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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野獸朱元璋3(大結局)》第十三章 發現老婆給自己下毒
三碗酸辣涼粉不但活命,又換得鬥金,畢竟是善良的功德。仁義之道可行於君子,不可惠及小人。



禦林軍押著幾千口人,哭爹喊娘的擁擠在午門外。朱元璋來了,他在人群中尋找著。賣燈的黑胖子也在其中,忙低頭縮入人叢。

賣涼粉的老頭認出了朱元璋,驚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這穿著明黃色綉龍袍被大臣們前呼後擁的大下巴的天子,不就是兩次吃他酸辣涼粉又不給錢的人嗎?這不是做夢吧?幸虧自己沒為那兩文錢同他計較,富有天下的皇帝也許是試探他,故意不付錢。

朱元璋在人群裡尋找的也是這個賣酸辣涼粉的老頭。朱元璋認定,抓來這幾千口子人當中,只有這個老頭是好人。

朱元璋的視線又在人群中搜尋著,他到底找到了那個肆無忌憚地毀損馬皇后名聲、汙衊天子的黑胖子。

黑胖子被押到了朱元璋跟前,朱元璋厲聲問:「大膽刁民,認得朕嗎?」

黑胖子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這個市井小民口無遮攔慣了,哪想到這回犯到了皇上手上,他眼一閉,索性不謝罪也不求饒,反正躲不過一死。

朱元璋下令把他點天燈,所謂點天燈,就是把人大頭向下吊在旗杆頂上,全身塗滿桐油,從腳那頭點上火,一點點向要害部分燒,人常被燒得慘叫,卻又不能馬上斃命,活受罪。

朱元璋親自看著黑胖子在旗杆上躥煙冒火,像一根大蠟一樣點著了,才背著手回宮去,他一走,大屠殺馬上要開始了。

朱元璋對雲奇耳語,把那個賣涼粉的乾瘦老頭請出來,送到奉先殿去。

雲奇問:「其餘的人呢?這麼多人,牢房裏也關不下呀。」

「關什麼關!」朱元璋咬牙切齒地說,「全是刁民、匪類,全部殺掉。」

「全部?」雲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想再問,朱元璋已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元璋一回到奉先殿,賣涼粉的老頭已被帶到台階上等候了,一見朱元璋上殿,忙趴下磕頭:「小民給皇上磕頭了。」

朱元璋叫小太監:「扶老人家起來。」

朱元璋對賣涼粉的老頭說,今天請他來是還他酸辣涼粉錢的,一共吃了三碗,問他連本帶利是多少啊?

老頭說:「皇上能嘗一口我的涼粉,那是多大的榮幸啊,我家祖上得積多大的德才能這樣啊,皇上說還錢,這不是要折我的壽嗎?」

朱元璋說:「你賣涼粉為的是養家餬口,如果大家都白吃,豈不是吃黃了。你既不說出個數目來,朕隻好掂量著給了。」說罷向門口的值殿官遞了個眼神,值殿官一招手,兩個小太監抬了一口朱紅包金箱子上來,把箱子放在了老頭面前。朱元璋笑吟吟地對老頭說:「打開看看,夠不夠三碗涼粉錢?」

老頭嚇得不知所措,小太監替他打開了箱子,裏面是銀燦燦的元寶。朱元璋說:「這是五百兩銀子,夠不夠就這些了。」

老頭跪下了,淚流滿面:「皇上,這銀子我一兩都不能要,我要了會遭報應,上天打雷會劈死我。」

朱元璋不解:「這叫什麼話?朕賞賜於你,怎麼會有報應?」

老頭說,他們一條街的人都死了,唯獨他活下來,有什麼意思?他求皇上不如成全他,讓他和大家一起死吧。說罷,涕泗橫流。

雲奇在一旁說:「你這老頭不識抬舉!」

朱標卻說老人的話有理。

朱元璋說:「你有話,說吧。」

老頭說,那些謾罵皇上的人有罪,孩子有什麼罪?老頭老太太有什麼罪?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不是把皇上的一世清名都殺光了嗎?

朱元璋似乎有所悟,便長嘆一聲說:「真是一物降一物,你這老頭把我這老頭降住了。好吧,算是壞人借好人光了。」他轉對朱標、雲奇說:「你們去傳朕旨意,把法場中的老人、孩子都放掉,別人不能饒。」

賣涼粉的老頭忙給朱元璋叩頭。

此時的法場成了人間地獄。

大人哭孩子叫的場面叫人心碎。

騎馬飛馳而來的朱標、雲奇一路喊著「刀下留人」,馳到殺場上。

這裏已在殺人,砍人頭如砍瓜。

朱標馳入人群高叫:「有聖旨!」

屠殺暫時停止。朱標對錦衣衛指揮蔣獻說,奉旨,著錦衣衛蔣獻將老人孩子和女人盡行開釋,不得有誤。

蔣獻說了聲「遵旨」,正要離去放人,雲奇提醒太子殿下,皇上好像沒說女人也在赦免之列。

朱標很生氣:「你耳朵有毛病嗎?我明明聽見皇上赦免老幼婦女,你怎麼假傳聖旨?」

雲奇從來沒發現太子如此疾言厲色過,嚇得不敢再言。

能救下的都救下了,朱標再也無能為力。婦女老幼啼哭著與青壯年告別,拉拉扯扯,哭聲震天。錦衣衛的人強行把老幼婦女趕走,包圍圈縮小了,圈子裏全是青壯年。

灰雲慘日,這裏大開殺戒,禦林軍把抓來的平民百姓圍在中間,親兵們人人腰間扎了個皮圍裙,手持大刀沖入人群,見一個砍一個,午門外頓時屍橫遍地,哭聲、罵聲、求饒聲和淒厲的叫聲混成一片。朱標不忍目睹,飛馬離去。



殺了上元節觸怒朱元璋的刁民,一時金陵城裏怨聲載道,朝野上下都對朱元璋的殘暴頗有微詞。朱元璋知道他們在下面發議論而已,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攻訐、諫諍。

朱元璋覺得自己並不是殘忍的皇上,他反是愛民如子的。這不,山東、河南今年大旱,從春到夏,好多府縣滴雨未下,農夫紛紛遠遁他鄉,餓殍遍地,朱元璋動用國庫開始了大規模的賑災。但是據下面報,收效甚微,災情有增無減。

朱元璋斷定這裏有鬼,他怒氣沖沖地把左右丞相叫到禦前,胡惟庸、汪廣洋和陳寧來了,垂手侍立。

朱元璋板著面孔,問:「山東、河南大旱,地方官一再奏報,已餓死很多人了,賑災的糧並沒有發下去,這是怎麼回事?」

胡惟庸奏道,「早叫戶部撥糧下去賑災了,並責成戶部侍郎郭桓親赴山東、河南坐鎮救災的。」

汪廣洋說:「下面奏報可能有誤。」

朱元璋把奏章擲下,生氣地說:「你們自己看。」

汪廣洋說:「皇上,我願親自下去賑災。」

朱元璋點了點頭。

朱元璋不能不懷疑有私吞賑災糧款的,更可能官商勾結魚肉百姓。朱元璋不肯輕易相信各地的奏報,他決定再次偕太子北上私訪。

朱元璋又換了商人的打扮,朱標是公子哥的裝束。朱標說,父皇燈節私訪一次,殺了幾千口子人,有點民怨,這次又要去河南、山東私訪,他擔心又要開殺戒。

朱元璋說少殺不了。這回不會是刁民了。朕有一種預感,是不好的預感。

朱標問父皇指何而言?

朱元璋說:「日後自知。朕已秘密派徐達、朱文忠去查戶部的倉廩。」

這時值殿官來報:「劉伯溫之子劉璉請見聖上。」

朱元璋問:「他一個人來的?」

值殿官道:「是。他穿一身重孝。」

朱元璋心忽的一沉,一拍大腿說:「壞了,朕的劉伯溫歿了。」急忙趨步出殿。

朱元璋一出殿,等候在階下的劉璉立刻跪下,號啕大哭。朱元璋快步降階,扶起他來,問:「這是怎麼回事?離京時不過是小病,怎麼突然走了?」

劉璉說,家父疑心是吃了麻太醫的葯……吃了以後,天天肚子痛,後來鼓了個大包。

朱元璋皺起眉頭,朱標說:「太醫與你父親沒有私仇吧?他怎敢這樣?我看不會。」

劉璉雙手遞上一遝紙,說這是父親臨終前最後一份奏疏,叫他務必親交皇上。

朱元璋眼中滴淚說:「走了劉伯溫,是天喪朕啊,今後有大事,朕找誰去問啊?」說到痛處,竟至哽噎。他決意復他誠意伯的爵位,好好為他修一座墓,並要親自去祭奠他。

劉璉跪下說:「不孝子替亡父謝皇上大恩了。」



大明王朝在京城存儲官糧的糧倉全集中在京郊,那可以說是國之命脈所系,平抑糧價,調撥軍糧及荒年賑災,全靠這幾個大倉了。近來朱元璋得到密報,說好多地方官商勾結在倒賣國家糧倉的囤米,朱元璋覺得半信半疑,因事關重大,特別把老將徐達叫來,委派他去查倉。

朱元璋北上的當天,也正是徐達以突襲的方式查驗糧倉的時日。他先從京東太和糧倉查起,事先派禦林軍先將糧倉四周嚴密封鎖起來。

徐達隨後帶一批禦史和都察院官員來到太和倉。徐達親自手執帳簿,問:「這一倉多少石?」

負責查驗的官員報:「他們自報一百二十石。」

糧倉的庫管司官李彧點頭哈腰說:「是,老爺,是一百二十石,除了皇上撥出賑災的,一粒不少。」

又一個官員上來說:「數目相符。」

徐達又親自拿鐵釺子在米袋子上戳了個窟窿,淌出來的是白米,一連戳了幾個都如此,看上去沒有什麼紕漏,徐達的臉色好看多了。

朱元璋和朱標帶著隨從,乘坐著極為普通的民間小船行駛於運河中。他們化裝成民間商賈模樣,侍衛也只在衣服裡藏了暗器而已,朱元璋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摸清底細,才能體察民情,沒有上次燈節時的微服私訪,怎知民間那樣肆無忌憚地侮辱皇室。

一路上,但見饑民遍地,河岸上好多饑民有氣無力地坐在那裏,拿個討飯罐,向過往的船舉著、淒厲地喊著。眼前經過的是一個民生凋敝的鎮子,百姓多半滿面菜色,久旱的大地幾乎寸草不生,好端端的農田龜裂出縱橫縫隙,腳踩上去冒出一股煙。

朱元璋問這是什麼地方?

有著古銅色臉龐的船家說:「這是德州地面,叫祁鎮。」

朱元璋吩咐船家靠岸。

船很快向祁鎮碼頭靠去。

小船一靠岸,幾百個災民蜂擁而上,多數人舉著破飯罐,有的人跪下,大喊「發發慈悲吧」,有的人往前擠,掉落河中。

朱元璋看到幾個可憐的孩子,光著屁股,凸著大肚子,大腦袋小細脖,脖梗青筋裸露,肋骨一條條現的能數出根數來,臉色黃中透綠,個個張著茫然的癡獃的眼神望著朱元璋他們。

「太可憐了。」朱標哽噎流淚了。

朱元璋回頭對雲奇說:「再把錢扔些給他們。」

雲奇帶了幾個化裝的小太監拿出小笸籮,抓起銅錢往岸上扔。饑民們爭先恐後趴下去搶,一個老太太雖不去搶,卻望著船上叩拜,口中說:「積德積壽的好人啊,願神保佑你長壽。」

朱元璋不忍再看,含淚叫船家:「走吧。」

船家嘆息地說:「客官心再好,也救不了一方百姓啊,你有多少錢夠撒的?」

大木船又咿咿呀呀地向前行駛。

朱元璋對船家說:「朕,啊,賑災怎麼沒讓災民得到實惠?我只是看他們實在可憐。聽說皇上派戶部大臣撥糧賑災了,怎麼他們還沒有吃的呢?」

船家搖頭嘆息,說那皇上也是個糊塗皇上,他的經雖好,卻叫歪嘴和尚們念歪了。

朱標擔心地望望朱元璋,怕這船夫禍從口出,忙向船家老頭使了個眼色:「不可隨便議論皇上。」

船家說,皇上沒有順風耳,反正聽不到。

朱元璋並沒有怪罪動怒,他問:「你說歪嘴和尚念歪了經是怎麼回事?」

船家說德州一帶這地方,非澇即旱,皇上是好皇上,體恤災民放糧賑災,可賑災糧到得了百姓口中嗎?京官、府官、縣官,層層剝皮,到了百姓手裏的,即使有,也是沒幾粒米了。皇上隻管放賑,卻不管查驗。

朱元璋問:「他們把糧弄哪兒去了呢?」

船家哂笑著說:「看來客官真是不吃人間煙火的。這點事,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前面就有個糧食市,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元璋說:「好,正好上岸去用飯。」

他們靠岸的集鎮叫官鎮,是南北交通要衝,是個人煙稠密的去處。

但同樣是饑民遍地。朱元璋等人找了一家挨著糧店的小飯鋪,在露天座位坐下。

雲奇小聲問朱元璋:「老爺,想吃點什麼?」

朱元璋說:「你們隨便吧,我的心都堵得滿滿的,夠難受了,怎麼吃得下。」

坐在桌子一端的船家說:「這位客官真是好心人,這一路上撒了多少錢啊。」

朱元璋吩咐雲奇:「多要點好菜,讓船家吃飽。」他自己卻踱到了隔壁糧店前,門前掛著義和糧棧的牌子。

朱標尾隨過來。



義和糧棧正在賣米。這裏倒是門庭若市,來買米者很多,但多數隻買可憐的三五斤,棧內庫中糧袋子堆積如山,大概怕搶,居然有官兵把守。

朱標看著明示出來的米價,說:「不知這價是高是低。」

朱元璋說他什麼都該知道才行。朱元璋倒內行,這裏的米價,比平日上漲了二十倍,平日裏兩貫錢一鬥米,現在是四十貫,商人不乘人之危賺錢,豈能發家?朱元璋說不用查,定是官商勾結!發國難財。

朱標嘆道,一路上到處是餓死的人,這裏卻堆著這麼多糧食,天下不公啊。

朱元璋細看了看糧袋子,上面都有「義和」字樣,朱元璋懷疑,這是官糧,府庫中來的。

朱標說:「不會吧,明明印著義和字型大小啊。」

朱元璋一直注意著糧棧夥計們的動作,木箱裏米不多時,一個夥計便從大堆裡扛來一袋米,等在米箱旁的掌秤人麻利地抽去封口麻繩,米傾到箱裏後,袋子一空,他馬上卷了起來,拿到後面去了。

朱元璋小聲對朱標說:「袋子有文章。」

朱標尚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朱元璋早附在雲奇耳畔說了句什麼,雲奇連飯也沒吃就去找本地官員了。

他們要了山東特有的乾又硬的大鍋盔餅,每人一碗蘿蔔條豆腐湯,一大盤子醬鴨肉,已是上等夥食了。

朱標等人在吃飯,朱元璋隻喝白水。

忽見太監李玉行色匆匆地趕來,終於在人群裡發現了朱元璋,直奔過來:「皇上,叫我好找啊!」

朱元璋忙打手勢製止他,李玉才改口說:「老爺,是徐老爺派我來追老爺的。」

「有信嗎?」朱元璋問。

李玉從貼身衣服口袋中拿出信來,朱元璋看了後皺起眉頭,把信遞給朱標。朱標看過,也心存疑惑地說:「京中糧倉顆粒不少?這是怎麼回事呢?」

他們還沒吃完飯,雲奇和幾個隨從帶了幾個蟒服紗帽的人過來了。一個官員對糧棧掌櫃的說,「打開一個袋子,請他們各位看個明白。」

朱元璋不動聲色地張望著。

糧棧老闆是個胸口長滿捲毛的矮胖子,他有恃無恐,蠻橫地說:「憑什麼?我一沒抗稅,二沒犯法,憑什麼他說看就看。」

「大膽!」雲奇亮出了欽敕腰牌,金晃晃的,官員說,「這是皇上的暗訪欽差!你好大膽子。」

老闆傻了,隻得不情願地剪開一個糧袋子,米倒出後,老闆馬上麻利地捲起空口袋,說:「我這米一沒摻沙子,二沒澆水,上等好米,查我怎麼的?」

正當他把空袋子捲起來想拿走時,朱元璋不動聲色地過來了,劈手奪過空袋子,抖開,從裏面又抽出一個口袋,當眾一亮,上面赫然印著「戶部太和倉」字樣。

朱標不勝驚疑,他不得不佩服父皇的精細和足智多謀。

朱元璋說:「好啊,你們官商勾結,竟敢侵吞賑災糧,高價牟利,發國難財,該當何罪?」

糧棧矮胖子老闆不服,也不怕他,「嗨,你是哪個衙門挑泔水的,也敢跑到太歲頭上動土?你他媽活膩了吧?來人,給我揍這窮老頭!」

店夥計們一哄而上,雲奇大叫:「住手!」

此時朱元璋的護衛全部亮出暗器一哄而上,這邊一吵,百姓立刻圍過來,人山人海。

雲奇高舉腰牌說:「大膽狂徒,你們知道站在你們面前的是誰?他是當今天子洪武皇帝!」

糧棧老闆看了兩個官員一眼,根本不信,說:「真是無奇不有,你看他那個其貌不揚的德性,他若像皇上,我還是太上皇了呢。」說罷狂笑,他的夥計們也跟著狂笑,老闆說,「都給我拿下,送官嚴懲!」

這時鑼聲響了,人們閃開道,有人喊:「知府大人到了。」「這回有熱鬧看了。」

德州知府秦毛舉下了轎,前呼後擁過來,問:「何事吵鬧?大災之年,要嚴防壞人興風作浪。」

糧棧老闆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大人來得正好,這兒有個人冒充皇上跟我為難呢。」

知府秦毛舉說了句:「給我亂棍打死。」他的目光一掃,看到了嘴角掛著冷笑的朱元璋。他又驚又懼,他在京城參加殿試時是陛見過皇帝的,這一驚非同小可,好半天才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皇上,臣秦毛舉不知皇上駕到,罪該萬死。」

他的隨員也全跪下了,百姓騷動了,有的說:「皇上來了!」「天子下來私訪了!」「百姓有望了!」「我們要見青天了。」

糧棧老闆醒過腔來想溜,雲奇早叫人把他按住,他也慌忙跪下,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不慌不忙地走到秦毛舉面前,說:「你是朕開科取士第一科的進士,你的殿試題目朕還記得,《仁政安民》,對不對?」

「皇上聖明。」秦毛舉沒想到皇上如此博聞強記,忙說,「臣有背聖訓,罪該萬死。」

朱元璋怎肯原諒他!德州到處餓死人,秦毛舉眼皮底下的黑心商人囤積居奇已可殺,又把官糧包個新袋子高價牟利,簡直是往傷口上撒鹽!

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奇靜,船家悄聲說,「天啊,沒想到我的小船上載的是天子!」

朱元璋大聲說:「面對百姓,朕心裏有愧,朕雖一片好心撥糧救民於水火,一路看下來卻是這個樣子,朕要嚴懲貪官,決不寬貸。」

人群中呼喊聲和山呼萬歲聲直上雲霄。

朱元璋令:「把糧棧黑心老闆押過來。」

胸口糊滿捲毛的糧棧老闆的腿直打哆嗦,不斷重複著:「我有罪,皇上饒命。」

朱元璋從雲奇手上奪過大刀,說了聲:「朕已多年沒親手殺人了。」手起刀落,把糧棧老闆砍了,然後說了句「把秦毛舉押回城去」,說著朱元璋不顧而去。

人群中又響起此起彼伏的「皇帝萬歲」的呼喊聲。



朱元璋終於在德州地面上抓到了狐狸尾巴,立刻派太監李玉火速返京,敕令徐達和朱文忠再次徹底查倉,他的信中已有責備他們疏忽之意,印有戶部太和倉的米袋子在德州都見到了,太和倉裡卻一袋糧沒少,這不是見鬼了嗎?

這邊朱元璋親自在德州知府衙門升堂,審理髮國難財的貪官們,秦毛舉以下幾十人幾乎個個不幹凈,朱元璋和朱標越審越怵目驚心,牽涉的京官也越多,拔出蘿蔔帶出泥,也露出了貪官墨吏們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

徐達接到朱元璋的諭旨,把朱文忠請來,二人都有點臉紅,少不得發狠再認真查一下大倉,徐達說,大不了把每個糧袋子都驗一遍,省得他們掩人耳目。

這次的行動更出其不意,戶部的人和管倉的大吏們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半夜時分徐達、朱文忠突然率禦林軍把幾個大糧倉包了個水泄不通。朱文忠從德勝倉查起,徐達再度親臨最大的太和倉。

徐達雄赳赳地按劍而入,對倉中大小頭目宣佈:「奉旨查驗官倉!」

司官李彧疑惑不解地說:「幾天前不是剛剛查驗過嗎?」

徐達看也不看他說:「少廢話。」

李彧隻好命下面的人快把帳簿拿來請大人查驗。

徐達說:「我不看你的假帳。」他帶了手下的人直奔堆滿麻袋的庫房走去。

徐達走過去,手下人提燈照亮。

每個米袋子上都有「戶部太和倉」字樣。

徐達用力掀下一袋子,沉甸甸落地,用劍扎了一個口子,淌出白米來。

又掀下一袋子,再扎,仍是白米。

李彧諂笑著說:「都一樣,豈敢有假?」

又一袋子掀下來,徐達舉劍要扎,李彧央求道,徐大人手下留情。挨個都扎了,糧食淌了一地,下官不好向皇上交差呀。

「我替你交差!」徐達一劍捅下去,淌出來的竟是沙子。隨從全都大驚。

李彧傻了,硬撐著:「這,這是怎麼回事?」

徐達冷笑,又接二連三地捅袋子,淌出來的全是黃沙、黃土。

徐達把劍橫在李彧脖子上,說:「上回叫你矇騙得好苦!我不殺你,你必須把實情招來,否則誅滅你的九族。」

李彧嚇得跪下了:「老爺饒命,我說,我說,實在不乾我的事。」

不一會兒,朱文忠那裏派親信來向徐達通消息,德勝倉出了大紕漏,庫存的穀米九成已被盜運,現在堆在倉裡的根本不是糧食,而是黃土、黃沙。

徐達把李彧等一乾人全一條繩拴了,派人守好糧倉,會齊朱文忠,又把胡惟庸、李善長、汪廣洋從被窩裏驚動起來,連夜突審,天亮前一口氣抓了四個尚書,六個侍郎,三品以下幾十人。

這是一個以戶部侍郎郭桓為首的貪盜國庫糧的貪墨集團,幾乎席捲了六部。縱觀此案,六曹為罪魁,郭桓為首。除郭桓與本部的胡益、王道亨等外,先抓了北平二司官李彧、趙德全,拷問他們,又供出多人,隨後抓捕到案的有禮部尚書趙瑁,刑部尚書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麥志德,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牽連山東、河南大員,隨後陸續抓到三百六十餘人,如連坐案子總數恐波及幾萬人。

朱元璋暗自慶幸沒有牽涉到他身邊執掌國家權柄的幾位重臣,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朱元璋問大家:「你們說怎麼辦?」

胡惟庸說:「殺無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這裏面有幾個是臣薦用的,臣也有失察之過,請皇上處置。」

朱元璋冷笑,若這麼說,朕應領有責任,哪一個不是朕任用的呢!

朱標怕動蕩太大,主張能少殺,還是少殺為宜,起到殺一儆百作用就是了。

朱元璋說:「又來了!有人說朕上元節時殺刁民是玉石不分,講這話,也有道理,這是君子之心,惻隱之道,可謂至仁。但這種仁義之道,行於君子則可以,行於小人絕對不可。像郭桓案上所牽涉的高官,如此腐爛,朕如何取信天下?不殺何以平民憤?即使有個把殺錯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在所不計了。」

徐達說:「胡丞相是有過的,戶部出了這麼大的婁子,不僅是失察的事!」

胡惟庸恨徐達恨得牙癢癢的,這老東西,什麼時候都不放過他。

胡惟庸膽戰心驚地望著朱元璋,幸虧朱元璋沒說什麼,隻說,「朕要休息一會兒,你們下去吧。」

眾人離殿時,朱元璋又叫:「徐達,你晚走一步。」

徐達站住,胡惟庸有點六神無主了。



自從金菊被朱元璋羞辱了以後,她再也沒有正眼看他一眼,晚上滅燈路過奉先殿,她也絕不往奉先殿看上一眼。她心如死灰,也再不存非分之想,想生個皇子了。但她見到孩子,總是不由自主地喜愛,她特別喜歡郭寧蓮最小的兒子朱棟,長得虎頭虎腦,惹人喜愛。也許他還小,心目中的尊卑貴賤觀念還很淡薄,他沒事總愛往金菊那兒跑,金菊總是預備了各種各樣好吃的哄他。他們的接觸,一定程度是郭寧蓮默許和縱容的,她太可憐金菊了。

這天郭寧蓮正在教她的小兒子朱棟寫大字,朱棟寫了「天地君親師」五個字,描了又描,郭寧蓮說:「寫字不能描,重來。」

朱棟噘著嘴,隻得重寫。

這時金菊提個籃子進來了,朱棟嗅了嗅鼻子,說:「米粉糕!我聞到味了!金菊,你是不是又給我送米粉糕了?」

金菊說:「你這小鼻子真靈!」

郭寧蓮拍了兒子一下:「沒大沒小,金菊是你叫的嗎?」

朱棟仰起頭說:「那她叫什麼妃?她也不是父皇封的妃子呀!」

這一說,金菊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郭寧蓮說:「叫乾娘吧。」她望了金菊一眼說:「算命的給棟兒算過,命中缺水。」

金菊滿懷希冀地說:「那真巧了,我的命裡多水。」

郭寧蓮說:「所以呀,我一直想給他找個水命的乾娘,棟兒又跟你挺親的,你不正合適嗎?」

金菊從提籃裡端出米粉糕,朱棟扔下毛筆,抓起來就吃。金菊說:「皇妃不是開玩笑吧?」

郭寧蓮說:「有這麼開玩笑的嗎?我都向皇上奏明了。」她又問兒子,認這個乾娘行不行?朱棟巴不得呢,忙點頭。

金菊激動得淚花閃閃,說不出話來。

郭寧蓮看了她一眼,對兒子說:「別光顧吃,喊一聲乾娘!」

朱棟真的喊了聲:「乾娘。」金菊竟至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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