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收起，一道溫和的老者聲音在山莊內響起：「貴客臨門，置辦些酒菜。」

萬壽山莊的人們依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只有幾個人領命開始忙碌起來。

萬青松從後院出來：「隨我來吧，老祖宗願意見一見你們。」

蘇澤微微頷首，剛剛那一陣清風，將化神境界的吞星夜鴉都從天上「請下來」，萬壽老人當然是願意見一見自己的。

隨著萬青松走入後院，來到乾淨素雅的大堂之上，一個白髮白須、滿臉褶皺的老人正微笑著坐在桌椅上。

他態度溫和，雙眼中帶有智慧的光芒，外貌卻蒼老的簡直比所有老人還要蒼老。

「鐵陵城蘇澤？好一個年少有為的公子，不知是三大聖地的聖子還是曙光劍祖的門徒？」

萬壽老人說道。

蘇澤上前拜見萬壽老人，向永明緊張地直咽唾沫也跟著上前拜見，艾小魚更是手足無措，緊張不已。

萬壽老人帶著和善，對他們兩人勸道：「何須緊張？我也是人，一個頭兩隻手，再仔細看看。」

向永明和艾小魚這才漸漸恢復正常臉色，不再緊張兮兮。

蘇澤對萬壽老人說道：「我不是三大聖地的人，也並不認識曙光劍祖。」

萬壽老人也並未不信，頷首說道：「那倒是挺奇怪，我久居這小國之內，倒是坐井觀天不知天下之大，不知何時又出了這樣一方的霸主。」

蘇澤微笑道：「雖然坐井觀天，卻也自得其樂。」

坐井觀天，自得其樂？

萬壽老人聽到這話便怔住，詫異地看向蘇澤：「你竟然懂？」

「我為何不能懂？」蘇澤反問道，「難道我不夠蒼老，就只能熱血衝動，不堪擁有智慧嗎？」

「是我這老頭子想的差了。」萬壽老人坦然說道，「之前見到你擁有化神境界靈獸護衛，便以為你是被庇佑的小輩，不曾想卻是小覷了你。」

說完這番話，他挺直了身軀，鄭重問道：「請問你一路所來，所見所聞，有何想法？」

「小國寡民，雞犬相聞，」蘇澤說道，「弱其慾望，削強為弱，則天下大同。」

萬壽老人仔細聽著，雙眼露出激動之色：「你果然看出來了，看透了！在這渾濁世道中，我雖然號稱萬壽無疆，沒想到此時才有一個真正的知己！」

不由地站起身來，面向蘇澤：「你說的，正是我以往做的，長青國和萬壽山莊正因此而立，因此而成如今的模樣。」

蘇澤見他如此激動，也是再一次心中證實這位萬壽老人是踐行理想之人，微微搖了搖頭：「萬壽老人，這是你的道路，世上理解的人不多，願意去理解的人永遠不如一知半解胡亂誤會的人多，我也並不贊同你的道路。」

萬壽老人有些失望地看向蘇澤，然後悵然坐下。

「飛禽走獸謂之鮮，衣裳女子謂之美，叱吒呼喊謂之貴，開山斷海謂之強……蘇澤你是年輕人，有大智慧，看得出來我的道路，卻看不破美食音樂華服、美女權勢強大。」

「我能理解，人之為人，知道與做到，永遠不是一回事。」

雖然如此說，他的失落卻是很明顯的，剛才那片刻間，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知己。

蘇澤淡淡說道：「人之為人，有貪慾才肯前行，無貪慾便爛泥一團。一味削弱，並非解決之道，萬壽老人，你說的也做到了，我心中十分佩服。」

「但是，長青國內尚有許多國家，這些國家的武者在變強，長青國卻在變弱，長此以往，這小國寡民將要釀成怎樣的悲劇？」

「就算你足夠強，將所有國家統治，全部推行小國寡民的政策，廣元域外又有許多世界，別人都在向上，唯獨你向下，到時候渴求別人慈悲憐憫，可行嗎？」

萬壽老人皺緊了眉頭，看著蘇澤，一股無形的氣勢升起。

屋內憑空響起風聲，嗚嗚直響。

萬壽老人發怒了！

向永明、艾小魚膽戰心驚，吞星夜鴉也不由自主地晃動身軀，不安至極。

神海境界的萬壽老人若是悍然出手，他們一個都走不掉！

蘇澤卻並不驚慌，繼續面對萬壽老人。

「原來如此，道不同……」

萬壽老人緩緩收起自己的氣勢，喃喃說道。

「看來我們沒有必要再探討下去，我的想法可以平定一國，令長青國一國之人安享太平，再無紛爭，你的想法又能如何？又有何成效？」

蘇澤聞言，笑道：「萬壽老人，你的想法是令人變弱、無欲，由此強行無爭。可這個令人變弱的前提，卻是因為你自身足夠強，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諷刺的事情嗎？」

「若是你以為長青國真的就此太平，不如你假死一次試試，看看周遭國家會如何對待長青國，長青國內又會有如何的變化。」

假死一次……

萬壽老人無言以對。

作為一個有大智慧的人，不滿於這個世道想出辦法又踐行多年，他如何想不到這樣做會出現什麼結果？

只要他假死，萬壽山莊威名不再，長青國內野心家就會冒出來，國外就會紛紛前來瓜分，一切都將在極短的時間內淪陷，連恢復原樣都做不到，長青國必定淪為一團糟。

而他名為萬壽老人，並不能真的萬壽無疆，終有一日真的會死去。

死去不可怕，死去之時，身死而「道」滅，才是萬壽老人真正感覺可怕的事情。

「蘇澤……我還能如何做？你又會如何做？」

萬壽老人不由自主，竟前所未有地向蘇澤這樣一個年輕人求問道。

在他的期盼目光中，蘇澤微微搖頭：「強弱之爭乃是天生矛盾，永不可消。唯有儘可能抑製強，提升弱，方才能相對平衡。全是弱者是做夢，全是強者也是做夢。」

「抑製的方法，是律法，是規矩……」

萬壽老人聽到這裡，長長出了一口氣：「多謝教誨，我有些明白了。」

蘇澤沒有問他明白了什麼，因為蘇澤並無拯救所有人，更改世道的心。萬壽老人也沒有再繼續說這個話題，他已經若有所悟，接下來將給長青國帶來全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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