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城不置可否，微微低頭表示回禮。

沒有明確表示原諒，也沒有明確表示不原諒。

東方人並未介意：「自我介紹一下。在下陳麟，這位是霍奇·梅爾，我們是負責調查此次姚原死亡事件的主神。」

「霍奇在調查的時候總是喜歡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使用這種方法進行『測試』，希望能夠獲得最真實的調查結果。我為他的粗魯再次向你道歉。」

薑城漠然地誇讚道：「很不錯的夢境世界。」

霍奇·梅爾哈哈一笑：「不不不，你才更不錯。我根本沒想到你竟然可以識破，畢竟你才只是個序列8而已。」

顯然，薑城的表現贏得了霍奇·梅爾的極大尊重。

薑城自己，並未意識到自己能夠破解這個夢境世界是有多離譜，但霍奇·梅爾心裏清楚。

序列7的主神是幻術師，神域可以增強夢境世界的欺騙效果。

而霍奇·梅爾的夢境世界，比一般的夢境世界還有更多的進化！

他本以為用這個夢境世界來對付一個序列8，是綽綽有餘了。

除了神域的加持之外，霍奇·梅爾還通過引導的方式，讓薑城對整個夢境世界進行「腦補」，並由此調整這個世界的變化。

例如，鄭鍔的出現。

鄭鍔，是薑城意識中在整個主神學院中最敬重的人，所以，在潛意識中不會有太多的懷疑。

當然，霍奇·梅爾並不知道薑城在主神學院中最敬重的人是誰，而只是在夢境世界中誘導出了薑城潛意識中的形象。

除此之外，霍奇·梅爾使用了一個「策略」，讓自己的夢境世界即使被懷疑，在短期內也不會破損。

這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

一般的主神，在懷疑周圍的環境是夢境世界之後，會努力地尋找不合理之處。而如果是普通的夢境世界，在受控者產生懷疑的瞬間，就會快速崩潰。

可反過來，如果沒有崩潰，那麼受控者就會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而認為這不是夢境世界，是真實。

這一點，和薑城的二次夢境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不是薑城膽子大，直接用刀刃攻擊夢境世界中的鄭鍔，這一行為完全超出了霍奇·梅爾的預料之外，他還要被困得更久。

而這個夢境世界，是霍奇·梅爾的一個測試，測試薑城是不是潛在的邪神信徒。

夢境世界中旁敲側擊的問題是一種引導，會引導薑城受控於自己的潛意識。

如果薑城真的知道關於召喚邪神的儀式，那麼他就會有一種傾訴欲，想告訴鄭鍔，霍奇·梅爾就會知道。

只不過薑城確實對此沒有興趣，而且也確實不知道召喚邪神的儀式。

所以，從最後的結果來講，薑城確實快速破解掉了霍奇·梅爾的夢境世界，但霍奇·梅爾也已經達到了他對薑城進行測試的目的。

……

「這次姚原的死亡事件不僅事關七大家族，也關係到主神學院和裡世界的安全，所以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陳麟的態度非常客氣。

顯然，他和霍奇·梅爾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霍奇·梅爾是策略神格，思維活躍、多疑、擅長欺騙，很多時候待人接物，並不怎麼禮貌。

而陳麟是機械神格，性格上更加安靜、專註、沉穩，也保持著一種彬彬有禮的剋製。

薑城還不至於小肚雞腸到因為這點事情就記恨，更何況，兩個中序列的主神上門，他也沒什麼拒絕的餘地。

薑城點點頭：「我要怎麼配合？」

霍奇·梅爾說道：「姚原有一個陷阱世界，他曾經在競技場中使用過。我們懷疑，這個陷阱世界可能存在一些問題，所以，我們想知道，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我們已經調查過其他所有和姚原戰鬥過、被陷阱世界控制過的學生，但他們對陷阱世界的了解都太膚淺了，我們沒能找到有效的信息。」

「而你是唯一一個主動破解掉陷阱世界，並從中離開的人，又是主神，應該能給我們提供一些信息。」

虛擬世界，是一個主神最大的秘密。

而陷阱世界，則主要用於對敵。

姚原沒事的時候，絕對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陷阱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只有在和敵人戰鬥的時候，才會使用。

而他之前戰鬥中，用陷阱世界控制的都是輪迴者。

這些輪迴者對破解陷阱世界的嘗試都是淺嘗輒止，很快失敗，所以並不能給陳麟和霍奇·梅爾提供足夠多的有用的信息。

而薑城是一名主神，破解掉了陷阱世界，對於這個陷阱世界的了解，應該是現在的所有人裏面最高的。

陳麟和霍奇·梅爾希望從薑城這裏得到一些關鍵信息。

薑城點點頭：「你們想要的可疑信息，是指哪個方面？」

「任何方面。」霍奇·梅爾說道，「把整個陷阱世界完完全全地告訴我們，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

大概是怕薑城懷疑，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不用擔心，序列9主神的陷阱世界是非常簡陋的，我們瞧不上這種方案。」

薑城點頭：「嗯，這倒是。」

不僅這兩個中序列主神瞧不上，薑城也瞧不上。

「那麼，還是畫出來吧。」

薑城攤開主神繪卷，找了一張空白頁，開始在上面繪製草圖。

這是三維立體視角的陷阱世界結構圖。

這是一個相當簡陋的陷阱世界。

結構和薑城最初的陷阱世界有些類似，是一個通道結構，所有的陷阱都隱藏在通道的地板、天花板和牆壁。

薑城仔細地繪製出每一個陷阱。

他不清楚這些陷阱是不是隨機出現的，畢竟他隻破解過一次，只是按照記憶中的情況把這些陷阱全都畫出來。

「這裏是一個比較常規的翻板，這裏的天花板，有墜落物……」

「這裏的牆壁……」

「這一區域沒有陷阱。」

霍奇·梅爾微微皺眉：「等一下，這一區域沒有陷阱？」

薑城點點頭：「沒有。我當時也是非常小心地經過，特意用蓮花之刃敲擊了周圍的牆壁、地板和天花板，但並未發現異常。」

霍奇·梅爾陷入了沉思。

薑城所指的位置，是陷阱世界的中後段，按照常例來講，這應該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區域，應該是陷阱密集存在的區域。

為什麼刻意地不在這裏設置陷阱？

當然，主神在創造陷阱世界時有極大的自主權，完全可以做出這種設計。

但這有些沒道理。

「經過這一區域的時候，你有沒有什麼異樣地感覺？」霍奇·梅爾問道。

薑城回憶了一下：「有些不安。我以為這裏會有非常危險的陷阱，所以提高了警惕，但並沒有。」

「嘖。」霍奇·梅爾看了看陳麟，「陳，這裏好像還真的有問題。」

陳麟點頭：「嗯。」

主神的直覺，往往是很準確的。

精神力高、對因果法則有一定掌握的主神，直覺會更加準確。

薑城在經過這一區域的時候感到不安，就說明這裏有潛藏的危險。

但這裏沒有陷阱。

霍奇·梅爾認真思考：「姚原死於神域崩潰。而諸多神域崩潰的原因中，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是虛擬世界出了問題。」

「如果虛擬世界中孕育出了邪神意志，那麼，這種意志藏身於虛擬世界中，經過了層層偽裝，神域就會很難發現，也很難消滅。」

「而這種意志會不斷地通過虛擬世界獲得成長，偷偷地汲取意識海中的精神力。一旦這種意志龐大到一定地步，那麼神域也無法再將它消滅。」

「到了這一步……嘭！邪神的意志就會徹底毀滅主神的神域，獲得身體的控制權，把主神的精神力變成自己的養料，讓主神突變為邪神控制的怪物。」

陳麟有些疑惑：「但是，哪個主神會瘋了一樣地在自己的虛擬世界中藏下邪神的意志？這和自殺沒有區別。姚原沒有這麼做的動機。」

霍奇·梅爾也很困惑：「確實，他為什麼要在創造試煉世界時在其中孕育邪神的意志呢？他是七大家族的人，不管怎麼說，沒有崇拜邪神的理由。」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的被人蠱惑，崇拜邪神，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殺的行為，把自己的命搭上……」

薑城問道：「如果虛擬世界的創造方案中存在著邪神的意志，能通過主神規則的檢驗嗎？」

霍奇·梅爾點頭：「可以。」

他頓了頓，解釋道：「主神規則，是創造世界的規則，不是反抗邪神的規則。主神規則只會檢驗你所創造的事物、虛擬世界是否能出現於現實中，而不會檢驗你到底創造了什麼。」

「換句話說，如果你真的對邪神有足夠的了解，又有足夠的能力，創造一個微型的邪神，主神規則也不會管的。」

薑城：「……」

可以，又知道了一件有些顛覆三觀的事情。

薑城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你們漏了一種假設。」

「假設，這個虛擬世界，不是他自己親自創造的呢？」

霍奇·梅爾和陳麟全都愣了。

他們確實忽略了這個可能性。

「從這裏，到這裏，是整個虛擬世界的『可疑範圍』。」

薑城的手在主神繪卷上輕輕劃過。

「把這一段給去掉，在我看來整個試煉世界是相當優秀、相當完整的。」

「確實，它很簡陋，但簡陋也就意味著它消耗的精神力和資源很少，一般的序列9主神也能創造出來。」

「拋開簡陋這一缺點，用創造試煉世界的眼光來看，它其實是一個完成度很高的試煉世界。」

「但加入了這一部分，就顯得不倫不類，就像是一個身材完美的人，長了一個滿是肥肉的大肚腩。」

「這與常理不符。如果姚原親自創造了這個陷阱世界，那麼以他對創造虛擬世界的理解而言，沒道理加入這一部分。」

陳麟的臉上出現恍然的神色，隨即點頭說道：「確實。如果這個方案不是姚原自己創造的，而是別有用心的人給他的，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霍奇·梅爾則是顯得相當興奮：「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薑城記得，之前去地下世界黑市的時候，伍軒曾經對他說過，地下世界什麼都賣，甚至可以買到虛擬世界的方案。

那麼，在這樣的分析之下，情況就非常明朗了。

姚原的陷阱世界，不是他自己創造的，而是他跑到地下世界去，買了其他人的虛擬世界方案，然後完全照搬才創造出了自己的陷阱世界。

他甚至完全不懂這個方案裏面到底有一些什麼危險，只是看到這個方案通過了主神規則的檢驗，就迫不及待地創造了出來，並拿來實戰。

這個陷阱世界也確實給他帶來了諸多好處。

姚家以為出現了一個天資卓絕的主神，給了姚原很多資源。

但卻不知道，這其實是埋下的一顆定時炸彈。

如果不是他恰好在最後一場戰鬥中碰上了薑城，而薑城恰好是一個對陷阱世界了解極深的主神，那麼這個陷阱世界的秘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揭穿。

這樣的一次離奇死亡的事件，也就會像之前的那名姚姓主神的死亡事件一樣，變成一樁無頭懸案！

霍奇·梅爾很興奮。

「那麼，接下來就是調查，姚原到底是從哪裏拿到的這個虛擬世界的方案！」

「如果能找到賣給他方案的人，就能揪出幕後黑手。到底是不是地下世界的某些人在針對七大家族，真相也就水落石出……」

霍奇·梅爾說到一半，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他眼前的世界轟然崩塌！

陳麟仍舊坐在他的身邊，可對面的薑城，卻已經不見了。

霍奇·梅爾愣了。

「我……中了夢境世界？」

霍奇·梅爾完全無法相信。

陳麟笑了笑：「呵呵，真是個容易記仇的年輕人啊。」

「什麼時候……」霍奇·梅爾回憶著之前的情景，終於想起來了。

薑城在講解的時候，手指曾經以極小的幅度在主神繪卷上劃過。

之前，薑城一直在主神繪卷的空白頁上繪製陷阱世界的結構圖，而當時霍奇·梅爾在絞盡腦汁地思考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對薑城的動作並未在意。

結果，在他思考的同時，已經被夢境世界控制。

薑城解除了夢境世界的同時，已經離開了國戰棋俱樂部。

陳麟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只不過並未嘗試喚醒霍奇·梅爾，反倒覺得很有意思。

看霍奇·梅爾吃癟，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霍奇·梅爾苦笑著搖頭：「我竟然被一個序列8的主神使用夢境世界給控制住了？」

「這小子，真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