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不相信她，他不相信的是老爺子。

要知道從前他做過的事情都歷歷在目，每一件拎出來都不是她能夠承受得起的。

裴昱不想讓她經歷曾經父母的那一切，太痛苦了，他作為子女都已經如此大的陰影，更別說是當事人。

席安安見他不說話，心頭的熱度也一點點冷卻，她不是不擔心，不是不焦慮的，只不過在老爺子的逼迫之下，她想讓裴昱看到自己的決心。

所以她強撐著姿態，故作輕鬆，她想給他信心，卻沒想到裴昱是更加退縮的那一個。

席安安將手裏的餐具放下，全然沒了胃口，「裴昱，你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不等他說話，她緊接著又道，「我都不害怕，你怕什麼呢？」

老爺子說她，貶低她，甚至是侮辱她，她都可以不在意，她在意的就只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態度。

他一句消極的話，比任何都來得讓她泄氣。

席安安宛如一個鼓囊的皮球被扎了一針，慢慢的癟了下去。

她起身，神情有些慌亂，「我先回去吧，等你想清楚……」

話音未落，裴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直接將人拉了回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著急。」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席安安整個人都委屈的不行，立刻紅了眼眶，「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怕爺爺會針對你有動作，怕你會受到波及。」

席安安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不等出聲便被他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害怕，是，可以，但我怕，我不想讓你去面對一些殘忍黑暗的事情，看到你跟他面對面坐在一起，我心都提起來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落下。」裴昱緊縮眉頭，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你不了解他，但我很了解，他的行事作風，他的為人，我都非常清楚。」

正是因為這份清楚，他才越發覺得不安。

聽到他的解釋，席安安心頭的酸楚稍微沖淡了些，「那你要跟我分開嗎？就因為害怕？」

聽到『分開』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裴昱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起身將人扯進懷裏，氣息都有些不穩，「不，你要陪在我身邊。」

席安安聽到這句話才稍微安心了些，抬手撫上男人的後背，輕聲安撫他的情緒，「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顧慮，可我們現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對嗎？我不是別人，你也不是，我們就是我們，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只要心意不變，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

聞言，裴昱抱著她的手更加收緊了一些。

「好。」他聲音有些沙啞，能看的出情緒很不穩定，「一切都會好的。」

他會有辦法讓老爺子鬆口，只要能跟席安安在一起，他可以用自己的未來去換。

大不了，從今往後，老爺子說什麼就是什麼，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只要她在身邊，生活才能有一點溫度和光亮。

當天晚上，席安安還是住在了別墅，裴昱抱著懷裏的小姑娘，心頭終於踏實下來，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心底的大洞才能被填平。

雖然他們沒有說話，可彼此都知道，睡著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

發生這樣一件事情，任誰都無法保持冷靜。

第二天一大早，裴昱派司機送席安安回學校，她還有課程，不能耽誤。

而他自己則開車到了家裏的老宅，車子駛入大院的時候，連管家都震驚了，難以置信的看過來，「小、小少爺？」

裴昱抬了抬眼皮，沒什麼表情，「我爺爺呢。」

「裴老在書房練字。」

練字？

裴昱冷笑了下，想到他八歲那邊，路過書房不經意間看到老爺子在寫字，筆力蒼勁，動作也非常漂亮，只是那落下的字不是白紙黑字，而是白紙紅字。

用別人的鮮血寫的字，送給對家看，這種殘忍的方式深深刻在了裴昱的心頭，不管過去多久都不會被抹去。

他斂了斂眉，沒說什麼，徑直朝屋子裏走去。

一路昂首闊步走到書房，不耐的敲了三聲，推門進去的時候，老爺子臉上並無驚奇之色，彷彿早就知道是他。

「來了。」

裴昱也沒心情打哈哈，見給車鑰匙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重響，開門見山道，「昨天的事情，咱們好好談談。」

老爺子頭都不抬，繼續手上的動作，「昨天的事情我已經說完了，你還想談什麼？」

裴昱看著他淡然自若的模樣，他很清楚越是表面平靜，這底下隱藏的東西就越醜陋。

他一把將那上好的宣紙按住，強行打斷，「別寫了，趁我還能好好說話，談談。」

裴昱的語氣很差，雖然之前也總是一言不合就嗆起來，可大多都是搞出很大的動靜，像今天這樣平靜的對峙卻很少有。

他真的認真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老爺子不得不將手裏的毛筆放下，視線落在那隻按在桌上的手掌上，聲音平靜到讓人不寒而慄，「你現在做的每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會害了那個孩子。」

裴昱眼角狠狠跳了下，五官浮現出一絲狠厲，幾乎咬牙，「你想動她？」

「我想動她，你又能如何？」老爺子也不跟他繼續藏著掖著的打太極，就將自己的所有東西攤牌給他看，「我真要做什麼，你能護得了她周全？」

裴昱整個人緊繃的厲害，好像再緊一點就要爆開一樣。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你主動放手離開她，這樣你跟她都能少吃點苦頭。」

裴昱深知這話不是說著好玩嚇唬他的，看著眼前這張蒼老的面容，心底無數情緒翻滾，最終也只能落回到一個『忍』字上。

他不是因為害怕而忍，而是為了席安安而忍。

但越是看到他這副委曲求全的模樣，老爺子心底就越堅定了一個想法，一定不能讓他們在一起，面對自己裴昱尚且這樣，如果有一天這個女孩落盡對家手裏，裴昱豈不是會因為這個弱點被對方拿捏到死？

這是他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