蘇彤：「你出去呀？怎麼停在這裏？等龐鈞？」

一鍵三連問，安周眼睛依然看著前方，腮幫子微微鼓起來，似乎是在咬後槽牙。

蘇彤感覺不太對勁，這小孩子好像有點情緒。難道是不是還記著前兩天不愉快的對話，所以今天看見蘇彤還有些火氣？

蘇彤耐著性子又道了一次歉：「我那天語氣不太好，讓你不舒服了，是我不對。而且我一直都是很相信你的，你……」

蘇彤解釋到一半，安周突然開口：「你一大早出門就是去和蔣旻約會等我？」

「……也沒有很早……」蘇彤恍然發覺自己揣測錯了方向，「而且我不和他約會，只是一起去探望一下受傷住院的瞿總。」

安周的視線依然避開蘇彤，冷哼一聲又反問：「和他一起探望？你們倆這麼快就統一陣營了？」

蘇彤有個大膽的猜測，這孩子這幾天不對勁其實是因為蔣旻吧？

排除沈默書，蘇彤的感情史裡，她和蔣旻的那段是唯一在安周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這樣說起來，安周現在的穿衣打扮和言行氣質確實有點像那時候的蔣旻，淡然的，不急不忙的。還有總是恰準時機恰到好處地給予蘇彤一點幫助和支持，也和讓蘇彤心動的蔣旻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以……蔣旻之於安周就是是蘇彤理想型的模板？

很有可能。

這麼一想，蘇彤覺得此刻頗為嚴肅的男人反而有點好笑。

發現蘇彤憋笑的嘴角，安周的眼色又暗了幾分：「和他見面這麼開心啊？你是不是準備直接去他手下做事？反正我們的勞動合同還沒簽，隨時可以跳單……你拍我頭幹嘛！」

蘇彤：「開心個屁！和一個曾經差點讓你當小三的人，拎著水果點心一起去探望一個差點害死自己爸媽的人，全程好言好語笑臉安慰，回來路上還要聽花各種式洗白語錄，你覺得會開心嗎？你要覺得開心我立馬回去找他再聊聊然後直播給你樂一樂？」

安周：……

劈裡啪啦一頓懟後，安周的神色終於緩和下來，雖然還有些擺架子，但至少正眼看人了。

蘇彤：「所以你在這裏幹嘛？專門等我，看我從誰的車上下來？」

安周：「……沒有，我本來是去超市幫你媽媽買點東西。他們晚上想吃火鍋。你不是約了你哪個堂姐來吃飯嗎？」

差點忘了……

蘇彤聽言轉身坐上副駕駛：「拿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買。」

車子緩緩發動，蘇彤則慢慢和安周解釋了今早她和蔣旻同框的來龍去脈。

安周大概是覺得蘇彤這樣耐著性子解釋的樣子不多見，情緒很快轉好，吐槽到位還會跟著一起笑。

蘇彤見狀，把話題直接轉到他頭上：「所以，你前幾天回去賣房子是受了蔣旻的刺激？怕我和他舊情復燃？」

這話其實有些誇張了，但沒想到安周卻點點頭：「他很可怕，比方哲還可怕。」

蘇彤：「……沒想到你還怕方哲。」

安周：「怕，凡是和你互相來電的人我都怕。理由你應該知道，需要我再說一遍嘛？」

蘇彤白了他一眼，再次轉移話題：「我沒那麼缺錢，幾十萬還是有的。但是你知道一套A市百平米的房子意味著什麼嗎？過個幾年再賣，你能換三套B市新商品房。現在可好……」

安周：「我孤家寡人一個，住不了這麼多房子？對我來說房子不過是個舒服的落腳處，三十平還是一百平，A市還是B市，沒有區別。」

不知道是不是蘇彤的錯覺，安周說這話時似乎有一絲落寞。

她想起之前和秦炎一起約飯時，兩個喝了點酒回憶起當年住宿舍，和那幾個人一道，其實還挺熱鬧。後來大家陸續跳出舒適圈，各奔東西，可似乎再沒那般舒適過。

想到以前，傷感油然。曾經的蘇彤有自己的團隊，不管外界怎麼形容老闆和員工不平等關係，他們都多少互相給予溫暖。

而如今，認識最久，合作最愉快的老陳遠在異國他鄉；最不對盤但又各執一塊互相尊重的路東夫婦有了不容她多問的生活；更別提周培秦炎袁蘭李季宋勵文，還要擴店後招的那幾個人。

最後除了安周，也只剩安周。

安周沒發現蘇彤在感時傷懷，順著蔣旻的事繼續往下講：「那現在怎麼辦？我們要和李總合作嗎？還是讓他去？我覺得還是讓他去吧，出了這檔子事，上頭肯定嚴查。現在去撿漏難免不被懷疑，到時候被盯著，麻煩事太多。你覺得呢？」

如今的安周也不像從前，想法確實安全又周到許多。對於李總的邀約，他說的也是蘇彤想的。

於是她點點頭：「怎麼說都是官方項目，他們自會找人。最多……是李總讓點利。」

安周：「那江總那邊呢？你還打算繼續聯繫嗎？」

蘇彤點頭：「江總也會分析利弊，他要是想去插一腳和我們無關。他不去那就更好，我們可以沒有顧慮地合作。啊，瞿總和倪天，希望這一次是徹底翻篇了，今後我再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

安周：「我覺得也是。對了，關於你之前問我的……是不是背後做了點什麼……我只和林律打電話說過瞿總最近又在搞小動作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安周這話聽著簡單，但蘇彤還說品出了一點味道。

他和林律說過瞿總，之後瞿總就出事了。這話不就是說一切都要問林律嘛！

但蘇彤不可能去問林律，他搞了什麼或者沒搞什麼對他們來說，至少對蘇彤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瞿總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忙著處理各種麻煩，他沒空也沒砝碼再來惹蘇彤。

安周：「不過有件事我想不通，倪天對瞿總真的恨到這種程度嗎？」

蘇彤笑笑不語。

那日她去醫院探望倪天時，輕描淡寫地說了許多，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他瞿總利用完就要放棄他了。

渣男，過河拆橋，不負責任。

當蘇彤發覺這對繼父子關係不正常時，她就知道自倪天的漏洞在哪裏。然後告訴他一個模稜兩可的推理，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讓他在無盡的猜測裡把自己逼入崩潰。

最後，即便沒有這場流血事件也早晚會有另一則惡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