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鬼界當大佬》第八十九章
太陽從天邊而來,又回到天邊去,夜幕之中,薄言禾拖著疲憊的身體推開了暫住的小院院門。在琉璃珠解了她身上的血脈封印後,子清揚就沒有再和她多說什麼,直接開啟了她的煉體之路。
一日下來,她覺得胳膊和腿都已經不是她的了。
彎著腰,胳膊自然下垂,她耷拉著腦袋,徑直往樓梯口走去。
原本那棵藤樹會自身發光,是給他們照明用的,誰承想昨日被祁陣一道術法劈折倒地一半,失去一半的修為,它就不再具備照明的作用了。
院子裏很黑,她在往樓梯口走的路上還碰到了一塊兒半大的石頭,腳下步子踉蹌,差點兒摔倒。
「小心些。」
一隻手突然出現扶住她的胳膊,隨後一道語氣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薄言禾低頭看了眼扶住她胳膊的手,順著那隻手向上,她隱隱約約看見一雙好看的眉眼,但卻沒能徹底看清面前的人是誰。
「怎麼了?累到連人都分不清了?」祁陣笑著打趣她道。
胳膊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薄言禾疑惑地低頭又看了一眼。
雖然他很想再扶她一會兒,但怕被討厭,就壓下心裏迫切的期望,收回了手去。
趁著低頭的時候,薄言禾回想了下南何之前和她說過的話,然後大致在腦海中想了想歸雲的聲音,雖然有些模糊,但面前這人是歸雲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雖然是有些累,但還不至於如此。」薄言禾往後靠去,靠在了樓梯邊緣的護欄上。
「要我送你上去嗎?」見她一臉疲憊的模樣,祁陣拿捏著分寸,試探性地問道。
薄言禾是真的累了,累的連話都不想說,但還是很有禮貌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說完之後,她站直身子就要往上面走。
「為何突然這麼見外?」祁陣眉頭緊皺,低著頭小聲喃喃道。
已經上了幾節台階的薄言禾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你說什麼?」
祁陣當即抬起頭去,看著她笑了起來:「好好休息,晚安。」
「嗯。」薄言禾沒有再逗留,直接回過頭去,抬起像灌了鉛的腿,往樓上走去。
在經過帝何的房間時,柔柔的光暈從裏面傳出,薄言禾瞥了一眼,將視線落到自己的房間門上。
心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像他那樣,可以施法照亮。
「吱呀——」推門的瞬間,桌上放著的那顆光珠發出柔柔的暖色光,讓她不會覺得刺眼的同時,照亮整個房間。
這顆光珠是南何放的,說來奇怪,午時之前南何還和她說過話,但在她開始煉體時,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了。
撲到床上的那一刻,薄言禾舒服地呻吟了聲,將臉埋在枕頭上許久,直到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時,才扭頭側枕在上面。
身體周圍那些縈繞著的魔氣,在經過今日一整日子清揚妖氣夾雜著仙氣的影響,已經出現了消散的情況。
她抬手想要碰一下面前的魔氣,卻直接穿了過去。
「南何,我還有好多問題沒問你呢!難道你就打算一直不跟我說話嗎?」
她翻身平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目不轉睛的看著。
此時的南何自然還在她體內,她說的那些話她也都聽到了,但卻並沒有都要回答的意思。
她是打算過幾日和帝何們一起回淺川去的,但在薄言禾這邊,她說的是會待在她體內,看著她修鍊,所以就得想個辦法,在自己離開以後,讓她不會有絲毫懷疑。
想了許久,她就想到了這個不經常回答她的方法。
只要她習慣自己並不是總會和她說話,那到時候她離開了,她也不會察覺到什麼,還是會以為她依舊在自己體內,看著她學習術法。
「我不問關於我的問題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不行嗎?」薄言禾脫掉鞋子,呈一個「大」字完全躺在床上。
全身放鬆感到舒服時,她眼皮開始打架,眼看著就要睡著了,卻又強撐著意識,不讓自己睡過去。
見她這樣的狀態,南何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回答她的必要,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一圈緩解了眼睛疲勞之後,她直接從她體內跑了出來,往帝何的房間走去。
「他……現在怎麼樣?」
南何剛走到門口,聽見她問的這個問題,步子頓了下,回頭將視線落在她臉上。
眉頭緊皺,眼睛已經眯了起來,但牙齒卻緊咬著下唇,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看的出來,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南何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薄言禾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音調比方才小了很多,語氣中生出了些失落和難過。
「我在問江離,他現在怎麼樣了?」
儘管說對他是存在恨意的,但還是忍不住擔心他,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鬼淵那次是她第一次見到江離,他的臉上沾著血跡,但薄言禾卻是一眼就記住了他那雙比常人要淡一些的眼睛。
在他之前,她也見到過這樣的眼睛,是在檀楚臉上,許是有些想念她了,許是不小心,又或者是因為那雙眼睛的緣故,她的那半顆刻有姓氏的琉璃珠遺落了下來。
其實後來她還見過江離的,在鬼帝組織的百花宴上。
以前所有的宴會,薄呂只會將薄雅若帶上,會帶她一起去,不過是因為這百花宴不同於其他,明文要求所有臣子家的小姑娘都得參加,所以才有她去的機會。
那日江離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大袖長袍,白玉鏤空發冠將他的長發束起,腰間未佩玉,簡簡單單的衣著,站在一群富家公子身邊,顯得特別不起眼,但薄言禾卻是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感覺到一道粘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身上時,江離順著感覺抬頭看去,這一看之下,兩人四目相對。
薄言禾頓時心跳加速,臉上一抹紅霞映襯到耳尖。
隻瞥了一眼,江離很快就將視線移走了,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殊不知僅僅是因為那一眼,薄言禾就一直記了七年。
困意來襲,眼皮越來越重,薄言禾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就在她快要睡著之際,南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他很好。」
就只有這三個字,卻是讓薄言禾唇角上揚,滿意地笑了笑。
一整日的疲憊好像瞬間消失不見了,她意識徹底模糊,陷入了沉睡。
帝何還沒睡,房間裡依舊有柔柔地光傳出,出來之後,南何瞥了一眼烏漆墨黑的院子,這才抬腳往他房間走去。
「砰——」
在途徑祁陣房間門口時,一道不算大的重物落地聲響起。
起初南何並沒有絲毫要理會的意思,她往前走去,兩步之後,卻是停了下來。
一道壓低到幾乎聽不見聲響的抽泣聲從祁陣的房間中傳出,傳進了南何的耳中。
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沒有戰勝好奇心,她將術魂旗引出,將自己包裹在其中,徹底隱去氣息之後,從門上穿了過去。
房間裡很黑,她站在門口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下來。
抽泣聲是從床上傳來的,她往前走去,視線看著面對著牆將身體蜷縮起來側躺在床上的祁陣,對於他這樣的行為很是驚訝。
因為她現在只是一個魂魄,最平常的狀態就是不碰到任何東西,所以她從床上穿了過去,在足以看到祁陣的臉時停了下來。
他雙眼緊閉,一臉痛苦的神情,淚水順著眼角流了一臉,牙齒咬著拇指不讓自己的聲音傳出。
不知他是睡著了還是在想什麼,南何盯著他看了許久,在他的情緒平復下來之後,等著他睜眼或者呼吸變得平穩均勻下來。
半刻鐘後,抽泣聲漸漸止住,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面上那副痛苦的神情也慢慢散去,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均勻了起來。
「……」
這是做噩夢了?!
南何瞪大眼睛盯著他的臉,很難相信是這個原因。
但盯著他看了許久,他都沒有要睜眼的意思,她這才相信了這個事實。
「我天!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做噩夢哭的!」她皺著眉頭腹誹道。
在床邊又站了一會兒,見祁陣睡得越來越安穩,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忙轉身朝門口走去。
其實,祁陣並不是在做夢,他起初也沒有睡著,哭的原因是因為想起了以前的事。
長滿荒草的墳頭,是他給自己的心上人立的假墓,為的只是避過所有人的視線,讓他們以為他已經將她埋了。
他想起的便是製造出那個墳墓時的事。
那時她剛剛身死不久,面上還帶著一抹未散去的笑意,依舊穿著那身素白的長袍,耳邊甚至還戴著那朵他親自摘下的石榴花。
「阿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離開之後的千年裏,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不要去找任何人麻煩,你若是強行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耳邊是那人虛弱卻堅定的聲音,祁陣手裏捧著一手的土,聽到她這話眼淚「吧嗒——」一下直接落進了土裏。
「千年之後,就離開這裏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若是遇上了喜歡的姑娘,就好好對人家,不要再亂掀別的新娘子的蓋頭了,也別讓她總是遷就你,這麼大的人了,你要學會……學會長大了。」
哪裏還有力氣去挖土,祁陣渾身顫抖,手裏的那捧土被他扔下,他跑回那個原本屬於他們兩個的小院,抱著床榻上早已涼透的屍身嚎啕大哭了起來。
「阿默,我以後再也不掀別的新娘子的蓋頭的,也會學著長大,你不要離開我,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好不好!!」
哭聲傳出小院,驚起院頭停歇地青雀,它展翅高飛,帶著一個少年總不長大的夢,頭也不回地往天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