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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第34節
唐璿兒抱著栓兒在菜市場的進口看見了貼在牆壁上的省城嚴打追逃的通緝名單和照片,排在首位的就是「大魚」。唐璿兒的心就揪緊了,她慌張地看了看周圍,人們進進出出的沒人注意她,她就揭了有「大魚」照片的一張揣進兜裡,匆匆忙忙選了幾樣菜就回租住的那幢居民樓了。

「大魚」是在到省城的那個早上從電線杆子上看到的這處房屋出租的小啟示的。房子在大學的校園裏,隔著一排鐵柵欄,樓後是一個大操場,視線很開闊,從窗戶裡可以看到大門口的一切動靜。房主是大學化學系的一個講師,到上海攻讀博士,家屬和孩子辦了陪讀,三年內不回來,房子暫時空出來,他就讓他的姐姐幫著租出去補貼家用。「大魚」認為租住在居民區裡是最最安全的,尤其是大單位的家屬院。大學裡有保衛處,可宿舍樓由派出所管,結果是兩不管,居委會算個屁呀。那麼多的知識分子,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啥閑事不管,樓道多日無人打掃。前邊樓裡的住的研究生老用電爐子,保險絲常摧,可同樓住的校長連個屁也不敢放,老師們也就是三三兩兩的議論議論,誰也不敢出頭去找他們說說。「大魚」心下高興選著了好地方,公安局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到居民樓裡挨家挨戶地進行盤查,這是「大魚」在逃亡生涯裡總結出來的經驗。

「大魚」沒有露面,那個講師的姐姐只看了看唐璿兒的身份證,收了四個月的租金就再也沒來過……

自從租住進這家民居,「大魚」總是足不出戶,他與外界的聯繫除了房主留下的那台破電視,就是唐璿兒隔三差五齣去買菜時順帶著捎回一些信息……

近一個時期「大魚」常獨自一個人喝悶酒,他是在下最後的決心,他愛唐璿兒,但不能把心裏的事告訴她……

他曾託人從雲南買回兩顆手榴彈,現在這兩顆手榴彈幾乎就沒離開過他的身子。

他在窗戶的縫隙裡偷偷看著外面的陽光。陽光挺美好的,但他不能在戶外盡情地享受,他不能在他採取行動之前暴露他自己,他只在深夜出去過幾次,唐璿兒不知他去了哪兒,後來他就畫一張草圖,唐璿兒問他畫的是什麼,他說是他們未來的幸福藍圖,唐璿兒總是挺可愛的,他說什麼,她信什麼。

這時他聽見兩聲叩門的輕響,這是他和唐璿兒約定的暗號,唐璿若出去,回來必先敲兩下以示不是外人闖入。然後他聽見鑰匙滑動鎖子的聲音,他迅速從窗簾的縫隙處立起身來,隔著臥室的門縫看著唐璿兒抱著栓兒走進來……

唐璿兒把栓兒放在一堆玩具裡,就趕快奔進臥室,她說「大魚」你快看,要抓你哩。唐璿兒從兜裡摸索著把那張揉縐了的通緝名單遞給「大魚」,「大魚」看見了通緝令上的自己,他的眉心痙攣地跳躍了幾下,他對唐璿兒說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大魚」獨自在臥室裡喝了將近一瓶二鍋頭……

這是在六月,午後的太陽燥燥地懸垂在沉悶的沒有一絲遊動的空氣中,沒有人意識到在白色熾烈的陽光裡有一種血霧在瀰漫升騰。

下午2點半,「大魚」臉上滾著酒精騰燒後的通紅,步出了他一直閉關著的臥室房門,他將鋸短了槍把兒的五連發獵槍和手榴彈裝進「左丹奴」牌子的黑膠袋裏,唐璿兒哄著了栓兒,迎過來問:「『大魚』,你去哪兒?外面在抓你,大白天的,你不能出去!」

「唐璿兒,你帶著栓兒在家等我,我辦完事就趕回來帶你和栓兒離開這裏……不過,如果我5點半還沒趕回來,你就帶著栓兒先回四川老家,我想辦法在那兒跟你們匯合!」

唐璿兒沒有聽懂「大魚」的話,她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要和你分開。

「但願一切順我心意!」那是「大魚」離開家門時留給唐璿兒的話。

下午3點45分。山友轉運站。

臨時工小畢在轉運站的門廳,透過半掩著的大鐵門看見對面有一個男青年已立了多時了,那青年就是「大魚」。轉運站門前是一條東西向的細長的小馬路,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的,「大魚」一副漫不經心等人的樣子並沒有引起臨時工小畢的特別注意。

時而有人進來,小畢就把鐵門開開,時而有人出去,小畢就把鐵門關上,來結帳的運貨走的,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

約摸又過了一刻鐘,「大魚」開始向轉運站門口走來。

「大魚」已站在了鐵門前。

鐵門是那種舊鋼筋棍焊接的豎狀的兩面相透的隔檔門,裏外兩面的人隔著鐵門開始說話。

小畢:「你找誰?」小畢昨夜打一宿麻將,無精打采地問。

「大魚」面無表情,眼睛裏滿布著嚴重失眠造成的網狀縱橫交織的紅血絲。那紅色直露著一種即將暴發的危險,可是小畢全然沒有理會這份灼人的危險。

「我找徐山大徐總經理!」

「喲,徐總經理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他不在!」

「我是給你們老闆送錢的!」沒等小畢反應過來,「大魚」已旁若無人地進了院子,他似熟門熟路地往右邊的側門走去,小畢梗了梗脖子沒再搭理他。

轉運站的院子並不大,堆滿了各樣貨物,在院子的東頭靠牆根前有個窄窄的露天樓梯,順樓梯上去之後的二層樓有四五間小房,過道窄的僅能容一個人走動,過道前邊僅有沒膝高的一道鐵護欄,彎腰從鐵護欄望下去可以望見樓下闊大的堆滿貨物的倉庫。「大魚」從東向西看見第一個門關著,第二個門也關著,第三個門半開著,「大魚」跨過這幾個房間徑直奔向最裏邊的一個房間。那是轉運站的財會室。

財會室裡。會計李志和出納金波兒正在同前來結帳的幾個人說話,冷不防看見一個青年用槍抵住了李志的後腦杓,一屋子人都驚愕地呆愣住了。「大魚」從容不迫地把開了蓋的手榴彈放在桌子上問:「你們老闆徐山大呢?」

「他,他不在!」李志牙齒抖著發出了響聲。

「誰拿著保險櫃的鑰匙?」

金波兒向後挪動了一下,槍響了,散彈射在金波兒的左腿和左臂上……

這一槍暗含的殺機是這屋裏的每個人都明白的,人們對流血和死亡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保全自我就成了每個人不必溝通和交流的自然心態,這無疑是「大魚」想利用而又可大肆加以發揮的東西。

「誰動,誰動我就打死誰!」「大魚」威脅道。

血色開始在屋中蔓延,人們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不能動也沒有人敢動。

「把保險櫃打開!」「大魚」已體驗過了他那一槍的實際效果就如預想的一樣,在短兵相接中他已經有了充分的自信和把握。

金波兒拿出一串鑰匙遞給李志,李志猶疑著接過來看看「大魚」,又看看屋裏其他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他不敢怠慢地抖嗦著打開了保險櫃……這時,轉運站的二老板保軍聽到響聲以為是樓下貨垛子倒下了,便從半開著門的那間屋裏睡眼惺忪地走出來,隔著鐵欄桿探頭往下查看,「大魚」一把從外邊把他拽了進來,「大魚」操槍立在門口,門虛掩著留出一條縫,他站在這個位置既可以控制屋裏的局勢,又可以觀察到下面的任何動靜,進退都可,看來這一定是「大魚」事先就計劃好了的。

「那個包裡是什麼,貨款吧,有多少?」「大魚」指著其中一個交貨款的人手裏的大哥大包。

「四……四萬!」交貨款的人顫顫驚驚地回答。

「把包遞給他,把保險櫃裡的錢裝進去!」「大魚」又一指李志。

李志的手停在保險櫃最下層的那一捆錢上,他的心裏打著壞主意。

「磨蹭什麼,快點!」李志把報紙裡包著的幾捆錢全部塞進遞過來的黑皮包裡,然後「大魚」又讓李志將床單撕成5公分左右的條狀,讓幾個人互相捆綁。金波兒因受傷未捆,但「大魚」命他把電話線扯斷,將話機裝入自己攜帶的膠袋裏。

眼瞧著「大魚」從容地收了錢就要走了,二老板保軍急得直想從窗子口向外求援,可是他看到「大魚」手裏的槍和開著蓋的手榴彈,又沒那個膽量了。這時只聽「大魚」說道:「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大魚』,十分鐘之內誰也不許動,誰動就打死誰!」

「大魚」閃身消失在門外。

金波兒趕緊從被子底下摸出手機,那手機是他中午睡覺時隨手掖進去的,他握著手機的手因突臨的這場劫難造成的疼痛和緊張而顫抖不已。別的手都捆著,他只有一個心思就是趕緊報案,他想那個搶劫犯現在正在下樓,待會鐵門一響搶劫犯就真的跑了。他的血就白流了,沒想到他從驚駭裡還未鎮定下來,「大魚」竟幽靈般在半分鐘之後又再次出現在門口,「大魚」根本就沒走,他站在門外面想看個究竟,這時誰要是出來追他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大魚」審視屋裏的每一個人,金波兒早已下意識把將手機嗖地靠到了身後……

這一次屋裏的人更不敢妄動了,直到聽到鐵門的咣當聲,二老板保軍禁不住將頭貼著窗子向外張望,「大魚」站在樓下似乎料定他的頭必定在窗上,反身舉著手榴彈沖著保軍做了個投擲狀,保軍嚇得趕緊縮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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