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彤：「很多時候，我們是被生活推著走的。許多事看上去是某個人做主，但其實他只是順應現實做一個利益最大化的決定而已，並不能真的做主。所以有時候想想，會有點不服氣，呵。」

「分子料理？你確定嗎？開在哪裏？南段？」陳覺霖聽到這個消息很是震驚，「哪兒來的有錢人跑到這裏開分子料理，燒錢嗎？」

蘇彤不用想都知道陳覺霖是這個反應。

陳覺霖：「你笑什麼？難道你們覺得很正常很有創意？蘇彤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完全不符合這條路現在的規劃啊？」

蘇彤點點頭：「所以啊，我才趕緊找你來。你還記得年前我們談隔壁那間的時候，他們說今年市場不好，很可能有大動作。」

陳覺霖一邊聽蘇彤說話，一邊已經開始發信息找人打聽了。

蘇彤：「我們之前想的開發方可能是整體往local上走，但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是我們知道但沒有細想以為不可能的一種。兩極分化。」

陳覺霖：「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這樣，我們就成了卡在當中的雞蛋火腿番茄生菜了，到時候很尷尬。而且……哎，你怎麼看上去一點不急？」

蘇彤當然急啊，可是：「我急有辦法嗎？鋪子剛租，招聘也貼出去了。我再急也不可能不讓人家開發方改造啊。而且說實話，如果他們決定兩極分化，我們這個地理位置可以有很多otherchoice，他們沒架刀子讓我們改地方就不錯了。」

沿街店鋪就是這點不好。馬路不長，規劃起來就偏向單一或者說統一化。

店與店之間的目標群眾是差不多的。也就是市場定位，更準確的來說是價位相差不多。所以大家基本都是在細分上絞盡腦汁博眼球。

比如紅，網評上有句話說的很精確：中式家庭西點餐廳，好看好吃好拍照，完圈符合小資二字。

但是小資小資，說的也是他們這些店的資金不大，成本空間不大。沒有相對自由的成本空間，就意味著再怎麼想博眼球，都無法做到不計成本的極致。

一家店這樣不要緊，但如果整條街都這樣，那小資二字就會成為一種束縛。

當然，衝破束縛有很多方法，前期投入較大的一種便是搬去新造的高端商場。這樣的地方，別看奢侈品一大堆，可地產商為了平衡購物上的太高端，往往會在餐飲上親民。

從地下到頂樓，從平價到高端一網打盡。

這樣一算，餐飲店家根本不需要考慮什麼做到極致。第一是能入駐極致奢侈商場的店本來就給人一種高級的錯覺；其次，你再怎麼追求極致，都拚不過隔壁國際一線品牌旗下的餐飲線，所以挑剔的客人在對比過定價後也不會要求你做到極致。

沒人要求，那何必極致？保持原貌就好了。

陳覺霖：「你是不是後悔了？早知道應該搬去商場的。」

蘇彤搖頭。入駐商場固然沒哪方面的壓力，但是有個問題就是：「那些基本都是集團公司下面的產品線，本來就有各自的固定定位。你賣菠菜炒飯，你哥哥鮑魚拌飯，你大姐意大利燴飯，都是一家人，利潤是加總計算的。沒什麼意思。」

那麼，還有一種衝破束縛的方法：改變人們對小資地定義。

蘇彤：「我最怕地就是，這間分子料理是來科普的。如果他們定價不高，客流完全會因為新奇而不計代價進店。到時候，他們揭開分子料理的奧秘，化神奇為日常，那昌五路上的點，特別是同樣是西式的我們就很被動了，很可能一下子就被比下去，成了徒有其表沒有科學內涵的那種店。你就看A城那家藍屋頂，老牌西餐廳，多少有名。但是你抓個零零後，不，晚九零後好了，幾個人知道？與其說是餐廳，不還如說是個歷史名建築。」

陳覺霖點點頭，他是從集團餐廳出來的。他很明白蘇彤的意思，私人店，挪店容易，難點在於適應新環境：「那你想怎麼辦？如果真的是南段往西式超前走，北段王接地氣揍，那我們卡在當中真的很尷尬。特別是擴店之後，如果上座率不高……恐怕網評上……」

蘇彤想了半天，忽然看向安周。

此時，正巧路東「下崗」休息。

看見蘇彤這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路東道：「那你就讓頂配兄繼續幫你打聽打聽，或者出出主意啊。」

路東一句頂配打斷了蘇彤的思路。蘇彤朝他翻了個白眼。

她當然想過找沈家兄妹幫忙。但是細算起來，他們是才認識的人。就算蘇彤覺得沈默書不錯，可說到底他們還不熟。請他幫忙打聽他們的朋友，蘇彤的競爭對手的事，是不是為時尚早？

路東搖搖頭道：「如果事業上你想找他，那你就好好考慮把他往結婚對象上發展吧。到時候不管生意如何，你至少還有個老公。」

「哈？」蘇彤沒想到，她思考怎麼開口求幫忙的間隙，路東就已經想的這麼遠了，「路大師，你要不要這麼跳脫？我們先想眼前事好嗎？對了安周，你從剛才就沒說話，現在我們說了這麼多，你有什麼想法？」

安周打著找蘇彤的名義進來，然而找到蘇彤後半天不說話，難道他只是來看蘇彤的？閑成這樣嗎？

可是現在蘇彤點了他的名，安周還是沒話說。屏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再說吧。」

三人：……

「再說？」眼看著安周起身準備離開，路大師又道，「哎，安周，你又沒事，發表發表你的看法啊！」

安周：「她結婚又不是我結婚，我能有什麼看法？我要是說我不看好，她是不嫁了嗎？」

「哈？」三人被安周的前言不搭後語弄傻了，「關結婚什麼事，我們再說店……不是，他……又怎麼了？」

路大師聳聳肩，陳覺霖更是焦躁道：「我怎麼曉得，不是你們先在說話的嗎？你把他怎麼了？」

蘇彤：「我沒怎麼啊。大概又吃錯藥了。」

蘇彤不打算管他，正好現在紅的三個老闆都在，安周就隨便他去吧。

蘇彤三人討論了一個晚上並沒有什麼結果。

沒辦法，最後到底會不會開分子料理，整條街又會做什麼改變，還是未知數，至少對他們來說是未知數，

所以當務之急是拿到確定的消息，否則一旦紅的新鋪面裝修開始，那就什麼都晚了。

當然，陳覺霖和路東會去打聽，但是他們打聽到的多數是傳言。傳言不一定不可信，可是總會讓人心慌。

所以蘇彤思來想去，還是得找相對當事的人確定最可靠，也就是……沈默書和沈墨旖。

思路到這兒，蘇彤想起李建賀的那句話：「因為利益關聯而相識相熟，那以後便很難純粹。不過，人與人之間，大多都有利益關聯。只不過我們要做好一旦利益目標不一樣的備選方案去維繫感情。」

蘇彤不願意趙沈默書和沈墨旖，不是因為不想麻煩別人。大約是潛意識裏不想這段關係的開頭帶著太多與感情不相關的目的性。

「可是，如果你們要聊下去，總得有個話頭吧？我倒是覺得這個開頭挺好的。」次日蘇琳菲回來時，聽蘇彤隨口說了店裏的情況後，給出完全不同的想法，「我是不太懂你這個目的性的意義，但是……你只是想問她妹妹關於那家店賣什麼的消息，其他的也沒怎麼樣。不算有利益關聯吧。彤彤，你是不是太緊張啦？想太多了。」

太緊張了嗎？想太多嗎？

蘇琳菲：「我知道你想把工作和感情分開來，可是分得太開……就像劉山對我那樣……不一定好啦。工作和感情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你和沈默書要是……我是說如果你們繼續下去，你的工作他多少都要有點了解吧？完全不知道，豈不是意味這把他完全排除在你某部分生活外？」

蘇琳菲之言，也是個說的通的道理。可是蘇彤還是希望一切都純粹一點，至少一開始純粹一點。

蘇琳菲：「哎，對了。你和你爸媽說了嗎？」

哈？

蘇彤發現，這個春節過完後，所有人和她講話都有些跳脫。總是能從某個話題piu一下跳到另一個話題。

蘇彤：「說什麼？」

蘇琳菲：「說你和沈家兄妹兩見過面啦？」

蘇彤汗顏：「沒，我還沒說。」

不僅沒說這個，事實上，吵完架的當天和次日早上，她發過幾條微信都得不到迴音，之後到現在他們就再無交流。

蘇琳菲見蘇彤這般無所謂的態度，嘆氣：「那天回來的時候，你爸心情好差的。路上有車變道不打燈，他坐在副駕駛上突然破口大罵。」

啊，是啊。蘇彤可以想像，她爸這個突然罵人的本事，很早以前就有了。

蘇琳菲：「我說彤彤，咱們兩，一個離婚，一個嫁不出去，說出來確實聽慘的。就算換了別的爸爸媽媽，肯定也心急。一心急，說話重了過了也是情有可原。你就認個錯服服軟吧。」

服軟？

抱歉，蘇彤不會。說軟話可以，但這些話的主旨肯定不是服軟。

況且：「他對著我和我媽從來沒服過軟，想來是看不起我們，向來是他最厲害。憑什麼現在要我服軟？就因為他是我爸？他生我，給了我生命，所以我就得服軟？」

蘇琳菲聽言，再嘆一聲：「那你打算和他絕交嗎？那你媽媽怎麼辦？她夾在當中，你就不怕你爸爸因此遷怒於她？」

蘇彤冷笑一聲：「我怕？我有什麼好怕的。他遷怒又不是一次兩次。親戚說什麼讓他不開心的，他最後都會說是因為我們倆……早習慣了。」

蘇琳菲：「彤彤，之前我離婚，你教我事情總要解決，沒回應的感情總要結束，不能因為死不了人就拖著。現在你和你爸爸這樣……拖著……也不是個辦法對吧？」

蘇彤聽言，側頭看著蘇琳菲。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嘛？！

蘇琳菲接受到蘇彤詫異的眼神，拍了她一下：「你別這麼看我！這次吃飯，被那幾個長輩懟的那麼慘，我是真的明白你的意思了。問題不解決，別人永遠能攻擊到你。只有解決了，我自己不在意了，才能正大光明，無所謂他們說什麼。」

難得蘇琳菲這麼豪言壯語，蘇彤輕捏她的下巴道：「蘇琳菲，誰給你的勇氣啊？好突然啊！」

蘇琳菲拍掉蘇彤的手，笑道：「還不是你！你可是我的榜樣！所以，你快點和你爸和好，快點把店裏的事解決了，你這樣愁眉苦臉的，我看著不習慣。」

愁眉苦臉不習慣？

蘇彤汗顏，她就是個普通人，難得愁眉苦臉一下也不行？

但是，服軟……蘇彤真的不太想。這麼多年，次次都是她們先服軟，所以她爸更年期後才越發猖狂。

嗯？等下！

蘇彤恍然想起她媽那句：讓你爸看看什麼叫有教養的人家。

既然她不適合與她爸正面硬尷尬，那不如……讓別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