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難得看到對方鬱悶，楚昔年心情大好的勾起唇角，「你要上去見伊人麽？」

秦家大哥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別墅，猶豫片刻低聲道：「不了，還是留點時間給她們，我想媽一定有很多話要和她說。」

眼下，別墅主臥裡的情況正如秦家大哥所預料的那般。

這麼多年來，秦夫人一直自欺欺人的哄騙自己，祈禱自己丟失的小女兒會在別人家裏成為掌上明珠，擁有心地善良的養父母，和其他的小女孩一樣快快樂樂的長大成人。

為此，她這些年裏瘋了一般求神拜佛，捐到各種教會寺廟的錢數不勝數，跪在佛前立過無數誓言。

甚至在找到秦伊人下落之後來不及多看女兒兩眼，立刻趕去廟裏還願，就怕上天再一次把她的女兒帶走，讓她永生永世都見不到面。

最讓她感到老天垂憐的，除了機緣巧合下找到秦伊人以外，無非是秦伊人恰到好處的失去了過往的記憶，正好可以回到秦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般，真真正正的重新開始。

然而……

「伊伊，告訴媽媽，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緊緊攥著小女兒的手，秦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膽戰心驚的問出最關鍵的字句：「你……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麼？」

為了讓秦伊人更好的融入這個家庭，全家上下一起虛構了她的過去，絕口不提她小時候被人從家裏拐走，隻說她在國外念大學的過程中出了車禍，因緣巧合下失去了過去的記憶。

本以為這件事會天衣無縫，卻沒料到還有個賊心不死的黃偉出面攪局。

「媽，您別怕，我什麼都沒想起來。」知道秦夫人心底深處一直不願意麵對她的過去，秦伊人溫柔的垂下眼簾，臨時編出善意的謊言：「我最開始也認為黃偉是胡說八道，可是在新聞上看到他的時候，有種莫名的熟悉……」

「原來是這樣……」

倍感失落的咬緊了下唇，秦夫人抬手抹了抹眼淚，哽咽著說：「伊伊，別怪媽媽，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寧願付出一切，都絕對不會讓人把你從家裏帶走！你會遇到這麼多痛苦，都是我這個做媽的沒用，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

一邊說著，秦夫人一邊抓住秦伊人的手，劈頭蓋臉的朝著自己用力打下去，語氣是帶著哭腔的哀求：「求求你打我，都是我對不起你，讓你過得那麼辛苦。」

「媽，沒事的，我都不記得了，您別這樣。」

努力試圖抽回雙手，秦伊人怎麼忍心再去苛責萬分痛苦的母親，哪怕她也是一樣的痛苦。

「要不是媽媽沒有照顧好你，你爸也不會走的那麼早，有生之年都沒能見到你一面。」

見秦伊人不忍下手，秦夫人乾脆甩了自己一耳光，自責內疚的情感如潮水般將二人淹沒，「你爸嘴上不說，我卻知道他一生都在怪我，是啊，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秦伊人眼眶泛紅，長長的睫毛挑起晶瑩的淚珠，握住她的手連連搖頭道：「您別胡思亂想，雖然黃偉是那個樣子，但我的養母一定對我很不錯。」

秦夫人聽了這話更加悲從中來，手指顫抖的撫摸著女兒白皙的側臉，「真是個傻孩子，假如你的養母對你很好，又怎麼可能會留遺言逼著你嫁給黃偉？你現在只是不記得了，小時候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但我看到遺像中女人時，第一印象覺得很親切，是真的！」

「那她怎麼會？」

「媽，不管黃偉說了什麼，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詞。」

深吸口氣冷靜幾分，秦伊人眼角還掛著淚珠，說的卻都是讓母親安心的話：「我只是沒辦法證明他說的是真是假，可我總覺得，那個所謂的遺言應該是子虛烏有的。」

「你是說真的？」秦夫人破涕為笑，喃喃自語道：「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

事到如今，她在意的不是黃偉獅子大開口的挾恩圖報，而是自己的小女兒究竟度過了怎樣的人生。

假如那個素未蒙面的養母明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貨色，卻還強行逼迫秦伊人和黃偉結婚。

那麼人品可想而知，自然不可能對一個抱養的女孩多麼好，頂多給口飯吃餓不死就是了。

種種糟糕如噩夢般的猜測中止於秦伊人甜美的笑容，她一臉認真的點著頭：「我保證是真的，難道您還信不過我？」

「不會的，無論你說什麼，媽都相信你。」

即便秦伊人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秦夫人的回應仍是緊張兮兮的，保養得當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像是生怕秦伊人會厭棄她這個母親。

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讓秦伊人心底一酸，伸出手輕輕擁抱了瘦弱不安的母親。

剛剛回到家裏的時候，她察覺到家裏人對她的態度很不自然，其他姐妹自不用說，連母親都常常有意無意的躲著她，曾經以為自己在這個家是不受歡迎的存在。

只是現在她已經明白了，為什麼有那麼多次不經意發現母親藏在角落裏偷看她，又在被她發現時匆忙逃走。

那並不是不愛她，而是太愛她。

所以連接近都膽戰心驚，害怕不自覺的行為會讓她討厭。

秦夫人渾身一顫，血脈至親的聯繫使她感應到什麼，埋頭在秦伊人的懷裏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

幾十分鐘後，哭累了的秦夫人體力不支，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體貼的替母親掖好被角，秦伊人低眸看了她一會兒，靜悄悄的離開了房間。

回手關上房門，秦伊人揉了揉紅腫澀然的眼睛，看到秦安涵一聲不吭的站在走廊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猜測著對方也是在關心母親的身體，她勉強自己牽起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她剛睡著了，要是你想見她的話，最好等她醒來再說。」

秦安涵置若未聞，專心致志的盯著地面。

秦伊人尷尬的收起笑容，垂著頭從對方身邊經過，猶豫著要不要和對方說聲抱歉。

黃偉鬧上新聞當然不是她的本意，可要是真的因為這個耽誤了秦安涵讀博，她心裏的確有些過意不去。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要怎麼說，秦安涵忽然開了口：「我想過了，澳洲那邊的博士也沒什麼意思。」

秦伊人吃驚的睜大眼睛，停住腳步看向秦安涵，不大確定對方想表達什麼意思。

「總之，是我自己不想讀了，就算落選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秦安涵還是不看她，像是在跟誰賭氣一般，沒頭沒尾的繼續說：「女孩子的年紀太重要，我打算趁著自己還沒人老珠黃，盡量找個像楚昔年那樣的男人，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

說到這，她飛快的瞥了秦伊人一眼，語速極快的道：「剛才的事對不起了，就這樣。」

丟下這句話，秦安涵根本不去管秦伊人是什麼反應，轉身迅速消失在走廊內。

要不是秦伊人偶然窺見她泛紅的臉頰，還真看不透對方是個口嫌體正直的彆扭個性。

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秦伊人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稍稍沖淡了心裏的傷感。

想著楚昔年肯定還在等她，她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整理了下亂蓬蓬的頭髮，迫不及待的走下樓去，難得想要和男人撒個嬌。

沿著歐式風格的白色樓梯慢慢走到一樓，秦伊人一眼看到站在破損的落地窗前打電話的楚昔年。

精緻的小臉上躍出笑意，她躡手躡腳的從背後接近男人，打算活力四射的給他一個驚喜，免得他為她擔心。

就在二人之間只差半米距離的時候，背對著她的身影驀然緊繃。

「誰？」

男人的反應超乎尋常，轉過身的同時掛斷電話，行雲流水的動作僅僅隻用了一瞬間。

秦伊人幾乎被他嚇到，視線不自覺落在他的手機上。

她不想疑神疑鬼的像個怨婦，但男人的態度實在讓人很難不多想。

「是你啊，小可愛。」

定神看清了面前纖細的身影，楚昔年若無其事的把手機塞進口袋，憐愛的摸了摸她濕潤白皙的臉頰，寵溺的埋怨道：「眼睛都腫了，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嗎？」

既然楚昔年不想解釋，秦伊人不打算強迫他。

壓下心底突如其來的沉重，她仰著小臉很配合的笑道：「和媽媽聊了會天，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

楚昔年望著她的眼神悄然多了抹複雜，似哄似慰的吻了下她的額頭，「可憐的小傢夥，怎麼樣，你是打算留在這吃晚餐，還是和我出去找一家你喜歡的酒店？」

「你要陪我一起吃晚餐？」秦伊人想了想，抿著唇瓣輕聲說：「你可是跳窗從家裏逃出來的，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

「我爸媽那麼強勢，好說歹說才把手機還給我，等到那些記者回去亂寫一通，估計又想著關我禁閉，不準我出來和小可愛見面。」

楚昔年垮下俊臉，委屈巴巴的深深嘆息：「他們以為我多大了，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