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騙你。」蘇瑾能感受到他握著自己的手很用力，彷彿是真的害怕極了，害怕這一鬆手就是再也不見了。

傅臻閉了閉眼睛，然後又重新睜開，他明明是痛極了，卻依舊笑著看著她，「明明是我先遇見的。」

「這種事沒有先來後到的道理。」蘇瑾看著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不見一絲血色。

傅臻點頭，「可是我自欺欺人的只有用先來後到做理由，小瑾，我哪裡不如他？」

「你們是兩個特立獨行的人，不應該作比較，這世界上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價值，沒有誰不如誰。」

「可是你為什麼選他？」傅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哪裡輸了，為什麼會輸了？

「他，對我，不會用手段。」

傅臻倏地瞪直了眼睛，有些驚訝，「你想起來了？」

「是，我想起來了。」蘇瑾並不打算再繼續隱瞞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實。

傅臻也是不顧傷勢大笑起來，笑到最後竟是疼的再也說不出話了。

蘇瑾見他額頭上淌下來的汗，連忙道：「你別亂動。」

傅臻死死的咬著嘴，不讓自己呻吟一聲。

蘇瑾為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傅臻，別再逞能了，去醫院吧，你會沒事的。」

「不用了。」傅臻看著她，眼底處是藏不住的憂傷，「小瑾，我死了，你會記住我嗎？」

「你就算不死，我也會記住你的。」蘇瑾鄭重的點頭。

「你知道嗎？我從出世開始，就活在死人當那種骯髒的地方，我見過最多的就是你追我逃的殺戮，直到有一天，有一個渾身是光的女孩子闖了進來，我是第一次看見這麼乾淨，這麼美麗的東西，我發了瘋的想要把她據為己有，我想，只有她，能讓我感受到世界上除了殺戮，還有溫暖。」

蘇瑾眉頭輕蹙。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把我當成人，連我父母都只是把我當成工具，我挺恨這樣的自己，滿手血腥，怎麼洗都洗不幹凈。」

「你已經離開了那個鬼地方，現在的傅臻，不再是死人當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傅臻再次對視著她的雙眼，「那你會喜歡上這樣的傅臻嗎？」

蘇瑾沒有回答。

傅臻自嘲般苦笑一聲，「小瑾，你還是不願意騙騙我嗎？」

「對不起。」蘇瑾低下頭。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傅臻鬆開了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蘇瑾不明他的用意，著急的看向身後的男子，「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男子走上前，他明白自家二爺的意思，替他將脖子上綁著的一根黑繩取了下來。

傅臻顫巍巍的將繩子連同那個很特別的窟窿頭一併放在了蘇瑾的手裡。

蘇瑾有些疑惑，「這是什麼？」

「我死後，沒有什麼東西留給你，我把他們九個人交給你。」傅臻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他們會保護好你。」

男子默默地退後。

蘇瑾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將東西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對方，「不可以，我不能要這個。」

「你是嫌棄他們嗎？」傅臻問。

蘇瑾搖頭，「不，這是你們傅家的，我、我怎麼——」

「我死了，他們就真的成孤魂野鬼了，小瑾，不要讓他們無家可歸。」傅臻顫抖著握住她的手。

話音一落，屋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另外幾個人。

九人齊刷刷的跪下，頷首等待著主子的下一步吩咐。

蘇瑾見著眼前的幾人，她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所謂的陰差使者，說實話，這裡因為他們的出現，更多了幾分寒氣，真的像是死亡的陰影盤旋著，讓人壓抑的快要喘不上氣。

「小瑾。」傅臻意識忽遠忽近。

蘇瑾蹲在他面前，眼眶有些紅，「傅臻，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我欺負了你那麼多次，你說不討厭我，我真的、真的很高興。」

「傅臻——」

「小瑾，我想著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還能再見面，我一定、一定會跑著去見你。可是、我下輩子，不想做人了。」傅臻的聲音斷斷續續，恍若真的是到了彌留之際。

「小瑾，你知道嗎？我不想再做殺人工具了，我、我想做一個、做一個有自由的東西，不再打打殺殺，不再愛而不得。」

「傅臻，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很快就到了，你會沒事的。」蘇瑾扣著他的手腕，「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樣的禍害不可能這麼年輕就死了。」

傅臻感受到一滴溫熱的東西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努力的睜開眼，碰巧看見了她眼角掉下來的淚水。

他笑了笑，「小瑾是哭了嗎？」

「我沒哭。」蘇瑾倔強的搖頭，「我真的沒哭。」

「小瑾是真的一次都不想騙我。」

「傅臻，我不是不會騙人，我只是不想欺騙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敵人，傅臻，你知道嗎？」

傅臻愣愣的看著她，「朋友，我們是朋友嗎？」

蘇瑾點頭如搗蒜，「我沒有怨過你，哪怕你把我變成了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我沒有恨過你，傅臻，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可以夾帶私心，每個人都有自私的權利，我不會生氣的。」

傅臻虛弱的閉上雙眼，「我很開心，小瑾，我真的很開心。」

「嗯。」

傅臻彷彿掏空了所有力氣，再看了她一眼，他好像又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回眸一笑時，萬物不及，一眼萬年。

也是他最美好的記憶。

「對不起，蘇瑾，對不起。」

我的女孩啊，原來我傷害了你那麼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瑾聽著他的聲音，漸漸的，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她不敢相信的湊上前，幾乎耳朵都貼在了他的臉上。

她自欺欺人的搖著頭，「傅臻，你說大聲點，我沒聽見，你是不是還想說什麼？」

屋子裡，忽然變得很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蘇瑾隻覺得雙腿有些軟，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發獃的看著好像再也不會說話的男人。

她輕輕地抬了抬他的手，一個人如果死了，好像是軟綿綿的吧，可是傅臻的手，有力氣啊，他好像還在回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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