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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譜》第四百九十九章 聚義 之六
吃過午飯後,倩兒和柯若紅收拾好了碗筷,楊宗志便又坐在長桌前翻看地圖,倩兒這丫頭腦子靈動,過去和自己出征過一次北郡,對這北郡十三城的地勢地貌都還銘記於心,眼下的地圖雖然簡陋些,不能和朝廷精心命人編繪的地圖相比,但是大體上還能看出個究竟。

南朝地大物博,北郡十三城如同一條蜿蜒的長龍一般盤旋在洛都中原的頭頂上,龍伏山野,從南到北依次是太行,燕山和陰山左右相伴,若要據守要道重鎮的話,當要依靠山勢,不過陰山又長又陡峭,戰線拉開了,絕非險要可守之地,如今義軍人數太少,這麼長的山脈,顧住頭便難以顧尾,想要退敵於陰山外,無異於癡人說夢。

務實一些,便只能背靠燕山,燕山的山勢高,但是山體卻短,而且燕山之北正對著幽州城的北門,大軍駐紮在燕門外,方算是明智之舉。倩兒和柯若紅盤腿坐在一旁的蒲團上,小聲的說著話,前一段日子,倩兒小心思裡壓著事情,精神恍惚的極為沉默,今日早上得了志哥哥那般情真意切的許諾,頓時如同放飛了心情,快意無限的拉起柯若紅,說起了自己和志哥哥小時候的事情,又說說去年冬天他帶兵來北郡打仗,何等威風光耀。

柯若紅聽的又驚又喜,倩兒的口才甚為了得,說得柯若紅滿面羨艷,什麼一槍挑掉了契丹領兵大將的腦袋,柯若紅曾經在少室山見過一次楊宗志的槍法,的確是出神入化的,但是涉身戰場之上,這一人的武藝多高,又能起多大的作用,這些事情柯若紅想都沒曾想過,她跟來義軍這邊,全都因為楊宗志在這裏,她便心甘情願的來給楊宗志幫手,前些日子義軍不成規模,柯若紅暗自還有些憂心忡忡,今日聽了倩兒所說,不覺膽氣大盛。

過了一會,門外走進來一個人,雙手在身前搓揉,踽踽的立在廟門前徘徊,想要抬頭說話,卻是欲言又止。楊宗志凝神看著桌面上的地圖發獃,尚自無所察覺,柯若紅眼明手快,小聲問道:「咦…霍二哥,你有事麽?」

門口站著的正是那太行山中第的莊稼漢子霍二哥,他頭戴皮氈帽,蹙著眉頭看著楊宗志,楊宗志聽到柯若紅的聲音稍稍抬起頭來,與霍二哥對眼望個正著,見到霍二哥一臉猶豫彷徨,便站起來笑道:「霍二哥,快過來坐。」

霍二哥誒的一聲走進來,坐在楊宗志身邊的木凳上,身子剛一挨在凳子上,便又站起來,口中訥訥的幾聲,楊宗志奇怪的皺起眉頭,暗想:「他怎的了?」霍二哥為人性子豪爽,不虛偽浮誇,對人也真心熱切,這些楊宗志與他相交數日來頗有感觸,眼前的霍二哥卻是漲紅著臉頰,惴惴不敢言。

不知怎的,楊宗志忽然想起婕兒在離開太行山後,對自己說起到,半夜在柴房邊聽見霍二哥和三娘偷偷的對話,話中似乎是說那三娘鍾情於一位祁大哥,被霍二哥知曉了,兩人當面對質。楊宗志溫言問道:「你可是碰到什麼為難事了?」

他暗自躊躇:「莫非…三娘她又和霍二哥鬧將起來了?所以霍二哥是來和自己辭行的?」他們一家三角愛戀糾紛,這些事情對外人本不足道的,就算自己知道了,也只能裝作未曾聽說過,畢竟自己若開口去幹涉,好沒來由的。

倩兒和柯若紅也緩緩的坐了過來,盯著霍二哥奇怪的瞧,霍二哥咳嗽一聲,訥訥的道:「楊兄弟,你說,咱們發了告示出去,真的就會有些不怕死的義士投奔過來麽?」

「咦…」楊宗志料不到霍二哥問的是這一番話,當下心頭一轉,點頭道:「也許會有的吧,咱們北郡的子民這麼多,總會有些俠肝義膽之士,況且…無論做什麼,都要有人挑頭,只要第一個人站出來了,後面總不乏跟隨之人,今日咱們寫了幾百份告示,便是在挑頭,號召義勇之人前來匯聚,而且咱們寫明了管吃管住,又能打消他們的一些顧慮。」

霍二哥默然的點了點頭,繼續道:「我本也是這麼想,剛剛回去和大哥他們說起這件事,我們就怕…時間不能等了呀,楊兄弟你想想,義軍現在才兩千人出頭,就算今天來個三百,明天再來個五百,何時才能到你口中說的三萬之數,萬一咱們人還沒聚足夠,蠻子便揮師打過來了,咱們怎麼辦?」

楊宗志輕輕嘆了口氣,他又如何不是這麼擔心,可是眼下亟待解決的事情太多,他一個人隻覺得有些分身乏力,十多天前,他便在太行山裏聽見蠻子聚集大軍的事情,大軍整頓齊了,備好糧草便能發軍,而且蠻子這回出擊顯然是有意所為,一來中原天下大亂,他們趁亂而來,自然遇不到什麼大的抵抗,第二嘛…便是若兒她爹爹柯宴給蠻子帶了一封密信,信裏面說什麼「朝中亂象已成,速速發兵南進!」

柯宴私通蠻子,若不是自己無意間將他的密信截取下來,或許蠻子來的還要更快,蠻子發兵的時候對外宣稱什麼,國師慘死在洛都城,不管那什麼祿德泗是不是真的蠻子國師,他咬舌自盡於自己和朱晃的面前是不是征戰的起源,但這一趟蠻子出兵顯然是蓄謀已久的,而且勢在必行,當前形勢危急,每一天都可能聽到蠻子打過陰山的消息,而義軍的人數問題,便成了最頭疼的大事。

若說籌集軍餉還能從一群俏佳人那裏獲得幫助的話,那募集軍隊,便連她們也素然無策的了,楊宗志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想:「盡人事而知天命。自己總要儘力去試一試。」霍二哥見他面有難se,忍不住又道:「楊兄弟,我有一個主意,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楊宗志心頭一振,忙催聲問道:「你快說。」

霍二哥道:「眼下時間急迫,咱們挨家挨戶的去找,或者在十三城貼滿告示,恐怕也來不及了,來的人太散,良莠不齊,難說不是弊端,咱們只能去找人幫忙,楊兄弟,我上一回給你說過,我們太行山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方老師爺,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

楊宗志嗯的一聲,點頭道:「還有一些印象的,你說他老人家見多識廣,本來是要去找他打聽蠻子動向。」

霍二哥笑道:「就是他了,這一次義軍的事情,我也都是聽他老人家說起的,他言下對義軍之舉頗有幾分推許,楊兄弟,你曾經是朝廷中的兵馬大將軍,若是咱們一道去拜會方師爺,以他在太行山的人氣和威望,說不得便能幫咱們召集一大堆人手,為我們所用。「

楊宗志聽的大喜,握住霍二哥的大手,笑道:「事不宜遲,那咱們快去。」

霍二哥一呆,恍惚道:「你…你不介意?」

楊宗志愣住道:「介意什麼?」

霍二哥道:「我…我本想方師爺他老人家再德高望重,也不過是太行山走鏢的鏢頭,而你過去是朝廷中的大將軍,我方才就在考慮,若是我自己獨自去求吧,似乎覺得不夠誠意和分量,你是咱們義軍的主帥,親自登門才顯得依足了禮儀,可是你身份這般尊崇…」

他話還沒說完,楊宗志便拉起他,搖頭道:「誒…二哥你想的太多了,我現在不過是個反賊,什麼都不算,怕什麼丟了面子,倘若真的能求來一萬幾千人馬,那比什麼都重要。」他回頭道:「若兒,你去牽幾匹馬過來,咱們跟著二哥他走一趟,太行山很近,一日便可來回,想來也耽誤不了什麼功夫。」

柯若紅和倩兒乖乖的點了點頭,跑出去牽了幾匹馬過來,這些馬還是楊宗志等人從關外帶回來的,馬車卸下來之後,馬兒便裝上馬鞍,當下楊宗志和霍二哥等人騎馬出城,徑自向太行山騎去,沿途淌過小明河,下午便來到太行山的市鎮,這市鎮就在太行山的谷地中,圍山而建,人口眾多,頗為繁盛。

霍二哥在前面領路,帶著楊宗志等人來到一個浩大的別院前,門口站了幾個裹著腰刀的門子,霍二哥下了馬,畢恭畢敬的走到那些門子面前,點頭弓腰道:「不知道…方師爺他老人家可在府中麽?」

那些門子斜眼看過去,道:「哦…原來是霍二啊,又來孝敬我們老師爺啦?」

霍二哥呵呵笑道:「正是,有點事情想要請問一下方師爺,還望各位通傳一聲。」

這些門子顯然與霍二哥見過許多面,倒也知道他的身份為人,其中一個回話道:「等著吧,我進去叫一下,老師爺不知道今日得閑不得閑。」

霍二哥趕緊點頭應是,垂著手站在門前等著,楊宗志和若兒倩兒也下了馬,站在大門前張望,見到這大門修繕的甚為氣派,門口立了兩座石獅子,便是那府中的下人,看人時也眼高於頂,柯若紅不耐的撇嘴道:「哼…好大的氣派麽。」

聲音又脆又嬌,雖然不大,卻是落在了那些門子的耳中,其中一個高大的人站出來,蹙起濃眉道:「你說什麼?」

柯若紅可不是被人唬大的,雖然那些門子身後都裹了寬寬的腰刀,她卻是怡然不懼,站出來道:「我說你們好生狗眼看人低。」

那高大的門子見這些人站在霍二的身後,便以為是他的同路人,霍二雖然和他們熟稔,卻不是什麼不可得罪的貴人,況且他對著自家的方師爺,那可謂是鞍前馬後頗為恭敬,想來也尋常,他不過是太行山中一個尋常的莊稼戶,老師爺看得起他啦,才會和他說幾句話。那門子被人當面頂撞,微怒的虛按刀柄,轉頭看過去,卻見到是一個容顏嬌麗的少女,一身淡紅se的石榴裙,竟有幾分耀人之se。

而且她身邊站著的幾個人,男的高大俊朗,另一個姑娘卻是嬌柔纖細,俱都不是凡人打扮,這門子也見過一些世面,心頭微微一驚,沉吟著沒有繼續答話,楊宗志皺著眉頭將柯若紅拉扯回來,躲在自己背後,過了一會,裏面人走出來道:「成了,師爺今日心情正好,讓你進去呢。」

霍二哥忙點了點頭,跟在那門子的背後舉步入內,楊宗志等人走在他們身後,轉眼一見,穿過一個聚滿武師的武場,走進後房的花園中,有個白髮老者坐在裏面花簇裡飲茶,現時天氣寒冷,這花園中還有幾朵殘花未曾衰敗,想來日間還有人維護打整著。

霍二哥走過去,恭恭敬敬的作禮道:「方老師爺,霍二又來看您來啦。」

那老者聞聲轉過頭來,頭髮鬍鬚皆白,面se卻是紅潤異常,如同赤嬰,他呵呵笑道:「好,坐。」

霍二哥誒的一聲,不敢落座,而是站在石墩旁,繼續道:「老師爺,半個月前霍二來拜見您,問您蠻子的事情,您可記得的麽?」

方師爺聽的虎目一嗔,豪聲道:「我可還沒老眼昏花,怎麼會不記得?」

霍二哥急忙道:「那是,那是,您上次說在幽州城聚集了一眾義士,打算著和蠻子死扛到底,又指點霍二,說既然朝廷無瑕顧及北郡,咱們隻腦瓶自己,讓我去投奔義軍,霍二便真的去了。」

方師爺聽的微微一驚,頗有興緻的道:「哦…怎麼樣?」

霍二哥伸手向後一指,拉出楊宗志道:「這一位便是我們義軍推選出來的主帥,咱們今日是來拜會您老人家的。」

方師爺遽然一驚,站起身來細細打量楊宗志,見到他似乎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徐徐少年,滿面朗朗英氣,俊逸無儔,方師爺緩緩舉步,走到楊宗志的身邊踱了幾下,背著手道:「就是他?」

楊宗志笑道:「正是在下,老人家好,小子有禮了。」

方師爺滿意的嗯了一聲,重新又坐下道:「還未請問小義士的姓名。」

楊宗志笑道:「小子名叫楊宗志。」

方師爺口中復念一聲,忽然從石墩上彈起身子來,震驚道:「你…你說你叫楊宗志,可是木易楊,宗室的宗,志氣的志?」

楊宗志笑道:「正是小子。」

方師爺大叫一聲,對花園外喊道:「快來人…快快來人!」

身後柯若紅等人面se一驚,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柳腰後的七彩寶劍,暗想:「這老頭莫非要將師哥拿去見官不成?」

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幾個武師,方師爺大喊道:「快去,備下好酒好菜,咱們今日要恭請貴客!」

柯若紅和楊倩兒聽得啼笑皆非,倩兒不禁暗笑:「原來以為這老人家要捉住志哥哥呢,不成想卻是要請他喝酒。」志哥哥生性好酒,這老人家倒是會投其所好,倩兒抿住紅嫩的小嘴撲哧一笑,便看著志哥哥被那方師爺抓住大手,牽手進了後堂,落在酒桌旁。

不一會,外面流水價上了酒席,方師爺端起酒杯,哈哈笑道:「老朽一生走南闖北,沒料到晚年還能見到一位貴人,楊大人的生平往事老朽聽人說了很多,心裏面是極為推崇的,今日見到楊大人少年英雄,當要浮下三大杯。」

他說完話,當真篤篤篤喝了三杯酒下肚,楊宗志陪著他喝了幾口,笑道:「少年英雄不敢當,老人家,晚輩今日來…是有事相求的。」

方師爺哦的一聲,眯著眼睛看過來,他年紀大了,不下六十歲,這般喝了急酒,頓時熏得面河邡赤,看向楊宗志的目光也不禁起了虛像,他咕的一下打了個酒嗝,問道:「有什麼事,你儘管說,老朽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宗志道:「嗯,這一趟過來之前,我也曾聽霍二哥說起您老人家的事跡,說您過去走鏢的時候,拿著一把單背刀,會過普天下的英雄豪傑,端的了得,小子是比不了的。」方師爺聞言哈哈一笑,老臉上不乏得意之se。

楊宗志接續道:「我們這次在幽州城舉事,只為了抗擊蠻子,讓我南朝子民少受鐵騎的燒殺搶掠,可惜眼下人數太少,別說是和蠻子們大戰一場,恐怕自保都難以做到,老人家,你在太行山中多年,頗有口碑,可否幫我們邀約一些好手前來,我們可以支付軍餉,發新衣,您看如何?」

方師爺躊躇的點了點頭,酒氣醒了幾分,思忖道:「抗擊北蠻乃是義舉,誰敢去要軍餉,我便放不過他,嗯…你說的這件事不成問題,包在我身上,老朽這就命人傳下話去,挨家挨戶在鎮裏面募集,還有…要不是我自己老胳膊老腿了,老朽也定然會跟你去的,唔…這麼著吧,我讓我手下的兒郎們拾掇一下,明日便啟程到幽州城去與你會合,你意下如何?」

楊宗志和霍二哥等人聽的喜形於se,便是柯若紅和倩兒也互相握住小手兒,格格一笑,柯若紅轉頭看過去,見到那方師爺一臉醉態,憨憨的極為笑人,便嬌聲問道:「老先生,您少年時這麼了得,不知道…手下有多少個兒郎呀?」

方師爺抬頭哈哈一笑,眯著眼睛,豪邁的甩出一個蒲扇大的手掌,立在倩兒和柯若紅的面前。

倩兒看的俏臉一喜,甜甜的問道:「五萬…?」

方師爺誒的一聲,臉se通紅的搖了搖頭,還未說話,又將手掌翻過來立在面前,柯若紅躊躇道:「那…那是五千?」

方師爺臉se更是難看,紅中帶黑,手掌虛了下來,指尖捲曲,團住了老繭,倩兒和柯若紅互相對望一眼,一齊驚訝道:「難道是…難道是…」



回程路上,楊宗志和霍二哥在前面領路,倩兒和柯若紅在後面嘰嘰喳喳的小聲說話,不知是說起了什麼事,兩人撲哧一聲大笑起來,柯若紅拉起馬兒趕上楊宗志,嬌笑著道:「師哥呀,那方師爺好自不量力的哩,大吹大擂說什麼包在他身上,結果…卻只能給咱們五百人,嘻嘻。」

柯若紅的嗓音又嬌又甜,可霍二哥聽了這話,卻是滿臉湧起尷尬,楊宗志不悅的蹙起眉頭道:「若兒,你怎麼能這麼說,人家也是一

片好心,我原本也該想得到,一個太行山中的走鏢師爺,手下怎會有成千上萬的兒郎,卻總是忍不住想來看一看的。」

霍二哥在一旁道:「楊兄弟,這都怪我,是我見識太淺,從小生活在太行山中,隻以為方師爺便是天底下最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了,還耽誤了你的時間,讓你空跑一趟。」

時日接近黃昏,天邊猶有餘霞,一行人騎在官道上,楊宗志回身安慰他道:「怪不得你,有五百…總比沒有的強,二哥你千萬不要自責了,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柯若紅乖巧的吐了吐小,側著小螓首,扭著柔軟的細腰,媚聲道:「對不住,是若兒說錯了話,霍二哥你別放在心上,師哥呀…你也別生我氣。」

楊宗志和霍二哥聞言強自一笑,倩兒趕馬上來道:「志哥哥,這一回比不過上次,上次你領了朝中十五萬大軍,運籌帷幄,從容的緊,這一回咱們只有最多兩三千人,可怎麼辦?」

楊宗志笑道:「是啊。」三千人去對抗蠻子數萬大軍,豈不是個玩笑話,怪不得西門松會說什麼,普天下人都等著看他楊宗志的笑話,的確是…少銀子尚能想辦法籌集到,但是缺兵少將,可就不是一天兩日能夠解決的了,眼下別說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大軍,便是湊足這麼多人頭都茫然無策。

天邊昏霞照落身邊,紅紅的起了暈光,路邊白雪泛起殷紅se,看在眼底甚是刺眼。回到幽州城時,天se已經黑盡了,朱晃和忽日列去辦事還未回來,楊宗志等人便在土地廟前分了手,向聚義樓而去。

一路上,倩兒和柯若紅在身邊輕言解語,可是楊宗志提不起半點興緻,隻敷衍的說了幾句,晚上在酒樓上吃飯的時候,他也隻吃了幾口,便下樓去散步,漆黑的長街上只能看見兩道邊的零星燈火,長街的盡頭能夠看到一群婦人圍坐在街燈明火下,楊宗志走路經過那裏,耳聽著一群婦人嘰嘰喳喳的小聲說話。

一個婦人道:「你們知道麽,我聽我當家的說,義軍呀,他們明日便要駐紮到北門外去啦。」

另一個婦人接話道:「是呀,聽說這些義軍都是咱們北郡的貧苦子民,只有那位領頭的,說是個洛都來的大將軍,我大哥說那位大將軍過去戰無不勝的,所以這回人人都信心百倍啦,前幾天他們還聚在酒樓上吵吵嚷嚷的,這幾天便沒有聲息了,而是依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埋頭做事,看來…咱們北郡這回是有救的哩。」

楊宗志蒙頭蒙腦的走了幾步,聽到這裏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轉頭看過去,見到原來是一群布衣婦人們,一邊圍坐在燈火下作著針線活,一邊閑話家常,淺淺的細雪在她們頭頂上覆蓋了一層,想來這都是些幽州城的子民,聽說了蠻子要打過來的消息後,憂心如焚,此刻又聽到自己前來,心裏生出了希冀。

楊宗志的心頭卻是極為難受,他也不是什麼神人妙手,手下無兵無將,拿什麼去護衛疆土,總不成要演一出空城計吧,轉頭看看,整個幽州城內萬家余火透射而出,這些婦人們聚在這裏織衣,不顧寒風吹奏,冰雪冷凍,說不得就是為了給家中節約一些煤油,過的如此節儉。而一旦蠻子大軍踏過,便是這些簡陋寧靜的燈火,又能剩下來幾盞?

之前那婦人自顧自的又道:「我那當家的呀,他回來說人家都能不怕死,去前線征戰,他又豈能示弱於人,因此今日一早,他早飯都沒吃,便去投奔義軍去啦,晚上回來拿了一件單衣,又留下話說,明日義軍便要開出城去了,所以我這才趕著給他縫幾件衣衫,外面天氣冷,看著又要下大雪了,可不知他受得住麽?」她口中的話雖說得心疼的緊,可是言辭間…卻是高高的挺起了兒,一臉自豪得意之se。

一旁的十幾個婦人齊齊笑她道:「阿玉嫂,你可真是好福氣,你們當家的是個男子漢。」

其中一個年紀稍輕的少婦道:「可惜我家那個出遠門去了,要明年開春才迴轉,我家沒人在義軍裏面,但是義軍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也縫幾件衣服,明日一早就給義軍大營送過去,無論他們誰穿在身上,總是咱們的一點心意不是麽,只要他們趕走蠻子,誰還管姓張姓李呢。」

其餘十幾人聞言一起道:「是哩,是哩。」

楊宗志聽到這裏,卻是背過身不忍再多看一眼,人家都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這才感覺到肩上的擔子沉重,前幾天他參加義軍

時,只是如同霍二哥,鄭老廣等人一樣,憑藉一腔胸中熱血,想著為北郡子民作一點事情,可這事情一旦真的作起來,他才知曉有這麼多為難事無法解決。

如同時間能夠拖上一個月到兩個月,他倒是還能慢慢匯聚人手,聚足三萬人之眾,但是眼下…別說是三萬人,就連一萬人,他也沒有半點把握,蠻子最少也會來五萬大軍,到時候還不知各個城防的守備軍會否相助,他是反賊之身,自然無法去和城防軍取得聯繫,人家不來捉他也就罷了,他自己送上門,難道不是自投羅網。

楊宗志想的頭疼的緊,便沒有心思往下走,而是轉回身,向聚義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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