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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第四十七章 動真情侄女攔車 使虛招親叔隔離
焦小玉是在市委召開的公檢法幹部大會上聽到了中央關於撤銷焦鵬遠黨內外一切職務並立案偵查的決定。儘管她對此早有精神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她的身心仍然受到強烈的震顫,彷彿身體也失去了重量,隻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

大禮堂的近千名幹部有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她,遠處的人朝她指點著,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議論,甚至有人從座位站起來朝她看。一瞬間,焦小玉覺得自己成了大庭廣眾下的展覽動物,一個像三條腿的羊或者五條腿的牛那樣的怪胎,一個難得一見的動物變異奇觀。羞恥感、屈辱感、背棄天倫的犯罪感,瀰漫了她的全身。她極力剋製自己,不讓淚水湧出。

周森林坐在焦小玉的身旁。他完全理解焦小玉的感受,又不能說些什麼,李座位下面默默握住焦小玉冰涼的手,傳遞過去溫情和力量。

陳虎坐在焦小玉的後面。他從昔日女友微微顫抖的肩膀覺查到了她發自內心深處的悲愴,在心裏默默禱祝:好姑娘,你要挺住啊!

方浩在主席台上剛宣佈完散會,周森林就陪著焦小玉離開了大禮堂。陳虎想跟上去,又止住了腳步。他痛苦地意識到,此刻,他也許是焦小玉最不想見到的人。

陶鐵良在大禮堂的門口叫住了陳虎,親熱地拍著陳虎的肩膀說:

「走,哥們兒,我請你吃飯。」

「沒心情。」

「你少跟我裝蒜。是不是你立了大功,就不想搭理老同學了?走,我有事和你說。」

餐館經理把陶鐵良和陳虎讓進了豪華包間。四個冷盤已擺在餐桌上。小姐用托盤端上來一瓶五糧液。顯然,陶鐵良來過電話,餐館已作好了準備。

「陶處長,今天給你們上兩個新派)11菜,你保證喜歡。」

陶鐵良揮揮手說:

「菜好了就上來。我們談點事,體告訴服務員,不叫她們就不要進來。」

經理滿臉賠笑地離開。陳虎環視著包間說:

「就我們兩個人吃飯,要這麼大包間何必呢?」

「我的老關係,我常陪蔣局長到這兒吃飯。市局的人來,他們免收包間費,也沒有最低消費限制,還打六折。我吩咐他們一聲,以後你帶朋友來,照此辦理。」

陳虎微微譏笑說:

「是呀,市局的刑偵處長大人駕到,他們敢不盛情招待。請只怕還請不到呢。」

「別罵我。不過,確實也不白佔他們的便宜。有一次,幾個黑社會找餐館老闆要保護費。你猜怎麼著,老闆把我的名片往餐館桌上一拍,還真靈,這幾個傢夥灰溜溜地跑了,以後再也沒來搞亂。」

「你真行,我沒你這份能耐。」

「又罵我,是不是?前一陣子忙著破案,咱哥倆也沒功夫聚聚。這回踏實了,我陪你玩玩。桑拿、荷蘭浴、夜總會,哪一家咱們都平膛。你也別老素著,該放鬆的時候就得放鬆。」

「鐵良,你花花道不少哇。什麼叫老素著?」

陶鐵良啦啦大笑。

「陳虎,跟我逗悶子是不是?像你我光棍一條,就是老素著。連人家給了婚的,老守著老婆,不外頭隔三差五的打野食,都叫老素看。」

陳虎微微一笑說:

「你這一點撥,我明白了。想起了機關流行的一句順口溜。『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煙酒基本有人送,拍馬逢迎基本功』。有人說這是市場經濟條件下公務員的新四項基本原則。鐵良,你是不是也按照這四項基本原則為人處世?」

「話別說那麼難聽。陳虎,我約你出來,一是給你道喜;二是勸你摟著點閘,辦事別那麼認真。」

「我喜從何來?」

「你在焦何案立了大功。小道消息,你千萬別張揚,我聽說你要晉陞局級了。當上局長,你就是高級幹部了,我跟著你臉上都有光彩,我們是老同學。用日本話說,以後就請你多多關照噗。」

「哼,小道消息,不足採信。倒是你,別瞎吵吵這件事,好像我是個野心家似的。」

「別人不信,你還不信我嗎,玲玲不死,你就是我妹夫了。你小子也別讓勝利沖昏了頭腦。搞焦書記,你這次是走鋼絲。好歹你這把是賭贏了。要是賭輸了,你別說晉陞局級,連處級你也保不住。當初,你們建秘密辦公室,膽子也太大了,這是搞反黨陰謀嘛!不過,焦書記完蛋了,你就慶幸吧。來,為你的冒險精神,乾杯。」

兩人一飲而盡。陶鐵良放下杯子說:

『稱見好就收吧。焦書記雖然倒了,他的班子還在,他的上下級關係還在,他的威望還在,他的歷史功績還在。你得罪的不只是焦書記一個人,整個這個體系的人馬都讓你得罪了。我敢說,你究竟得罪了多少神仙,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我真替你捏一把汗,怕你以後沒好果子吃。聽見沒有,我是為你著想,以後千萬摟著點閘,見好就收,得饒人處且饒人。再一根筋,有你撞南牆的時候。」

陳虎沉思了一會兒,他覺得陶鐵良變得陌生了,時代的酸雨使這個人身上出了腐蝕的銹斑,而這銹斑幾乎是不可抗拒的。個人的品質在連綿不斷的酸雨襲擊下顯得微不足道。

「鐵良,要真是提拔個局級幹部,應該提你。我越來越發現你是個當官的坯子。你上下級關係搞得好,又懂得見好就收,得饒人處且饒人。至於我,這輩子怕只怕是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了。」

「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理想主義。不說這個,乾這杯,算我預先祝賀你的高升。」

「這杯我不能幹。我還沒那麼傻,你給我個糖罐抱著,我就認真。說正經的,你這些日子到玲玲的墓地去祭掃過沒有?」

「沒有,太忙,顧不上。」陶鐵良臉上的酒光褪去,神色黯然。「玲玲太慘了,我媽自玲玲去世後,神經也不太正常。陳虎,謝謝你,你始終沒有忘記她。」

「鐵良,我倆得像你妹妹那樣忠誠於黨和人民的事業。案情基本水落石出,陶素玲同志是被害致死,在執行公務中犧牲,應該追認為烈士。我要向市委寫報告,再次提出這個要求。」

陶鐵良深深嘆口氣:

「唉,人死如燈滅。就是追認個烈士稱號,又有什麼用。來,喝酒,喝酒。今天咱哥倆一醉方休。」

焦小玉在焦鵬遠住所的門前,被監護人員擋住了去路。

「你要幹什麼?」

「我想見我叔叔。」

「你叔叔是誰?」

「焦鵬遠。」

焦小玉把裝著滿滿蘋果的小柳條筐放在桌子上,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

監護人員看看工作證,又看看焦小玉。點頭說:

「請坐。原來你就是焦小玉同志,聽說過,聽說過。你是反貪局的,當然知道,焦鵬遠同志現在是監視居住。沒有有關部門的特批,任何人不能會見他。對不起,我們不能讓你進樓。」

「我能借用一下電話嗎?」

「你給誰打?」

「我找方浩,請他批準會面。」

監護人員有點為難。幾個人商量了一會兒,一個監護人員給方浩撥通了電話。

「方書記,反貪局的焦小玉到了這裏,她要求見焦鵬遠。按照規定,這是不允許的。請示您,怎麼處理?」

方浩握著電話沉思。他在心裏責怪焦小玉為什麼突然感情衝動,去見焦鵬遠這麼大一件事竟不請示而擅自行動,在敏感時期這對她是很不利的舉動。阻止她嗎,勢必引起焦小玉的誤會,使她感到失去了組織的信任。況且,這也許是她見焦鵬遠的最後一面了,對焦鵬遠的隔離審查的行動在一個小時後開始,那時見面就更加困難了。難道小玉事先聽到了馬上要對焦鵬遠隔離審查的風聲,才急急忙忙趕去見上叔叔一面?不可能,隔離審查的決定和實施,連周森林、陳虎也不知道,焦小玉怎麼會知道呢。那就是巧合了,也許是天意的安排,讓他們再見上一面。方浩深信,見了面,焦小玉除了問寒問暖,絕不會談及案情。想到這裏,他說:

「好吧,我事先不知道焦小玉去看她叔叔,既然來了,就讓她見吧。談話不要超過十分鐘。而且,要有你們兩名監護人員在場。還有一點,焦鵬遠夫婦是不是同意會見焦小玉,我沒有把握。這要事先徵求焦鵬遠的意見,如果他不同意會見,你們就勸焦小玉回去。焦鵬遠同志心臟不好,不要刺激他。我說的,你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照辦。」

監護人員放下電話。

「焦小玉同志,方書記批準你會見你叔叔。但我們還要徵求焦鵬遠的意見,看看他是不是願意見你。如果他不同意,就不能見。這些是你準備帶進去的蘋果嗎?」

「是」

「對不起,我們要檢查一下。」

「請便。」

監護人員把蘋果一個個放在陽光下照,檢查是否有裂縫,是否在蘋果裡有夾著紙條一類的東西。他挑出一個蘋果,用刀切開,然後吃了一口,味道正常。防止毒物隨食品進入,是一項重要的檢查內容。

監護人員笑了笑說:

「味道不錯,日本富士。你等一等,我上樓問問他們,願不願見你。」

監護人員上樓去了,焦小玉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候。

沉寂的洋樓沒有一絲生氣。而以往,這裏時時、處處是陽光和歡笑。她不知多少次帶著尊崇而來,又不知多少次帶著自豪離開。如今在樓上的某一間房裏,還存放著她童年的玩具和讀過的小人書、在叔叔監督下與東哥一齊動手釘做的小板凳。不久前,守著兒時的;田物她與東哥作過一場撕心裂肺的談話。她是這座尊嚴樓房的一部分,分享著它的榮譽與權利。此刻,她又坐在這裏,舊物仍在,只是本顏改。不久,這座樓要更換主人。焦家的輝煌永遠成為過去,而正是她這雙手摘下了焦家的光環。她覺得自己對叔叔、對東哥、對嬸嬸、對母親、對父親、對焦家的每一個人,犯下了背棄人倫的原罪,縱然用一生的淚水也洗不凈這種負罪感。

焦小玉摸著又紅又大的蘋果,突然產生了對自己的厭惡。這是蘋果嗎?也許是扭向叔叔、扔向這座市委書記樓的手榴彈吧。既然我當初親手拆了這座廟,親手把東哥送進了監獄,親手把叔叔拉下了馬,那我此刻還來送什麼蘋果,還希望蘋果能保證叔叔平安,這不是虛情假義又是什麼?我怎麼這麼可恥!叔叔、嬸嬸、東哥,我可憐的東哥,我是愛你們,從心眼裏愛你們呀!我從道義上背叛了你們,但在感情上並沒有背叛你們呀!原諒我,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孩子吧!

監護人員的腳步聲打斷了焦小玉紛亂的思緒。

「對不起,焦小玉同志。我去問過了,他們不願意見你。你請回去吧。」

「是叔叔不願意見我,還是我嬸?」

「你叔叔倒沒說什麼。你嬸強烈反對,她說沒你這門親戚。方書記特別指示,如果焦鵬遠夫婦不願意見,你就不能進。我們要照顧他們的情緒。你還是回去吧。其實見了也沒什麼好,你反而說不清楚。你又是辦案人,私下會見,是違反規定的。」

焦小玉突然發怒了。

「我才不在乎什麼規定不規定,他是我叔叔,我是他侄女!過去,我從來不提焦書記是我叔叔。以後我偏要提,被罷了官的焦鵬遠是我叔叔!逮捕入獄的焦東方是我哥哥!」

監護人員被焦小玉的突然暴怒一開始嚇得不知所措,但很快鎮靜下來,他拍了桌子。

「焦小玉,你撒什麼潑!你叔叔的問題嚴重性你心裏清楚。你還想仗勢撒野,沒人吃你這一套。由此而引發的一切政治後果,你吃不了兜著走!你趕快離開,繼續胡攪蠻纏,你就是妨礙執行公務,你要承擔刑事責任廠

另一名上了歲數的監護人員溫和地勸解道:

「走吧,走吧,姑娘。我們是為你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再說,人家又不願意見你。你較這股勁,也沒人領你的情。何必呢。」

焦小玉安靜下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怎麼突然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默默轉身離開。

「站住。

監護人員指著桌子上的蘋果筐,「把這個帶走。」

焦小玉雙手抱起蘋果筐,覺得很沉,很沉。她感到自己成了一個棄嬰;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失去了精神家園的漂泊者;她不知向何處去,也沒有人等她前往。真理與正義猶如玻璃幕牆,它隻反射光線,但並不產生熱量,摸上去光滑而冰冷。此刻,親情成了她的遙不可及的天邊的雲,越飄離她越遠。

她走出院門,腳想儘快逃離她親手摧毀的這個城堡,心卻把她留在原地,怔怔地發獃。她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靈魂似乎拋開了她的軀殼,去追天邊的雲去了。從她身邊駛入大院的五輛奧迪把她的靈魂又拉回她的軀殼。車隊讓她驟然明白,對焦鵬遠的隔離審查開始了。用不了多久,叔叔就將被從市委書記樓帶走,並且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個院子。

她仍仁立原地,但不再發獃,身體本能地微微震顫,她要等著見叔叔一面。

十五分鐘後,亮著紅色警燈的頭車駛出院門,裏面是兩名武警軍官。第二輛車緩緩駛出,焦小玉發現車裏是陌生的面孔,沒有本市的幹部。第三輛車駛出來了,直覺告訴焦小玉,她的叔叔就在這輛車裏。

焦小玉猛然撲向車門。車速很慢,迅即剎住了車。第一輛、第二輛車也剎住了車,從車上跳下幾個人,一瞬間把焦小玉圍住。

第三輛奧迪車的自動窗搖下,坐在後排的焦鵬遠對押解人員擺擺手說:「不要慌,她是我侄女,反貪局的焦小玉。她是想見我一面。」

原來準備把焦小玉推開的武警軍官停住了手。犯了錯誤的首長在軍人的眼裏還是首長,他的話還是有權威的。

焦小玉抓起一個蘋果,塞進車窗,焦急地說:

「叔叔,平安,特好吃。」

情急之中,焦小玉的潛意識擠走了她的意識,蘋果象徵的平安讓她把蘋果說成了平安。

焦鵬遠接過蘋果,晴晴地笑了一陣。

「小玉呀,要是蘋果就是平安,那還要那麼多保險公司有什麼用,全民都種蘋果樹不就行了。」

「叔叔,叔叔,您恨我嗎?我對不起您呀!」

「傻孩子,我怎麼會恨你呢。你不要內疚,你對得起黨,這才是根本。你嬸老了,身體不好,方便的時候你過來照料照料她。她脾氣不好,你也不要怪她。你回去吧,不要影響他們執行公務。開車。」

車窗搖上,焦鵬遠在車裏沖焦小玉招了招手。五輛車一出大門,就提速上了大路。

這時,淚珠湧出了焦小玉的眼睛。她的手一松,十幾個大蘋果滾落到地上。

奧迪車內,焦鵬遠對坐在他身邊的中紀委副書記馮明光像老朋友聊天似地說:

「老馮,你們給我安排的地方,有沒有乒乓球案子呀?」

「有。老焦,那個地方可以說應有盡有,你會感到非常方便的,肯定符合你的心願。自然環境也很好,稱得起別有洞天。」

「那我就沒有別的要求了。老馮,你想得很周到,謝謝。老馮,無官一身輕,這話還真不假,我再也不用為這個城市操心了。過去,哪樣不親自過問一下都不放心,連修路挪一棵古樹,我也得往現場跑一趟,恐怕他們把樹挪死了。現在沒了我,這個城市不是挺好嗎,運轉正常。是喲,地球離開了誰都照樣轉動。」

轎車在沉默中疾駛。馮明光看了焦鵬遠一眼,才發現他已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開車的是焦鵬遠的原司機。他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給焦鵬遠開車了。馮明光要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好給焦鵬遠蓋上。司機頭也不回地說:

「不用蓋,你動,他會醒的。這是他的老習慣了。他平時缺覺,一跑遠道,開不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等他醒了的時候,車裏發生什麼事他又全知道。有點邪J刀L。」

「好好開你的車。」焦鵬遠沒有睜開眼睛,身體隨車微微搖晃,彷彿仍處在睡眠狀態,似乎輕聲說話並不影響他入睡,「以後你給我開車的機會不多了。老馮,我突然想起七二年被意外從五七幹校召回,參加林彪專案組的一件小事。林彪的司機對我說,林副統帥經常失眠,躺在床上睡不著,就讓司機半夜三更拉他出去轉車。專走那些坑坑窪窪的路,有時乾脆把車開進凍得邦硬的農田,橫著在田梗上跳著走。林彪的身體在車裏左搖右晃,裹著件軍大農,這樣卻睡著了。司機見林彪睡著,就把車停下,後面跟著的警衛車就地警衛。林彪的車就這麼停在野外,停在農田裏;一停四五個小時。我當時聽了這件事,僅僅是覺得林彪毛病太多,他又怕水聲又怕亮光,不顛他還睡不著。現在猛地想起來,還真受感動。他這是戰爭條件下養成的生活習慣,在當上副統帥的和平時期也還是改不了。老馮,以後我是不會整天東跑西顛,忙著下基層了。車也用不著了。那你怎麼解決我的失眠問題呀?車是我的腿,但它也是我的床……床沒了……

焦鵬遠又睡著了,兩隻手輕輕握住大蘋果。

焦小玉大鬧市委書記樓的事情第二天就傳遍了市委,尤其是在檢察院更是議論紛紛。有人說她妨礙執行公務;有人說她是又想當大義滅親的英雄,又想當貞節孝女,跟又想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差不多;還有人說她是兩面間諜,先充當了焦鵬遠在反貪局的間諜,後又充當了反貪局在焦家的間諜;有的話更難聽,乾脆罵她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方浩把周森林、陳虎叫到他的辦公室,研究解決焦小玉問題的辦法。

周森林一愁莫展地說:

「現在機關裡說焦小玉什麼壞話的都有。好像應該隔離審查的不是叔叔,倒是侄女。起訴科一位副科長半開玩笑半認真他說什麼焦小玉說到底是個汙點證人,她同樣是既得利益集團的重要成員。我把這個副科長狠狠克了一頓。」

陳虎挽著臉上的刀疤說:

『俄聽到一種更離奇的說法。說是方書記專門安排焦小玉到焦家大鬧天宮,目的是配合對焦書記的隔離審查,有意羞辱焦書記,摧毀他的精神防線。荒唐到惡意中傷的程度。我看他們是有意利用焦小玉這件事,把水攪渾。」

「小玉成了我的替罪羊了。」方浩用開水服下兩片葯,「市委某些中高級幹部對我不滿,又不便明說,就拿焦小玉當炮彈,目的是把我這個忘恩負義的野心家轟倒、炸平。對這些同志的腦筋轉彎,要給他們一些時間。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他們對焦書記有感情,這是很正常的。你我對焦書記就沒感情?我看也是很深的。焦書記作為黨的一名高級幹部,能與一般幹部打成一片,交了不少工人、農民、個體商販階層的朋友,有相當的個人魁力。能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我就不如他。他現在犯了罪,那是另~回事。我一向的看法是功不掩罪,你過去有多大的功勞,犯了罪還是要懲罰;同樣,罪不掩功,今天不管犯了多大的罪,也不能抹殺他過去的功勞。當時,焦小玉奮不顧身地撲向汽車,焦書記的臨機處理很正確嘛。他反過來安慰小玉,說你對得起黨,這才是根本。他還幽默地跟焦小玉開了幾句玩笑,說要是蘋果能保證平安,那要保險公司還有什麼用。焦書記真是有大將風度啊!連我們這些辦焦書記案子的人,當他真的被隔離審查時,還都在想焦書記的好處,何況一般幹部呢,何況焦小工呢。親情是割不斷的,只要它不影響大的原則。陳虎,你跟小玉接觸比較多,你怎麼看她情緒上的這次波動?」

「其實近來我跟她接觸很少,連一次私下接觸也沒有。不過,沒有接觸,好像比過去更了解她了。在整個的偵查過程中,我覺得有兩個女人付出得最多。一個是陶素玲,她付出了年輕的生命。另一個就是焦小玉,她付出了親情。小玉遭受的精神煎熬,讓她都快變成老太婆了。看著就讓人心疼。誰也不能分擔她的痛苦,因為這種痛苦是由她既是焦鵬遠的侄女、焦東方的妹妹,又是辦理此案的檢察官這雙重身份所決定的。外界根本幫不上忙。即使將來本案偵查結束,她的痛苦也不會結束,甚至更深。」

周森林插了一句:「要是給她去掉一種身份,從現在起不再參與偵查了呢?」

「晚了,」陳虎狠狠敲了一下腦袋,「當初讓焦小玉參與此案,可能是個錯誤。我們只顧破案利用她和焦東方的兄妹關係找到突破口,而完全忽略了她內心的感受。現在反思起來,有點太殘酷了。」

周森林阻止道:「陳虎,你這麼說有點離譜,你把我們說成什麼人了?」

方浩把茶杯推到陳虎跟前。「老周,不要打斷別人的思路。陳虎,你接著談,想談什麼都行,反正門是關著嘛。」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我是有意識地利用過小玉和焦東方的兄妹關係,給破案提供方便。而且不是一次、兩次,是八次、十次,利用了多少次都說不清楚。而且每次我都留了後手,一旦小玉倒向焦東方,我能及時捐斷信息,變被動為主動。方書記、周局,現在想起來,我在感情上和小玉一直原地踏步,沒有進展,是我從內心深處一直沒有對她完全相信,有相當的保留成分。就偵查策略上說,不能說我錯了;但就人格而言,是我錯了,我對小玉感到很慚愧。在她面前,是我錯了,有時我都抬不起頭來,不敢直觀她的目光。」

方浩感慨地長嘆一聲:「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這麼坦誠的肺腑之言了。」

「方書記,周局,這些話不說出來,我的精神也快崩潰了。怪不得有人說,檢察這個行當就不是人能幹的營生。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我們每天處在高度緊張和陰暗面的漩渦裡,難做人吶。小玉這次情緒波動,我看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她去緬甸。泰國緝捕逃犯,生命安全處在高度危險中,又得了奇怪的熱帶病,現在還沒完全康復。聽醫院說,這種熱帶病即使治好了,以後還會周期性的發作。」

周森林點點頭說:「陳虎,你沒結婚,所以我們也沒告訴你。小玉確實病得不輕。醫院說,小玉已經閉經了。大姑娘不來月經,不是個好兆頭。醫院也沒查出是什麼原因。唉。」

陳虎的心咯瞪一下,但神情保持著平靜。如果此刻焦小玉同意嫁給他,他會毫不猶豫地同她結婚。他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了。他現在惟一能做的,是讓組織上還給焦小玉一個公正的說法。

「小工身體的嚴重失調,使她的情緒處在不穩定的狀態。物質決定精神,身體不適是她精神浮躁的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涉及心理學上的理論問題。我認為她處在理性向人性復歸的過程中。人性是先天的,理性是社會賦予的。所有的遊戲規則,包括法律,都建築在理性的框架上。而較少考慮人性的因素。法律無情,就是這個道理。人性只是被壓抑,並沒有消失。當理性完成了它的任務時,人就會退出遊戲,理性向人性復歸。我認為,在焦小玉的潛意識裏,她的理性已完成了任務。不是麽,她的理性使她大義滅親,把親人送進了監獄。這時候,她不自覺地向人性復歸,內心深處充滿了對叔叔、對哥哥的內疚和犯罪感,渴望得到親人的諒解,所以她才會強烈地要求見焦鵬遠一面,才會說出請求叔叔原諒她的那一番話。方書記,不客氣地說,你剛才說焦鵬遠有大將風度那一番話,也是處在理性向人性復歸的過程中,所以你才會由衷地想起焦鵬遠的優點。現在已經沒有人稱焦鵬遠為書記了,但你還是用老稱呼來稱呼他,也是這個道理。」

「陳虎戶周森林拍了桌子,「太放肆了,對方書記怎麼這樣無禮!」

「老周,」方浩壓住了周森林的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隻唯上,不唯真。陳虎很有學問哩,比你我都有學問。再說我說過了,門關著,說什麼都可以。出去就不能這樣說了,我們還沒到理性向人性復歸的時候。從隔離審查到提起公訴,還有很長的路,不靠理性靠人性,非犯錯誤不可。陳虎,別讓老周給你嚇回去,接著講。」

「謝謝。方書記,其實我也是假勇敢,知道你不會生氣,才敢瞎說一通。要是我判斷你會生氣,我也沒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

「你膽子還小呀。」周森林尷尬地笑著說。

「既然小五處在理性向人性強烈復歸的過程中,她難免還會做出出格的事,這才是我擔心的。方書記說得很對,我們還沒到理性向人性復歸的時候,再說人性中又有許多弱點。但我們又不能用行政和紀律手段,阻止小玉向人性復歸的過程。那樣對她更危險,被壓抑的情感會有個大爆發。再說,壓抑下去,對她的身體,對她的精神,都沒有好處。說不定,一個這麼好的姑娘,會毀在我們手裏。」

「那你說怎麼辦?」周森林對陳虎所言焦小玉會毀在我們手裏這句話很反感。「陳虎,不是我批評你,你對小玉的關心來得是不是太晚了點?馬後炮!你在方書記這裏還是逞起能來了。我們能毀小玉嗎?說話沒輕沒重,蹬鼻子上臉。你要是我兒子,早打你一巴掌了。」

「陳虎,周局對你的批評,我也贊成。你是小玉的頂頭上司,你對她的關心確實少了點。當然,我和周局也有責任。你有沒有個具體的解決辦法呢?」

「我不是心理醫生,小玉現在又非常拒絕我,我找她談顯然不合適。小玉現在能接受的是周局。周局是我和小玉的老大哥。」

「你別給我戴高帽子,說正經的。」

「你是老大哥嘛。方書記宮太大,找小玉談,她難免有顧慮。小玉見了焦鵬遠一面,還拚命送上個蘋果。應當說,她對叔叔的內疚感和犯罪感所積累的能量,已經釋放出了一部分。剩下的是她對哥哥焦東方的內疚感和犯罪感了,這塊還沒有釋放。她從小和她的東哥一起長大,兄妹感情很深。而她又始終圍繞著焦東方偵查、取證,所以她對焦東方的犯罪感應當比對焦鵬遠的犯罪感還要強烈。我建議組織上給她一個釋放這塊能量的合法機會。」

「嗯,」方浩站起來踱步,「你的建議值得考慮。其實,對小玉同志負責與對案件調查負責是一致的。陳虎,你的理性向人性復歸的理論,我也不敢全部苟同。理性和人性除了對立的一面,還有統一的~面。而你把統一的這面給忽略了。理性是人性的升華,理性是人性的保證。沒有理性做屏障的人性是原始性。人類自進人契約社會,原始的人性就沉降地表之下了,因為它不適合人類提高生存質量。好了,我們把哲學話題打住,研究一下案子。老周,你說吧。我以後也別什麼事都包辦代替了。」

周森林笑著說:「陳虎,以後不敢在聖人面前賣三字經了吧。侃哲學,你還嫩點,你不知道方書記學的就是哲學?能讀英文原著,你行嗎?」

「我要是行,不也當上政法書記了。」陳虎嘿嘿笑著。

「你野心還不小呢。告訴你一個重要的發現,你出國緝捕郝相壽期間,我們在核查證據時發現了一個重要的情況。你還記得焦東方送給焦小玉十萬美元這件事吧?」

「當然記得。」

「其中有一萬美元是連著號碼的?」

「是呀。這連著號碼的美元,是楊可從何啟章保險櫃偷走的那一筆美元。」

「對,就是這筆美元。經中國銀行鑒定,連號的一萬美元是假鈔。」

「假鈔?」陳虎詫異地叫了一聲。

「百分之百的假鈔。你把假美元的來龍去脈查清楚,這有可能是另一起大案的突破口;當然,也可能何可待與焦東方都不知道這是一筆假鈔,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動過這筆錢。這件案子交給你去辦。必要時可以請市公安局協助調查。」

「是」

「你怕還要跑銀行幾趟,印刷紙、油墨的出處,與其它版別假美元的比較等等。這是個技術性很強的活兒,又不能久拖不決。提起公訴是要這些作證據的,現在證據本身卻出了問題。」

焦鵬遠被車隊送進了公安醫院。立刻對他的身體進行了全面檢查。除了心臟早搏沒有發現其它疾病。第四天晨,車隊向目的地進發。

押解焦鵬遠的奧迪車隊在警車的引導下,不受阻擋地駛向目的地。沿途各路口的交警接到了命令:在車隊抵達前十五分鐘,禁止其它車輛駛入快車道;車隊駛過後,快車道再對其它車輛開放。

沿途各個路口增加了警戒。

焦鵬遠看了一眼人行便道上突然增加武警遊動哨,又閉上了眼睛。他一生不知多少次在象著著權力與尊嚴的車隊護送下駛過街道,但這一次車隊卻是他失去權力與尊嚴的出行。

在沒當上高官之前,他也騎過自行車,擠過公共汽車,並不理解權力與交通工具、交通方式之間有什麼內在的聯繫。後來,官做得越來越大,他才知道交通方式比交通工具更能體現權力的內涵。大款你能買得起六米長的卡迪拉克,但遇見紅燈你得停車,花再多的錢你也買不到獨佔快行道行駛的權力,更不敢逆道行駛。而他僅僅憑著座車風擋玻璃上的一張卡片,甚至不需要這張卡片,僅僅憑著他車牌的字頭和號碼,就能獨佔快行道,甚至逆行,任意拐彎。從此,他再也不能獨佔快行道、逆行、任意拐彎了,這個權力將分配給接替他職位的人。想到這,他睜開眼睛,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也在閉目養神的馮明光。

「者馮,有個問題我沒想明白。你是專搞反腐敗的大員,這個問題得向你請教。』」

「老焦,你太客氣了。咱倆雖然沒在一個部門工作過,但無論是按級別還是按職務,過去你都是我的上級。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還要請你配合哩。有什麼問題,共同切磋。」

「是關於一個名詞的解釋。有個新名詞——權力尋租。說腐敗是權力尋租現象。權力尋租是當權者一方,權力求租是行賄者一方;你尋租,我求租,於是就有了權錢交易。是這麼解釋吧?」

「嗯,權力尋租是一些理論家從西方政治學翻譯過來的新概念。黨的文件上沒有正式使用過這個名詞。名詞的解釋權,也不在我手裏呀。」

「私人談話嘛,不要那麼拘謹。我覺得這個名詞不準確。能夠租用的其實並不是權力,是某項具體的政策。當權者出租的是政策,而不是權力。政策和權力還是有區別的。能夠租出去的都不是真正的權力。比如說,一個大富豪,他想用一千萬租用出行時獨佔快行道的權力,租用逆行和隨意拐彎的權力,這肯定是花多少錢也辦不到的。所以,腐敗不是出在權力上,而是出在政策上。什麼東西在政策上卡得越緊,想租用這個政策撈好處的人出價就越高。所以,歸根結底毛病出在政策上,並不是出在權力上。比如說,外匯額度在政策上卡得緊,那麼就有人花大價錢買額度指標。外匯額度一市場化,政策透明了,也就沒有人花錢去買額度指標了。而政策的制定者,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充其量只能制定一些地方性法規。所以我琢磨著,反腐敗歸根到底是政策本身沒有毛病。政策透明,沒毛病,就沒有人租用這個政策,公務員想腐敗也腐敗不了。政策不透明,黑箱操作,有毛病,想租用這個政策的人就多,公務員不想腐敗也抗不住誘感。老馮,我是一直在想,何啟章的事件,我究竟該負什麼責任;一直在想,該吸取什麼教訓。至於個人榮辱,我是根本不考慮的。我自認為仍然是黨員嘛。」

馮明光沒有表態。辦理如此高級幹部的腐敗案件,在馮明光是第一次。他知道,焦鵬遠雖然被撤消了黨內外一切職務,隔離審查,但他的高級幹部的架子沒有倒,哪怕是隨意談吐也是很高的觸及原則的大手筆,不好對付。一般罪犯的心理防線的崩潰,在他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所謂政策攻心,在他身上也不會有任何作用,因為他本身就參與制定了許多政策,他曾經是權力顛峰的一部分,他甚至能說出某項政策和決議的討論稿和定稿有哪些區別,以及討論過程中由什麼人參加和發生了什麼樣的爭論,而這些文字以外的東西是外界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車隊駛入了焦鵬遠的遠郊別墅。他暗暗吃驚,連這個地方他們也知道了。他的心中開始惱怒,怪不得馮明光說這個地方應有盡有。會讓我滿意,這簡直像帶小偷去指認他的作案現場。你們這不是對我進行人格嘲弄嗎!

內心的惱怒使他面色嚴峻。下車後,他看了看停車場上的七八輛奧迪,心中又大吃一驚。他從車牌字頭和號碼認出林先漢、張廣大、孔祥弟、千鍾等市委常委的車全集中在這裏了。難道他們被集體隔離審查了?不,不會。焦鵬遠在心裏迅速對自己的想法作出了否定。他們肯定是被召來進行表態式的談話,與我劃清界線的表態;也許更糟,是對我的問題進行各自的揭發。對我揭發與否,決定著他們的去留;揭發好得以留任,揭發不好或拒絕揭發將淘汰出局。

焦鵬遠親身經歷過的政治經驗告訴他,昔日的助手們只有一種選擇——揭發。林彪集團的成員是這樣,「四人幫」集團的成員也是這樣,無一例外地向組織繳械投降。這無需政策攻心,只需要認清誰勝誰負;反過來也一樣,「四人幫」得勢時,各省的革命委員會都向江青寫了效忠信,林彪得勢時,全軍全民高呼:「視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現在,我是輸家,他們的屁股只能坐到贏家的板凳上。

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與他一同下車的馮明光微笑著說:

「到了。老焦,這個地方你不陌生吧。中央一位領導同志專程而來,借你這個地方,召你和市委其他常委個別談話。請進吧,在二樓。」

立刻過來兩名工作人員,一左一右地守護在焦鵬遠左右,擁著他進入主樓大堂。

一進大堂,焦鵬遠怔住了。他看見林光漢、張廣大、孔祥弟、千鍾等人,神色緊張地坐在沙發上。顯然,他們等候著決定命運的召見。

坐在沙發上的人看見了焦鵬遠。林先漢本能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又無奈地坐下。

焦鵬遠怔怔地面對昔日的班子站了兩分鐘,時間在這裏凝固了,空間在這裏被壓縮了。談話還沒有開始,但勝負已見了分曉。焦鵬遠和他的常委班子,在沉默的兩分鐘對峙中,互相成了對方的魔咒。常委們透徹骨髓地知道,昔日的焦書記已經山窮水盡,而焦鵬遠知道常委們已經背棄了他。

「這邊請。」馮明光督促說。

兩名工作人員擁著焦鵬遠上了樓梯。馮明光跟在後面。

馮明光把焦鵬遠請進了二樓最東頭的一個房間。

「老焦,你先休息一會兒。要喝什麼,你儘管跟他們要。他們倆陪著你。輪到你的時候,我會來請你的。」

馮明光出去了。

焦鵬遠在兩名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在這個房間等了兩個小時。他以為,在這兩個小時裡中央來的領導在分別找市委其他人談話。他在心裏盤算著常委們已經在揭發他了,痛哭流涕地揭發。

與此同時,坐在一樓大堂的林光漢等其他常委也等候了兩個小時。他們在心裏盤算焦鵬遠此刻正在向中央領導交待自己和其他常委存在的問題,自己該如何爭取主動呢?

中央領導同志還沒出現,談話還沒有開始,僅僅是時間滴滴答答地流失,焦鵬遠和他的常委班子這塊昔日不可動搖的鐵板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裂縫。只要輕輕一擊,由於受力木均而自我緊張的鐵板就會四分五裂。

三個小時後,中央來的領導分別找林先漢、張廣大、孔祥弟、千鍾等人談話。進展非常順利,他們無一例外地表態要與焦鵬遠劃清界線,認真檢查,積極揭發,在思想上和行動上與黨中央保持一致。千鍾哭得幾乎暈過去,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戴罪立功。

輪到召見焦鵬遠時,已經是在他抵達後的第六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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