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彤：「以前我每次對結婚產生抵觸的時候，都會問陳覺霖是什麼維持著他和嫂子這樣的『不幸』的婚姻。陳覺霖說是一致的目標。他說婚姻長久靠共同成長是不夠的，正真的秘訣是目標。不斷給這段婚姻設置目標，大到掙錢生養，小到柴米油鹽和垃圾粉來，都要有明確且一致的目標。後來我想了想，他說的很對。」

夫妻相處的終極是什麼？

離婚後的蘇琳菲說是一種習慣。

領了證的朱虹說是一種默契。

不知道為何不離婚的袁蘭說是一種慰藉。

異國戀的陳覺霖說是一種動力。

可陸希曾經說是陰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卻還能保持我的純白和你純黑。

說真的，蘇彤當時聽到這話還以為陸希是在跟她搞笑。然而，此時此刻，聽了陸希一番肺腑之言的蘇彤忽然明白了陸希的陰陽：相含但不相融，各自有各自的界限，不要逾越。

可是終極之所以被定義為終極，就是因為難。

陸希要的界限太難了。這就好像打發奶油，沒有十足經驗的選手常常不敢確定我究竟是沒打夠還是打過了。

可是：「生孩子就像奶油打發過頭，過了就不可能回頭。一旦生出來，孩子本身要承擔的痛苦，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路東：「可你怎麼確定他一定是不好的呢？萬一就是好的呢？現在醫學那麼發達，連二十周的早產兒都保得住，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們也可以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有人特別想要孩子，甚至會覺得不生養的人不是身體有病就是心理有病；而有人就特別不想要孩子，他們反感一切催生的人，還反感一切生了卻沒教好孩子的家長。

想要的沒錯，畢竟生育是現在人類火種延續的唯一途徑；不想要的也沒錯，畢竟那麼多人都在延續了，少一個兩個也無所謂，總比生而不養，養而不教的好。

可是，現在一個想要的和一個不想要的夫妻，該怎麼辦？

只能是路東沉默地看著床鋪，陸希沉默地看著窗外，而蘇彤沉默地看著他們。

遙想當年剛認識這對夫妻時，路東豪爽地向蘇彤伸出手自我介紹：「老闆娘您好！我是路東，未來的西餐之王，這是我太太陸希，咖啡名師。」

那時的陸希，站在路東身側，雖沒有溫柔也沒有羞怯，只是淡定地朝蘇彤點頭，絲毫不抵觸丈夫的囂張，也不附和他的誇張。底氣十足又內斂低調。

後來他們的孩子病了，家裏老人也病了，還是那種存活率很低的疾病。可路東依然每日囂張上灶，陸希也仍然是面如止水。蘇彤那時想，這兩個人還真不錯啊。一個有成天給自己打雞血鼓勁的積極，一個有成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穩重。

可是再後來，再後來，這味道就變了。特別是孩子和老人相繼過世。路東和陸希像是失去了什麼方向似的有些迷茫，漸漸積極轉為暴躁，穩重裡也多了一份沉重。

說實話，蘇彤希望他兩能好好的，否則她會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多少影響了人家家庭和睦，乃至自己的生意。

於是蘇彤違背來之前問完就跑的初衷，率先打破沉默：「路東，現在孩子已經沒有了，就不要再逼陸希了。不管之後你們是生還是不生，當前最要緊的是陸希能恢復健康。健康恢復了，繼續調理身體。我想陸希不會拒絕的吧？調理身體不僅僅是為了生養，更是為了自己。」

「自己？」路東冷笑一聲，「你說的是你自己吧？趕緊恢復了回去上班嗎？」

陸希聽言，低吼一句：「路東，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孩子，那我們就離婚吧。」

路東：「希希？！蘇彤你……」

陸希：「這事和蘇彤沒關係。孩子過世之後我就有想過離婚。因為太痛苦了，一看見你就會想起孩子。其實你也想過的吧，喪禮之後，你一天都不休息就回店裏教訓幫廚，甚至不需要你去加班你也去，不就是不想待在家裏？我還記得，蘇彤當時為了不讓後廚的幾個小夥被你罵走，天天找人賣軟，讓人家體諒你體諒我。所以我才放棄離婚。我們要是離了，一定影響工作。孩子沒了，不能連工作也照顧不周。這樣對一直遷就我們的店裏的人來說也不公平。而且老法說哪對夫妻沒有遇到過坎，熬過去了我們的關係和感情肯定會更加牢固。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沒了孩子，咱兩的奔頭就不一樣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與其成天花精力心力去說服對方，不如分開。」

要說這世界上壓力最大的有時候還真就是孩子。

因為活著的孩子，感情破裂的夫妻得為了不讓孩子被鄙視而呆在一起，甚至一呆就是一輩子，等到年紀大了，互相嫌棄並為自己奉獻給孩子的一生而惋惜。而因為逝去的孩子，感情沒問題的夫妻也生了隔閡，只要看見對方就滿心悲傷不可止，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蘇彤很同情路陸夫妻的那個孩子，若是他在天有靈，看見自己父母現在的狀態，會不會在九泉之下自責不已？

所以這次，蘇彤是真的不敢勸。勸和勸離，她都不敢。

路東：「好，既然你已經有這個想法，那我也想想。想想吧。」

這是蘇彤走之前，路東說的最後一句話。

回到家時，開門的是劉昊。蘇彤看著這個孩子歡樂的表情，有一剎那很想問問他現在對爸爸媽媽離婚的看法。可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劉昊是劉昊，他的想法不能代表任何其他人。

這時蘇琳菲聽到外頭的響聲，跑出來一看，而後趕緊過來詢問陸希的情況。

蘇彤大概地說了說。可是，即便蘇彤沒有說他兩已經在探討離婚一事，蘇琳菲卻自己嘆道：「哎，這次孩子沒了，他們會不會打算離婚啊？」

蘇彤詫異：「你怎麼會這麼想？沒了孩子就沒法活了？」

蘇琳菲：「我們這個年紀，沒有孩子基本等於生活沒有目標。不是沒發活，而是會活的比較喪。特別是同齡人大部分都結婚生子，你這出去和人聊天避不開這個話題。沒個孩子連朋友都沒了。而路東和陸希更慘，他們的朋友大概都不敢和他們提。你說離不離婚？」

「不是吧？」蘇彤對蘇琳菲這個俗氣的解釋感到不可理解，「難道就不能為了自己活？非得拿孩子做奔頭？這孩子生下來豈不是還要背負這自己爸媽的生命意義？」

蘇琳菲解釋：「我說的孩子不一定是生一個寶寶。就是一種......培養？哎，就像你，紅就是你的孩子。你那麼不想賣掉它，就像是爸媽捨不得嫁女兒一樣。反正，不管是人，還是事業什麼的，人總要有慾念有期待才能活的下去啊。你說為了自己活，那像陸希和路東那樣，事業麽估計就這樣了，孩子麽沒希望了，那接下去不是離婚就是出家了唄。」

「出家？」蘇彤汗顏：「那他們還不如為了對方生活下去。」

這麼一說，蘇琳菲忽然嘆氣，而後掃視客廳，發現劉昊已經回房便輕聲道：「我以前就是為了劉山活的，你看得到什麼好下場？除了有個兒子，什麼都沒了。為了對方活下去，這話聽著很感人，做起來太難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嘛？意味著要把對方當成自己堅定不移的信仰。這太難了。我只在言情小說裡見過。嘶，不對啊，你不是從來不看這種東西的嘛？怎麼會說這樣的話？沈默書改變了你的心？從此有了色彩？」

蘇彤：.......

說到沈默書，這位朋友最近又出差了。自從上次被安周懟了之後，沈默書就有刻意和蘇彤保持距離。

那時軟歐包活動視頻做好後，他也沒來看，還是沈墨旖來討論的。

而且之前蘇彤爺爺過世，他也沒什麼安慰，隻道了句節哀。反而是走之前說等他回來要跟蘇彤談談他們這段口頭戀愛協議要怎麼結束。

不過也可能沈默書是有感而發，不想騙家裏老人家了。其實這樣也好，當初他們設想的就是差不多一年之後找理由結束這段假戀愛關係。

「哦，對了！」這時蘇琳菲忽然激動一喊，「剛才安周送我們回來時說，路東和袁蘭前幾天好像有過口角，貌似是為了陸希的事。」

蘇彤：「所以呢？」

蘇琳菲：「安周說，如果路東和陸希要是有什麼，你可以找袁蘭去勸勸。畢竟現在店裏已婚的除了新婚的李季，也只有袁蘭了。都是已婚人士，也都出現過家庭矛盾，感覺袁蘭勸更能讓他們信服。」

是嗎？好像是這樣......可是安周這話有點怪啊。

如果是建議蘇彤找袁蘭去勸，為什麼要先說路東和袁蘭有過口角？這兩件事不僅沒關係，更是矛盾啊。如果路東和袁蘭鬧過不開心，那袁蘭再去勸，不會火上澆油？

回房後，蘇彤仔細品了品蘇琳菲的轉述......路東和陸希有爭執，路東和袁蘭有口角......莫非陸希流產這事背後有什麼蘇彤不知道但是袁蘭知道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