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裴正海拉著準婿進了書房。

祈國華和女兒婧紫說話。

「老爺子說近期就要辦你和彬子的事，你沒問題吧？」

「……」

婧紫沒說話，微微點頭。

祈國華知道女兒的個性，話是特別少，說一句頂十句或數十句呢。

拉著女兒的手，她嘆口氣說，「去看看你外公吧，他……」說著，祈國華淚蛋蛋出來了，老父親在年前被確診為癌，這都拖七八個月了，前幾天檢查，醫生說全身擴散了，基本上……

其實從醫院下生命判決書的那天開始，祈家人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癌，是人類最大的頑疾殺手，至今不能攻克，得了這病，就算完了，誰也過不了這關，早發現早治的，或是患病部位不同，也有活十幾年，也有治好的，但是祈老爺子是肺癌腦轉移，年前查出來時，腦幹已嚴重移位，現在更是全身擴散，基本就是準備後事了，因水腫壓迫腦神經，人也糊塗了。

祈國華這兩天都沒去看老爺子，是躲著不想去，太傷心了，她怕見父親的那個樣子，她想忘了這個事，畢竟大半年了，家人已經都接受了這個不錚的現實，也許，都在等著老爺子的最後那一刻吧。

祈家老太太說了一句話：這不是病，這是命；

「媽，外公這樣了，要是讓羅彬試試……」

「沒用的，多拖幾天也是一樣的結果，只會叫老人家多受幾天苦啊……」

「……」婧紫也黯然了，大晚期至全身擴散的癌，神也沒辦法。

她也覺得羅彬畢竟只是個人，而不是神。

爺爺的癡獃，和全身擴散的癌是不一樣的，那有本質上的大區別，壓根不是一種能放在一起並論的病，一個真要命呢，一個只是糊塗。

－－－

書房中，裴正海面色嚴肅。

羅彬也肅容以待。

「去了祈家，就不要衝動了，祈老爺子，是癌，已全身擴散的厲害了，大該就在這幾天了吧，哎……你準丈母娘躲著，不敢去看她老父親的慘樣……」

「……」

羅彬沒有說話。

裴正海拍了拍準婿肩膀頭，「這種絕死的病，誰也沒辦法，你縱有神針也無力回天，若只是多拖延幾天，老人家只會多受幾天苦，子女更著揪心撓肺的，大家全受煎熬，所以，這兩天，我們沒提過這個事，但你要和婧紫去那邊，就要面對，控制一下自己，爸知道你醫術厲害，但也不要惹麻煩了，祈家那哥兒幾個，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兒，他們未必想讓其父拖著日子再受罪，當然對子女而言，父親再病，他們也不希望他去逝，但是活受罪的拖著，他們心裏真的在滴血，就在前天，祈老爺子全身管子已經拔掉了，也從醫院轉回了家。」

那意思就是回家等最後時刻的降臨。

老人家生命力十分頑強，這回家兩天了，仍在彌留之中，就是不走。

當天夜裏，羅彬沒有睡，而是在床上打坐了整一夜。

次日婧紫敲門來叫他，他仍在盤坐，不動。

祈國華要陪著女兒準婿過去的，而父親也可能就這兩天的事了，所以她都請假，必須在父親身邊，送他最後一段路了，為人子女，孝心最重。

到了上午十點多，羅彬才睜開眼。

婧紫就靜靜坐在一邊，也不打擾他，也不出聲叫他。

期間，母親還來了，以為兩個人在搞什麼？但門開著的，羅彬在打坐，她也就沒有說話，對這個準婿的一些行事，祈國華也諱莫如深。

「你拿針做什麼？」

出門前，羅彬拿著他怕針炙皮夾子，所以婧紫問了。

羅彬盯著她的眼睛，「我如果不知道，就什麼也不說了，但我既然知道了，還要去見老人家，我肯定要拿上我的東西，因為他是裴婧紫的外公，換個別人，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出風頭，幾十萬幾百萬擱這，我未必給他治，向天奪命是要付出代價的，當今社會大都不敬鬼神，但是鬼神是不是真的存在呢？就要問自己本心了，信則有，不信則無，對許多人來說，有傷有病就是有鬼神，無傷無病就無神鬼，但我的金針號稱奪命，鬼神也要驚懼！」

婧紫眼睛濕潤，有些癡的望著這個自己才投入了三天情感的男人。

「那就看看吧，但是不要衝動，看什麼情況先跟我通個氣兒。」

「是，裴長官！」

羅彬還敬了個禮。

婧紫莞爾，無聲微笑，抬手給他整了整衣領然後微仰頭送上唇。

在羅彬驚震的目光中，婧紫逆襲了他的唇。

這是婧紫的初吻，雖只是輕輕挨了一下，她也是芳心狂跳，俏臉凝霞。

羅彬腿一軟好玄沒一?子坐地上去，渾身都在哆嗦呢。

他肘部撐著門框，大喘氣中，婧紫投來詢問的眼神，啥情況啊？

羅彬顫聲說，「他二姨，我、我、我想尿！」

又二姨？又想尿？

婧紫翻了個白眼，咬著下唇，伸手在他?子上就擰了一記。

羅彬疼的倒抽冷氣，齜牙咧嘴捂著屁股朝衛生間去了。

婧紫忍著笑，啐了句，「德性！」

－－－

祈家比之前的裴家還要陰雲慘霧。

祈家四子，一個個眼珠子都血紅的，熬的來，不甘心啊。

祈家最小的女兒，婧紫的小姨，居然和婧紅同歲，才35，保養得當，看上去好似二十六七的少婦，容貌絕秀，體態豐腴，直追其姐祈國華。

她叫祈國貞；

祈家老大祈國正、老二祈國浩、老三祈國衡、老四祈國翰；

老祈家是世級商艦中的第一巨富豪門，比裴曠二艦還要牛叉的多。

這幾天他們都在西山苑財富寶邸。

西山苑祈家，住在最高丘的巨豪別墅中，在那裏，真是一瞰眾山小！

今日，裴婧紫居然領著男朋友準婿登門了，祈家人他們都知道這個外甥女的脾性，她肯領回家的男人，肯定是她認可的未來夫婿了，沒差。

祈國華陪著女兒準婿一起來的，她面色很陰沉。

她在兄弟姊妹中行三，下面兩個弟弟國衡、國翰，一個妹妹國貞；

「你可開竅了啊，他就是有點老相，看著比你小姨我還大呢……」

國貞揪著裴婧紫咬耳朵說話。

婧紫翻了個白眼，小姨那脾性和老媽也差不多，嘴快，不給人留面子。

「人還算俊，鼻樑子夠挺，鼻頭大，估計家什也不小！」

小姨繼續在耳朵發出悄悄話。

只是這句話，讓婧紫腿一抖，什麼叫家什也不小？

這就是小姨，她就這種全無忌晦的個性，這一點，比她姐姐更勝十倍。

祈家四兄弟大該也是看外甥女的面子，和羅彬握了下手，面上表情不變，在家裏出了這麼大事的這個時刻，他們真沒多少能喜悅起來的念頭。

「去看看你外公吧，紫兒，你外公跟爺爺一樣，打小就疼你，祈裴兩家對第三代的寵受都集於你一身了，你終於領回了你的姑爺，不容易啊……」

大舅祈國正多少有些感慨的說。

是的，婧紫無論在裴家還是祈家，她奪走了兩家所有第三代的寵愛。

祈家第三代的子嗣們，和裴家的一樣，都對裴婧紫有看法。

他們的父母都替兒女們嫉妒羨慕恨。

婧紫領著羅彬，還有母親小姨四個人進了外公所在的臥室。

床上，外公平躺著，已骨瘦如柴，眼窩塌陷，曾叱吒商世風雲的人物，這刻瘦的連七十斤也沒有了，混濁的眼神獃獃望著天花板，身上蓋著被子。

外婆就陪在老頭子身邊，眼裏都是傷悲，淚早流乾，沒有了。

「紫啊，你來了！」老太太朝婧紫伸手，她趕緊上前，拉住外婆的手。

「外婆，我來看看外公和您，這個是、是我對象，他叫羅彬。」

「哦，好，好，你終於肯嫁人了？好孩子，快告訴你外公這個好消息吧，他清醒那會兒還說，怕是見到你結婚了，沒想到，你找上對象了。」

外婆望著羅彬微微點頭，「是個俊小子，外婆瞅著不錯！」

「外婆好。」

羅彬也探手過來，抓了老太太的手示禮。

老太太用力攥了攥他大手，「要對紫兒好，她是個乖的，伶俐的。」

「是，外婆。」

「嗯，」

一邊的祈國華和妹妹國貞都掉了淚，母親彷彿在交待後事似的。

婧紫這時攥著外公枯瘦的手，淚盈雙眼，哽咽說，「外公，紫兒要嫁人了，您放心吧，紫兒會結婚，會有後代的，紫兒會很乖，外公……」

說著，泣不成聲，俯低頭貼著外公的手背，嗚咽起來。

羅彬蹲低，輕聲對婧紫說，「把外公手給我……」

婧紫好象想起了什麼，身子微微挪開些，不動聲色的把外公的手遞給了羅彬，這一次，她真的沒寄什麼希望，神色無比黯然，也接受了這現實。

羅彬把了會兒脈，又伸手順著老爺子的腕子摸上去，在大臂摸到雞蛋大的隆起的硬塊，他蹙著眉，又大膽的伸手在胸膛摸了摸，然後是腿……

國貞一看，就要……卻被姐姐攔著，只聽她輕聲說，「裴家老爺子是羅彬一針治好的，你以為是自己好的？沒那種好事，他是神醫！」

國貞美眸驀地睜大，死死盯著羅彬。

這時，羅彬收回了手，站了起來，婧紫知道他診完了，就望著他。

羅彬沒說話，示意出去再說。

婧紫微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