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右相著急道：「子不語父之過，您這樣，豈不是給後世留下編排您的把柄？」

但凡清醒點的官員都知道，這件事，最惹人非議的，不是北雷風這個已經消逝在眾人腦海裡的皇子，而是在這件事情上，處事不明不白的先帝。

他知道以當今的性子，不可能就這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但是真的沒有想到，當今會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就這樣不給先帝留一點面子。

若是史記當真記下這一筆，先帝的昏庸之事之事多一件而已，可他卻是落實了對父不孝不敬的名聲啊！

「那又如何？」

北霄寒端坐於龍椅之上，年輕的面孔冷冽威嚴卻也帶著不畏一切的意氣風發，坦蕩又驕傲，「為君者，當光明磊落，功不濫賞，醉不濫行，朕所為，不愧於天，不愧於地，何懼後世那虛無縹緲的名聲？」

振聾發聵！

「老臣明白了！」沈右相沒有理由再勸，隻得退下，道：「元楚有陛下，乃元楚的福氣啊！如此明君，我元楚定能鼎盛於四國，名揚於八方！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緊跟著躬身拜下。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北霄寒笑了笑，揮手讓眾人起來，告訴喜升散朝，疾步往千霄殿而去。

慕千兮病情緩和之後，就搬回了千霄殿。他往日裡都會散朝後和慕千兮一起用早膳，今天卻因為清修駙馬的案子拖得晚了一些，他有些擔心慕千兮會傻傻等著他回去。

北霄寒匆匆回到千霄殿，卻發現大殿一片安靜，常悅在寢殿外面守著，看見北霄寒回來了，急忙小聲道：「陛下，娘娘還沒有醒？」

「讓太醫來看了嗎？怎麼回事？」北霄寒皺了皺眉，急忙走了進去。

秋娘在慕千兮床邊，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將慕千兮叫起來，看見北霄寒到了，鬆了一口氣，小聲道：「付院正過來看過了，說是娘娘許是累著了沒有大礙，就是現在到了娘娘平時用膳的時辰了，您看要不要叫醒她？」

「朕來，你們下去備膳吧。」北霄寒眉頭微松，坐到慕千兮身邊小聲叫了幾聲。

「慕慕？」

「慕慕？起來了……」

……

慕千兮做了一個夢。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夢中，可是卻沒有辦法掙脫夢中的束縛。

她又夢到了容塚和那個文縐縐的老嫗，只不過和很久以前的那個夢境不同，這個夢裡面，容塚氣得臉色扭曲，大發雷霆。

「你不是說可以讓我和她一起托生到千年前的容家嗎？為什麼現在她死了！」

老嫗恭聲道：「還請公子息怒。如此逆天之法，肯定也有失敗的可能。說明這個女人命該如此。」

「廢物！沒用的東西！」容塚綠眸如同火焰一樣跳動，眨眼間就捏斷了老嫗的脖子。

然後畫面一閃，又變成了元楚京都的樣子。

街頭人來人往，熱鬧繁華。

慕千兮試圖走動，卻發現自己像是固定在了原地，只能看見這一片地方，她便細細打量著周圍的場景。

有些熟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認出來，那是回春館原先的模樣。

「要命啊！回春館居然醫死人了啊！大家快來看啊！」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帶著一大群人哭鬧著走到了回春館門口。

他身後的人抬著一句蓋著白布的屍體，隨著中年漢子的鬧騰，這群人將屍體往回春館門口一放，就闖了進去，把裡面的東西摔的摔，砸的砸……

「太子殿下！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慕千兮看過去，就見那漢子跪在北凌齊身前，哭訴道：「這回春館欺人太甚，醫死了人還不承認，實在是囂張過分，不將元楚的律法看在眼裡啊！」

「您放心，本宮今日前來，就是處置回春館的。」北凌齊溫和寬厚地將漢子扶起來，沖身後揮了揮手，齊成雲帶著官兵迅速將回春館團團圍住。

「廷尉府辦事，閑雜人等速速離開！」齊成雲面有不忍卻依舊肅穆道：「回春館與罪臣容家勾結，相關人等，全部羈押，待聖上裁決！」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齊成雲跟在北凌齊身後離開。

北凌齊道：「你說，三皇兄現在還敢為了容家和父皇對著幹嗎？」

「臣不知。」

「太子想要知道，直接問本王就是啊。」

齊成雲的聲音和北霄寒的聲音同時響起。

慕千兮猛地抬頭望過去，一雙熟悉的鳳眸就落入眼中。

「北霄寒！」

慕千兮一下子驚醒！

「慕慕，我在，怎麼了？」北霄寒嚇了一跳，佝下身，半抱著慕千兮，輕輕拍著慕千兮的背安撫。

入目是金色的千雪紗簾帳，外間擺著昨日她吩咐秋娘剪回來的嫣紅海棠，摸上對面熟悉的臉，是溫熱的。

慕千兮意識到，自己從夢中醒過來了。

「剛剛做了個夢，看見你了，現在沒事了。」慕千兮回抱住北霄寒，輕聲道：「是不是下到你了？」

北霄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時間不早了，先用膳？嗯？」

「好。」

慕千兮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更衣起身，不過還是忍不住去回想了一下夢中的場景，越想，越覺得桌子上的美味佳肴都沒滋沒味起來。

「霄寒，待會兒我想出宮走走。」慕千兮道。

北霄寒皺眉，「去哪裡？」

「隨便走走。」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北霄寒見慕千兮沒吃多少，「正好，我聽說天香樓出了一道用紫玉葡萄做的新品，你不是最喜歡葡萄了嗎，我們去試試。」

慕千兮搖了搖頭，「你上午沒事？」她知道北霄寒最近很忙的。

「沒事。」北霄寒道了一聲，轉過身吩咐喜升通知閱書台那邊，今天上去他就不過去了。

然後又讓秋娘和寒十三趕緊去安排出宮事宜，打定了要和慕千兮一起出去的主意。

慕千兮見此，倒是不好再拒絕了。

兩個人不想驚動太多人，便易了容，換了一身普通點的衣裳，隻帶了秋娘和寒十三兩個人。

一出宮，慕千兮就直接往回春館的地方走去。

北霄寒目光微動，猜測慕千兮定然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卻沒有多問，而是牽著慕千兮的手，跟在她的身後。

等到了回春館，慕千兮就發現，回春館和夢中當真是完全不同的。

原本安居一隅的小醫館已經拓張到左鄰右街，形成了一個集分類看診、抓藥、賣藥材於一體的大醫館了，面積比先前大了三倍不止。

裡面不時傳來琴書的聲音。

她和北霄寒站在外面才一會兒，就看見有兩三波人走了進去看病。

「是這裡嗎？」又來了三個人，是一對夫妻扶著一個老邁的婦人，詢問的是夫妻中的丈夫。

那妻子道：「就是這裡咧！聽村長說，這醫館的大夫不僅醫術不錯，藥到病除，還能體貼咱們小百姓開些便宜的藥材。所以，娘啊，您的病肯定能被治好的，您就放心吧……」

慕千兮笑了笑，沒有再待下去了。

夢而已，是她太大驚小怪了吧？

「我想去城東走走。」

北霄寒看見她得笑容，終於心中鬆了一口氣，自然應下，「坐馬車過去吧？有點遠。」

「好啊。」慕千兮倒是無所謂。她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去看看，城東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剛到城東下了車，就有小孩跑了過來道：「你們是來弘文館應聘的夫子嗎？」

慕千兮疑惑地望向北霄寒，現在，城東的事情都是北霄寒交代下去讓人辦的，她倒是不清楚。

北霄寒解釋道，「弘文館和天武館雖然成立了，但是授課的夫子還是十分緊缺，便直接從民間徵集聘用了。」

慕千兮瞭然，蹲下身子給了小孩一把糖，笑著道：「我們不是的哦，小朋友，你是弘文館的學生嗎？」

「嗯嗯。」小孩拿著糖有些猶豫，「先生說，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給的糖……」

「沒事，你接著吧，我們不是陌生人哦，我們和你的先生認識呢。」慕千兮已經看到從不遠處匆匆走過來的胡華勞了。

「娘……夫人！老爺！」胡華勞急忙改口，「您二位怎麼來了？」他讓人帶著小朋友回去，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孩子是小班的，因為缺夫子，所以小班的課程便停了，今天他聽到我們說又有新的夫子會來，所以就偷偷跑出來了。」

按照之前慕千兮的建議，弘文館和天武館的孩子授課都分了班級的。

慕千兮點點頭，「我們過來看看，倒是你，怎麼在這裡？」她記得，弘文館並沒有怎麼讓朝中的官員插手才是。

「我平日裡沒事，就過來幫忙代代課。」胡華勞撓了撓頭，而且這樣，他也算是支持皇后娘娘做的事情啦！更何況，這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胡華勞笑道：「要不，讓我帶您二位看看？」

慕千兮笑著道：「你要是不忙，也可以。」北霄寒沒有異議，默默握緊了慕千兮的手。

胡華勞當即表示自己沒有事情，十分熱情地帶著慕千兮和北霄寒逛了弘文館，然後還帶著慕千兮去逛了天武館。

等到慕千兮從天武館出來之後，已經是正午了。

胡華勞以有事先行告辭，慕千兮便和北霄寒在街上隨意的逛著，打算挑個順眼的店去用膳。

城東不止比起先前繁華不少，也有秩序多了。

一路走來，酒樓飯館生意興隆，路上有著各種各樣的商販，賣水果的，賣小玩意兒的……

慕千兮還看見有人賣糖葫蘆。

她有些嘴饞，便上前買了一大把，分給了寒十三和秋娘一人一串，手裡還握著不少。

「買這麼多糖葫蘆？」北霄寒原是不吃酸甜的東西，所以慕千兮並沒有給他，可是他現在看著慕千兮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突然也覺得有些餓了。

慕千兮失笑道：「怎麼，你也想吃了？」

北霄寒點頭。

慕千兮腦中靈光一閃，張口就道：「想吃糖葫蘆啊，一百兩銀子一個哈哈哈……」

還沒有說完，她自己倒是最先忍不住笑起來，然後北霄寒看著她，眉眼也忍不住溢出笑意。

俱是想起，當年初見時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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