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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乾坤》第56章 定案
?「嗯,這是什麼?」刺客陳德又喝了一口滿殿香,直咂嘴,看著眼前這桌席面,不知從哪裡下筷子了。

「這是桂花皮渣、砂鍋魚翅、小籠蒸蟹、醬汁鵪鶉、鍋塌鮑魚、雲片熊掌……」肅文笑著介紹著,「您慢用,別急,都是您的,您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沒人逼您……」

他自己個咬了一口韭菜餡的包子,又喝了一口茅台酒,把個隔壁的詹士謝圖樂得直嚷嚷,「這還能這麼吃嗎?還能這麼吃嗎?不行,等會兒我也得嘗嘗!」

卻聽前邊肅文又問道,「您進宮前可與人商量過,這刀是……」

「刀是我自己的,達大人知我身上有功夫,我在東安門酒鋪連喝兩碗木瓜酒和紹興酒後,就進宮了,」他看看肅文,「這些菜真好,可惜了了,以後就吃不著了,嗯,還是這酒好喝。」

「宮裡你熟悉嗎?」肅文又問道。

「熟,達大人常帶我出入宮門,給誠妃準備車輛什物。」

隔壁的眾人一聽,心卻都提到了嗓子眼,陳德這張嘴,指不定吐出什麼東西,咬出什麼人來,說不定就牽連到自己,適才還笑模笑樣的各位大人都屏息凝神,靜靜聽著,大氣不敢出。

這不,誠妃劉佳氏一族不管有事沒事,肯定完了,誰在宮裡還沒個對手,誰家在朝廷裡作官還不得罪人啊,這節骨眼的時候,有人奏一本,那就是落井下石,永遠無法翻身了。

「事成之後,達索常許你什麼?」前邊肅文又問上了。

「許我進內務府當差。」

「那,」肅文陡然起疑,「你為嘛還要說出達索常,啊,還有什麼明大人,你不是為他報仇去的嗎?這不合常理。」

刺客陳德看看肅文,「達大人說,宮裡都是他們的人,有接應,趁亂能把我再弄出去,其實我也不想活了,誰知沒被亂刀砍死,晚上還壓了黃土布袋。」

黃土布袋,也就是把布袋裡裝滿黃土,趁著犯人熟睡時,或乾脆就把他綁起來,用裝滿黃土的布袋壓在犯人的頭部或胸口,只要半晌,犯人就會窒息或淤血而死,還不留半點痕跡。

隔壁的眾位大人都驚呆了,如果果真這樣,這裡面的事兒就大了,也就說不清了。那提牢廳郎中一臉慘白,這事把他也捲入其中了,善後是難了,就是查問刑訊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那您可是命大造化大,您是怎麼活下來的?」肅文笑道,又把罈子遞給陳德。

「有人不讓我死,嘀咕著,說什麼不能連累大家,我要是死了,他們也活不成……」

科爾昆與趙徹已是坐不住了,可是想上前讓他閉嘴,又礙著這麼多議政王跟上書房大臣,就是六部九卿也是能阻止他們的。

這前些日子還盼著他開口,可誰知一開口,果真是石破天驚。

「家裡……人呢?」肅文本不想問,但知道這開國以來的巨案之前,這肯定是繞不過去的。

「都不在了。」那刺客抬眼看看他,肅文發現,他的手明顯一抖,他也不再追問,憑心而論,這陳德是條好漢,他想設法保全家人,這一點,他得幫著周全,「都死了?」他又問道。

陳德看看他,長籲一口氣,「嗯,都死了。」

「你這事,就沒想過後果,刺殺皇上,又逃不出去,可是要凌遲處死的。」肅文也嘆了口氣。

「想過,」陳德昂頭答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就要死得轟轟烈烈,驚天動地,想我一讀書人,也會武功,文武雙全,卻這樣三餐難以為繼,窮困潦倒,虛度光陰,」他慘笑道,「不死何為?我死,一是報答達大人,二是死得無人不知,也不枉在這世上走這一遭,逃,也想過,當場亂刀剁死也想過,這大獄也想過,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

這席面一直在吃著,卻是從早上一直吃到了天黑,隔壁的王爺、大人們卻不敢私自離去,無奈之下前面吃席面,後面只能弄點點心之類的充饑。

眼看那陳德簽字畫押,周祖培直接吩咐科爾昆,「速著人捉拿達索常,拘捕侍衛綳武布、兵部筆帖式慶臣、內務府筆帖式於興,」他看看宏奕,「兵部慶大人在,不須再稟,老詹也在,著人速去榮憲公主府,稟明格格。」

「誠妃處?」他看看蔭堂跟張鳳藻。

「稟明皇上處置吧。」蔭堂看看張鳳藻,張鳳藻點點頭。

「著慎刑司即刻捉拿太監楊進喜,明善那邊?」他又猶豫起來。

蔭堂看看高塞,「犯人只是一面之辭,且無確鑿證據,待審訊達索常之後再作商議吧。」

科爾昆見此案已是塵埃落定,板著臉咬牙切齒道,「王爺,是不是現在就把肅文拿了?」

蔭堂看看他,宏奕卻站起來,「這是審案,在這潑天大案跟前,這也屬權宜之計,……」但這卻是大不敬之罪,他一時語塞,想不起怎麼給肅文開脫來了。

「大不敬,依律當斬!」科爾昆看看宏奕,堅持道。

「那,就先拿了再說,他,畢竟也是有功的嘛,不要為難他。」蔭堂看看宏奕。

宏奕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來啊,待會把肅文直接押入大牢!」科爾昆吩咐道,一時之間,幾位王爺、上書房大臣及六部九卿的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

「慢著。」突然有人說道,眾人一愣,方才發現在是坐在角落裡的詹士謝圖。

「詹大人,我知他是您帶來的,」科爾昆道,「但,大不敬罪……」

「他是審案,」詹士謝圖笑道,「皇上命他,可以想盡一切手段。」

「這大逆不道之言也行?」科爾昆的鬍子又抖了起來。

「嗯,可以,誰讓你們審了二十天都審不下來呢,」詹士謝圖笑道,「要不,科大人,您再問問皇上?」

誰都知道,詹士謝圖是整日裡跟著宣光帝的,他的話就代表著宣光帝,科爾昆看看他,再不言語,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

………………………………………

「經聖德感化,反覆詰問,並加開導,刺客陳德已認罪伏法,該犯自供自尋死路,甘蹈重罪,俱是由內務府司庫達索常唆使……」

養心殿內,周祖培的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不疾不徐,在座的王爺與上書房大臣雖是經歷過審訊的,但一個個聽著也是心驚。

「……刑部傳喚達索常,差役到了達家時,他業已自殺身死,誠妃娘娘身邊太監楊進喜,也在慎刑司前往捉拿之前,服毒身亡。」

「……又訊問以前僱主,均不知情。都說該犯素常原是安靜,也是循規蹈矩之人,……」

「刑部提牢司一眾人犯也在加緊審訊,不日可有結果……」

「刑部已有定讞,擬將兇犯陳德處以剮刑,其家中原本有一兒子,也不知所終,刑部已下發海捕文書,定將將其捉拿歸案……」

宣光帝靜靜聽著,待周祖培陳奏完畢,半晌沒有說話,殿內眾人大氣不敢出,靜等皇上發落。

「這手伸得夠長,也夠快!」宣光帝終於開口了,「這刑部還在問案,嫌犯竟雙雙自殺,……刑部,難逃其咎!」

科爾昆與趙徹趕緊站起來,「泄密一事,臣已著人調查,三天之內必有結果。」

七格格宏琦也站了起來,「慎刑司已在追查那日楊進喜接觸之人,但當日誠妃前往禦花園,楊進喜隨侍,接觸之人甚多,還望皇上寬限幾日,定當查明。」

宣光帝沉著臉一揮手,「查,當然要查!但,也要提防他們狗急跳牆,再行滅口!……明善,既然刺客提到他,那也要查,是他乾的,那就是天良泯滅,喪心病狂,豬狗都不如,自當依律嚴懲!如不是他所為,刑部自當還他清白!」

科爾昆與趙徹忙點頭承旨。

「至於誠妃,趙進喜一死,肯定是畏罪自殺,她也脫不了乾係,著皇后訊問吧。」宣光帝的聲音突然高起來,「這宮裡的接應是誰,難道還要朕說了,你們再去查麽?」

天威震怒,雷霆萬鈞,眾人都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著將兇犯陳德,依刑部所奏,處以凌遲之刑!其餘俱行釋放,不可累及無辜。」宣光帝平撫了一下情緒,手裡的念珠慢慢撚動著,「平身吧。」

見皇上不行大肆誅連,眾人方才放下心,都站了起來。

「朕,今兒還想多說兩句。」宣光帝面色已是平靜下來,「都坐吧。」

他自己卻站了起來,在室內慢慢踱著,「順貞門遇刺以來,朕夙夜難眠,……陳德,不過一跳樑小醜,有如猁犬,受人指使,但,朕所羞愧、所畏懼者,卻是朕的德化未昭,風化不行,必有失德,上天才降下此禍,警示朕!……自今日始,朕,自當謹身修德,勤政愛民,自省己咎!」

「朕也相信,朕自繼位以來,以誠心禦下,君臣之間毫無猜忌,這也為中外臣民所共知共見,十九年來,朕雖無仁政及民,但也不敢妄行誅戮,朕,在這裡,當著你們的面兒,可以大膽地講,朕既不妄殺,與大小臣工必無仇怨!……作為臣子,你們如若果真忠君愛國,也必當懷有義憤,追查主使,追查同謀,追查黨羽!」

「……這滿朝臣工,朕,都視作朕的兄弟子侄、至親骨肉,所以此案,就此定讞,不容兇犯再行攀扯!如若任他亂咬,朝堂之上人,人人自危,損害的何止是大小臣工,也不利於朝廷!」

「朕為你們著想,你們卻不為朕著想!」他的臉已是黑了下來,「內務府一乾墨吏,斷了他們生財的門路,撤了他們吃飯的差使,竟串同內監,行此膽大妄為之事!……這密不透風的宮苑,神武門、順貞門護軍放進刺客不提,案發之時,竟一個個呆若木雞,袖手旁觀,這,還是朕的護軍麽?!」

他的臉上烏雲密布,眾人都不知他如何發落當日值守之人,一個個心提得老高,卻是不敢吱聲。

「這護軍裡面,除卻八旗精銳,裡面還有朕的至親,他們世受國恩,竟如此漠不無關心君父安危,良心何在,職責何在?還指望了們平日盡心國事嗎?了們如有天良,也當自問於心,對得起國家,對得起君父麽?」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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