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昔年眼神沉沉的看著車內的屏幕，心情複雜的皺起眉頭。

從理智上來說，他知道助理的建議是正確的，但情感上卻不能容忍秦伊人受到任何欺負。

與此同時，會議室現場。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期待著秦伊人的答覆，而秦伊人的目光定定落在幾米外的男人身上。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頭，纖細的指尖用力按進掌心，仍然難以控制那微微的顫抖。

無論是此刻還是之前，鏡頭都在平板和她之間來回切換，所以除了她和現場的工作人員以外，直播間裡的人們看不到她的視角，不明白她為什麼突如其來的發怔，各抒己見的議論起來，迫不及待的解釋成心虛的表現。

但是，只有秦伊人自己明白，她的表現並不是心虛，只是極度的驚慌和無措。

和場上所有人相比，捧著平板的男人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大概是記者的助理或者朋友之類。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這個人抬頭直勾勾的看向她，用那張酷似劉亮的臉對著她意味深長的冷笑，導致她根本沒怎麼注意視頻上的內容。

看清對方的剎那間，秦伊人整個人僵在椅子上，強迫自己不要奪門而逃。

即便如此，刻骨銘心的恐懼是難以掩飾的。

隔著幾米的距離，她一動不動的和那個劉亮對視，像是被猛獸盯住的小動物，連掙扎的力量都要喪失殆盡。

怎麼會……

這男人究竟是不是劉亮？

聽說劉亮已經失蹤，難不成是特意等待今天這種場合，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她面前？

各種各樣的念頭和猜測接二連三的浮現在腦海，秦伊人不自覺的抿緊了唇，悄然朝著寬大的椅子裡瑟縮。

這樣小小的動作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卻給她帶來莫大的安慰。

不管對方是不是劉亮本人，又或者只是長得很像劉亮的路人甲，她都無法面對那撲面而來的惡意。

雖然這樣的行為沒什麼意義，可是對她來說，哪怕隻離開男人一厘米都好，越遠越好。

「秦小姐，怎麼了嗎？」意識到秦伊人許久沒有開口，季蔓蔓若無其事的看向她，善解人意的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伊人聞聲顫了顫，垂著眼眸搖了搖頭。

即便她給出否定的答覆，周圍的記者們還是看出她有些不太對勁。

為了出席今天這樣的場合，秦伊人特別請化妝師畫了淡妝，瓷白的臉頰在鏡頭上看起來很有血色。

但是就在這一分鐘左右的時間裡，她臉上的血色褪盡，只剩下精緻的蒼白，像個漂亮而沒有生機的玩偶。

就算她仍是坐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則像是搖搖欲墜。

這下子，直播間裡的評論更加囂張起來，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樣的表現是因為自慚形穢，同時大肆讚美季蔓蔓的善解人意，眼看著局面將要不可收拾。

「……對不起。」

千鈞一髮之際，秦伊人咬著下唇清醒過來，嗓音抑製不住的乾澀：「剛剛，你們說了些什麼？」

提出問題的記者一頭霧水。

他時刻拿著手機，觀察著直播間的人數和觀眾們的態度，隻好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首先，我不認識視頻裡挨打的男人。」

秦伊人垂了眼眸，避開那個神似劉亮的男人，惴惴不安的繼續說：「其次，我不知道這件事，無從判斷施加暴力的人是誰。」

話雖這樣說，但這視頻就是阿旭準備用來和她做交易的，酒店錄像的後半段。

當時的她很想拿到這部分視頻，來證明她和劉亮那一夜是否真的存在。

直到她從阿旭手中跑掉，認真分析楚昔年的種種行為，心中有了猜測，並且從楚昔年的態度中得到證實。

正因如此，她知道有這個監控錄像存在，卻沒有請求楚昔年把它拿到手。

因為她認為自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為她不想面對和那一夜有關的所有事情，因為她不想在楚昔年面前提起此事……

種種原因疊加起來，造成如今的局面。

秦伊人緩緩掃視全場，目光刻意避開那個拿著平板的男人，故作鎮靜的再次開口：「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但僅憑這些錄像，你們同樣不能證明我說的是假話。」

視頻結束的時候，她看得很清楚，平板上的內容變成了一片雪花。

那絕對不是剪輯造成的效果。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段錄像很可能到此為止，有人在當時關閉了監控系統。

否則，這些記者拿到楚昔年把她從房間帶走的錄像，幾乎就是鐵證如山，又何必要故意詢問她？

頃刻間想清楚前因後果，秦伊人淡定的和記者對視，直到後者狼狽的移開目光。

果然！

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沒錯，秦小姐說的有道理，因為一些緣故，這段錄像沒有後續。」

說著，記者長長的嘆息，心中驚疑不定，懷疑自己做了件蠢事。

他一直觀察著直播間裡的情況，看到眾人在彈幕上義憤填膺的譴責自己，不得不親自體會了秦伊人的處境和心情。

在這個令人尷尬的烏龍之後，其他的記者們吸取教訓，再不敢違背楚昔年的意思，按部就班的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

眼看著四十分鐘的直播即將結束，楚昔年的母親突然出現在節目現場，作為特邀嘉賓和鏡頭打招呼。

秦伊人和季蔓蔓同時起身問好，禮貌方面都完美無缺。

只是比起秦伊人的彬彬有禮，季蔓蔓顯得更加熱情：「媽，您怎麼來啦？」

「當然是來探你的班，我剛剛給昔年打了電話，他最近恢復的不錯，待會兒節目錄好，我們大家吃個團圓飯。」

楚夫人穿著一身月白的旗袍，舉手投足間都很有貴夫人的風度，不冷不熱的看向秦伊人，「順便請秦小姐和我們一起，好不好？」

「不了，我想回去休息。」

輕易聽得出楚夫人來者不善，秦伊人坐回椅子上，看著場記舉起的提示牌，打定主意保持沉默，挨過最後的五分鐘。

偏偏楚夫人卻不肯放過她，話題一個接一個的往她身上丟，話裡有話的問：「秦小姐，你的寶寶快要出生了吧，不準備和寶寶的父親領證結婚嗎？」

如此刻薄的問題，連記者都沒敢隨便開口，只有楚夫人能說的輕描淡寫。

秦伊人蹙了蹙眉頭，按捺著心中難以言喻的煩躁，神色淡然的說：「楚夫人，謝謝你的關心，但這是我的隱私，我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好吧，其實我更欣賞傳統的女孩子，未婚先孕這種事情，一般人是做不出來的。」

楚夫人說到這裡，意猶未盡的還想開口，卻被突然闖進來的男人打斷。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英俊冷漠的男人身上。

楚夫人親切又慈祥的笑起來：「昔年，你來的真快，我還以為你沒有接到我的電話呢。」

楚昔年眼神沉沉的和母親對視，菲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知道母親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故意的，目的是逼著他來到現場，在記者面前演一出母慈子孝，夫妻恩愛的好戲。

「昔年……請幫我拿一把椅子過來。」

季蔓蔓毫不掩飾她的驚喜，招呼工作人員準備椅子，「謝謝，放在這裡就可以。」

看著那把緊挨著季蔓蔓的椅子，楚昔年不著痕跡的看向秦伊人。

秦伊人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蒼白的唇角帶著虛弱的淺笑，讓他心疼不已。

然而，在眾多記者的鏡頭前，楚昔年硬生生的收回目光，別無選擇的坐在季蔓蔓身邊。

正如助理所說的那樣，如果他在這種時候公然站在秦伊人那邊，只會給她的現狀帶來更大的麻煩。

楚夫人得意洋洋的露出微笑，看著節目進入結束的倒計時。

抓緊最後的時間，她理所當然的說：「既然秦小姐拒絕了我的邀請，請記者朋友們跟隨我們到楠庭酒店，我們已經包場整個大廳，保證讓大家滿意而歸。」

記者們紛紛謝過，這場茶話會在賓主盡歡的氛圍中結束。

除了即將崩潰，再也維持不住體面的秦伊人。

就在直播結束的同時，她蒼白著臉坐在椅子上，暫時沒有起身的力氣，隨便拉住一位助理小姐，「抱歉，幫我打120。」

與此同時，記者們簇擁著楚昔年和季蔓蔓，拿著相機離開。

看樣子是打算再拍一個燭光晚餐的特輯，證明楚昔年和季蔓蔓的婚姻關係完美無瑕。

「噢噢，好吧。」

被拉住的助理很不開心的落在大家後面，拿出手機幫秦伊人撥了電話，「秦小姐，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不，沒事的，謝謝你。」

秦伊人哪能看不出對方的不耐煩，強撐著道了謝。

助理小姐扭頭就走，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剛剛還十分熱鬧的會議室變得門庭冷落，只剩下秦伊人自己。

聽著自己斷斷續續的呼吸聲，秦伊人閉上眼睛。

她不怪楚昔年和季蔓蔓離開。

她知道，他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