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彤：「你說我很恐怖？我說那些話動搖對方內心，其實只是想讓對方自己考量利弊。我沒想過要製造什麼內心恐懼。如果他們真的恐懼，那應該去消滅令他們恐懼的本質，而不是我吧……是我太過分了嗎？」

A城的餐飲界，其實不大。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人。分類到西點界，這人就更少了。

如今A市比較出名的幾個本國西點師，紅佔了兩個，倪天那兒請去一個，江對岸五星級酒店有兩個，另外四個全部在王均然手下，最後一個就王均然自己。

如此戰況，蘇彤不得不說當初王均然離開她，是個正確的決定。

「如果正確，那他老婆幹嘛要搞你？」安周這頭知道蘇彤要找王太太，非送她過去，說是怕她進去之後出不來。

蘇彤哭笑不得，可走的時候竟然還真生出一絲擔憂，萬一一言不合被關小黑屋了……

於是她迫不得已聽安周嘮叨：「她和王均然要是生活幸福美滿，哪有空密切關注你？就算是他們集團想阻止AA收購你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吧？」

安周這樣嘮叨了一路。等看到PL的西點工場大門，蘇彤才開口：「我就是想不明白才想找他老婆談談。」

安周：……

蘇彤：「幹嘛這麼看我？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左右我現在都沒辦法，能直接見到幕後大boss也總比什麼都做不了好。」

安周：「沈默書不是回來了嗎？你們不是昨晚在樓上秉燭夜談了嘛？還沒辦法？」

蘇彤：……這算是吃醋？

車子停穩，蘇彤懶得理他，徑直下車。都什麼時候了還針對沈默書……

所幸安周也沒有追問，默默把車移走。

而後微信上得到一條安周的信息：你預約過了嗎？

蘇彤：沒有

安周：……你確定能見到她？

PL的西點工場是PL在A市最大的辦公區。旗下許多品牌工作室的負責人都在此處理日常工作，而並非在門店。

來之前，蘇彤讓蘇琳菲打聽了一下，確定王太太今天在這裏。至於為什麼是蘇琳菲去打聽，因為PL給公司職工造了一個幼兒園。

蘇琳菲托李曉成媽媽得知今天王均然的小兒子在幼兒園內，於是蘇彤便賭了一把。

蘇彤：要是辦公室進不去，我只能去幼兒園門口等著了。他們總要接孩子的。

回復發送後，蘇彤恍然覺得自己其實挺不要臉的，難怪王太太要用這麼噁心的招兒對付她。

不過，運氣差了將近一個月的蘇彤，今天倒是氣順了一回。

走到大樓前台，年輕妹妹見了她，原本的職業性笑容瞬間消失，看來是認識她啊。

蘇彤：「您好，我找李琦李總。她在嗎？」

年輕妹妹表情有點懵，哦了好幾聲才撥電話：「喂，Cici，前台有位女士找李總。預約……」

蘇彤：「沒有預約。」

年輕妹妹：「沒約，對……是……好像是紅的老闆娘。叫……」

蘇彤：「我叫蘇彤。」

年輕妹妹：「蘇彤。」

掛了電話，年輕妹妹遞給蘇彤一張卡：「李總正在開會，就快出來了。麻煩您到二十六樓稍等一下。」

蘇彤接過這張類似地鐵票一樣的卡，再看年輕妹妹和她旁邊幾個男女想看不敢看的樣子，忽覺好笑。於是道：「你們別緊張，我不是來宣傳不婚不育的，也不會把你們李總逼自殺的。」

眾人：……

蘇彤略過前台準備進閘，餘光看見那年輕妹妹的屏幕正停在八卦版，屏幕一半都是蘇彤的照片。

吃瓜吃到本尊，真是個luckygirl。

本以為只是如此，可蘇彤進電梯時碰見幾個穿中餐製服的男生，他們見了蘇彤也是一愣。

「蘇小姐去十五樓嗎？」其中一個男生問。

出名到這個程度？今天是不是該帶個墨鏡口罩？不過十五樓是什麼梗？

蘇彤：「二十六。」

聽到二十六，幾個男生默默低頭互相笑視。

於是蘇彤也默默按了十五樓。

幾分鐘後，在身後男生驚異又好奇的目光下，蘇彤按住開門鍵，探出半個身子，掃了一眼十五樓。

哦，原來十五樓南邊是「燃」的辦公室。

等到了二十六樓，電梯門一開，蘇彤就看見又一個小姑娘杵在門口：「蘇小姐嗎？」

蘇彤點頭。

可當她走出電梯，那幾個小夥繼續向上時，蘇彤和小姑娘都聽見來自不遠處的電梯裡的那句：「我靠！有好戲看了！前任現任正面剛！等下去打聽打聽。」

二人：......

看來大家很懂啊。可是至於嗎？這麼大一家公司，抓著這點陳年老梗不放？

再看那小姑娘，面色尷尬地引蘇彤到一間休息室，然後好茶好點的供著，自己秒閃。

罷了。

可是蘇彤一看桌上那兩碟小點心，差點冷笑出聲。忍著笑意咬了一口，嗯，果然是巧克力包蛋糕，蛋糕包榛子醬。雖說比她當年做的甜好多，不過個頭小了，其實這點甜還挺好吃。

「怎麼樣？還是不是當年的味道？」沒多久，王太太就出現在休息室。

她一邊說一邊微笑著請蘇彤進去說。

進到王太太的辦公室，蘇彤不禁心嘆：不愧是李總啊，辦公室真大，真敞亮，洋氣又高檔的樣子。難怪小女生喜歡看霸道總裁愛上我了。

王太太：「Ryan調整過好幾次配方，可是就是做不出你的味道。」

蘇彤很主動地自己坐下來，淡淡道：「我的味道沒什麼特別的，少擱點糖就是了。不過誰的味道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銷量好。」

王太太勾勾嘴角：「多年不見，蘇小姐也成了明白人。」

哦，明白人，這句話太諷刺了。

當初他們同街對陣時，她經常找過蘇彤說明白。好言相勸，惡言警告，反正說來說去到總歸那麼個意思：「蘇彤，何必這麼執拗？就算我們離開昌五路，你也會有別的競爭對手。那些都是真正的外資老闆，各個比我更難對付。況且，你也不是真的熱愛西點，不過混口飯，去什麼行業不好？好，就算你堅持開西點店，那去新街區又有什麼不好，反正你走的也是親民路線，改良路線。何必在這裏和資本鬥和集團鬥？鬥到最後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想不明白。」

這話現在想來，甚是有理。可是當年活得不明白的蘇彤倒是殺出了一條路，如今明白人蘇彤反而被眼前這個女人按在地上摩擦。

蘇彤這表情一會明一會兒暗，看的王太太忍不住問：「蘇小姐今天來不會是單純來看我的吧？沒什麼話要說？」

有，當然有：「既然李總願意見我，那我也不廢話。請你高抬貴手不要折騰紅。」

言畢後的一分鐘內，王太太的眉毛越挑越高，隨之而來是暗下來的眼神：「我？你有證據？」

蘇彤：「沒有。不過李總，你打擊人的方式真是萬年不變，不變到我差點沒發現是你。

以前你就喜歡借刀殺人。買通我和王均然手下所有老員工，讓他們在之後的店裏說我瞧不起別的西點師，說我對王均然太強勢，控制欲太強，才逼的他出軌。

後來知道我借錢拖還款期，就找了一堆混混假裝討債公司上門，嚇走我的客人，更是把真債主嚇得以為我要破產，天天上來鬧。玩了整整五個月的假戲真做，差點讓我被請去喝茶。

這和如今的張蜜，和陸希，和袁蘭的故事，如出一轍，一個套路。

李總，你好念舊啊！」

王太太聽著蘇彤皮笑肉不笑地把她當年的罪狀一一列出，臉色由陰至冷，最後反而是笑了出來：「你很恨我？」

這算什麼問題？

像李季那樣能離開的，是蘇彤幸運，能少背負一個人的愧疚感。然而剩下來的，像陸路夫妻，像袁蘭，像陳覺霖和安周，像時差都來不及倒就要忙著聯繫朋友幫忙的沈默書，還有已經不願和蘇彤多說一分鐘的她爸媽。

一邊是負罪感，一邊是無力感，蘇彤能不恨嗎？

王太太：「可是你恨我也沒用，如果當初你答應小倪總的合作，說不定就沒現在的事兒了。可惜你沒有。所以我們高層的意思是，像你這樣礙眼的人，不僅要讓你的店倒閉，最好也要讓你離開這個圈子。否則，哪家把你收了去，其他人都沒安生日子過。」

蘇彤：「為什麼？你們這麼大一間公司害怕我一個個體戶？」

「怕。很怕。」王太太認真地看著蘇彤，眼裏滿是慍怒，「請老闆娘仔細想想，自從你紅了，昌五路上可還有第二家西點店？你別急著回答說有。那些挑你不賣的品種售賣的西點店不算。剩下還有嗎？有超過一年的嘛？是你自己太狠，把事情做絕。」

蘇彤：「同類商鋪本來就是靠產品差異競爭的。西點做不過我，不想著提升自己的能力，卻怪我狠？」

王太太：「是，你能力很強。就連均然都一直拿你給那些學生手下舉例。所以，老闆娘，不是我念舊，而是你陰魂不散。」

蘇彤：......

王太太這麼說，蘇彤倒想起安周之前「點撥」她此事可能和王均然有關時，說了一件事。

在競賽班學習的那段時間，安周班上有個人曾經在PL實習過，還恰巧上過王均然的課。

這位同學得知安周師從紅的老闆娘後，大為震驚，也非常驚喜：「我靠！，PL的王總監一直拿你師傅鄙視我們。以前還不服氣，不就是個網紅店嗎！現在看你的水平，你師傅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蘇彤聽到安周這麼說原本還很詫異。王均然一直用蘇彤鄙視他們？這算是炫耀自己的前女友？

可如今聽王太太這麼陰陽怪氣的一說，蘇彤腦子裏冒出一種想法。

原本蘇彤想無論紅和燃當年鬥得多狠，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如今她做她的李總和王太太，蘇彤做她的小個體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忘於江湖不好嗎？

可是自打她進入園區，小到前台小妹，大到總經理助理，統統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過蘇彤。

之前她以為是這兩天關於她的新聞滿天飛，這才讓她在如此龐大的員工群面前混了臉熟。可再一想電梯裡那幾個男生，顯然王均然和她當年分手的破事還依然被人津津樂道，甚至連他們公司內部招待客人的小甜點都是蘇彤當年率先做的「心太軟」巧克力，可想而知，蘇彤在PL不是這幾天才紅，更不是一般的紅。

這種強烈的存在感，對明媒正娶的王太太來說，大概是極度礙眼的存在。蘇彤都能想像，每一次紅上榜上頭條，每一次蘇彤在西點圈裏搞出什麼動靜，王太太都會被人明裏暗裏拉出來涮一遍。

狗急跳牆，兔急咬人，羊肉王太太急了，可不就要把她徹底趕出餐桌？趕出餐飲界？

如此一想，這幾天過分可惡的事情，也算是發生地合情合理。

只有一事，蘇彤想不通：「李總，小三是一個全世界人民都喜歡討論的物種。你和張蜜把自己劃分到這一欄時，就該想到有今天的局面的。如今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閑話，你們卻來怪前任陰魂不散？我能不能說是你們自己心理建設沒做到位？」

王太太聽問，勾了勾眉：「看來蘇小姐如今連別人的心思都能看明白，就是這點，太討厭。當年我和Ryan沒把話挑明，一直在等他做選擇。可誰知你看出端倪，自己跑過來一通脾氣亂髮。發完之後，Ryan沒辦法才選擇和你分手，而我就這樣成了小三。」

「呵，王太太，敢情你以為沒做什麼實質性舉動都不算小三？」虧得蘇彤今天沒戴眼鏡，否則可不得跌碎，「哦，非得牽個手，走個床那才叫出軌？」

王太太：「你覺得怎麼樣是就怎麼樣吧，反正我現在是洗不清了，大家說著說著，我也習慣了。」

王太太這麼說，蘇彤又想到另一種可能：「或者你介意的其實是王均然當年並不想和我分手，只是我那麼一鬧，他沒辦法才分的。你覺得王均然當初並不是選了你，只是在我和事業之間選擇了事業而已。所以後面這幾年，王均然經常對自己下頭的人拿我說事，覺得他們都不如我，你覺得是在他心裏還很懷念我。而你從始至終不過是他的合夥人罷了。你們組建的家庭，不過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公......」

「你閉嘴！」王太太忽然發怒，撐大眼睛，瞪著蘇彤，「我已經說了，你把別人看的太明白很討厭，你還要說！」

得到了本尊肯定的答覆，蘇彤的心情一下愉悅起來：「我為什麼不能說？你當初搶人的時候不就是打著能給他的事業帶來更多幫助的優勢嗎？那麼他為了事業和你在一起，不是正和你意？李總，難怪你能和張蜜搞到一路。呵，真是......得了西瓜才知道自己當初種的不是豆子，怪得了誰？我比你了解王均然，哦不，現在的你應該比我了解。王均然從來都是一個非常公私分明的人。你要和他談感情，一開始就不該把自己往事業類上靠。不過，話說回來，依靠事業互助來維持一個家庭，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你們目標絕對一致時，會過的很和諧。要是哪天目標不一致了，嗯，你這麼愛他，應該能調整自己的方向的吧？就像我當初，說辭職就辭職，說轉行就轉行了。」

蘇彤冷嘲熱諷之後，室內一陣沉默。期間，王太太臉上的表情都能組二十四節氣了

。

半響，王太太才給了一個冷笑：「我算是明白為什麼你手下員工自殺那件事曝出來之後，有醫院醫生說你說話很陰毒了。確實很陰毒。蘇彤，你這兩分自黑，四分責罵，四分詛咒的說話技術到底哪兒學來的？叫我們這些敵人不安生，你有什麼好處？」

蘇彤：......

「不過。」王太太忽然莞爾，「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手下自殺流產的那兩件事，不是我曝出去的，我也是看了昨天的電視才知道。我從頭到尾只找過張蜜，以為她能瘋狂一把把你拉下馬，誰知她竟然就被你這麼唬住了，不敢再有動作。真是……愚蠢。」

蘇彤臉色一黑：「你什麼意思？」

王太太：「我早說過了，你很礙眼。當然，不止礙我一個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