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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第45節
鄭英傑高燒39度,一早就到醫院輸液去了。他的腿處胳膊處都有擦傷,尤其是右屁股上被一個三角掛棱兒的角鐵給硌豁了。醫生給做了清理縫合。

「你好好的怎麼就成這樣子了?」赫運光他們趕到醫院探望鄭英傑時,鄭英傑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躺在病床上。

「夜裡下雨可能著了涼,可能早燒起來了沒當回事兒,早起出門鍛煉不小心在樓梯上崴了腳,不知怎麼就把自己摔成這樣了!唉,歸根結底還是老了,這年齡不饒人啊!」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又看了看跟在赫運光身後的白雨說:「這工作上的事將來還得多靠他們年輕人啊,要是允許,我現在就想退了,好給他們年輕人騰位置呀。過來白雨,假幣的事赫局跟我在電話裡說了,多虧你心細,要不弄得咱公安局發還的是假幣,傳出去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你這可是功上加功,赫局,白雨真是不錯的好苗子,好好培養培養,前途無量呀!怎麼樣,調查有眉目了嗎?!」

白雨趕緊從赫局長身後走到鄭英傑的床邊,附身握著鄭英傑的手說:「鄭局,你好好養病,保重身體,案子上的事兒有我們呢,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白雨說這話的時候感覺鄭英傑的手微顫了一下,這微顫像電流傳達給白雨,白雨的心底似被什麼點擊了一般,瞬時產生了說不清的直抵靈魂深處的某種觸動……

白雨從醫院回到局裡,也似染了什麼病疾一般渾身發冷,為什麼這一系列的案子明面上看似簡簡單單,而實際辦起案子來卻是令人無從下手?即使有處下手而查起來吧卻越查越成為瞎案。他煩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沈力不耐煩地說:「頭兒,你走來走去像無家可歸的野狼似的,煩不煩呢!你倒是說,這案子到底怎辦?」

「沈力,你這話也病的不淺,野狼本來就沒有家,沒家就無所謂歸與不歸,有家的狼還叫野狼嗎?」周文摳沈力的字眼。

「我現在腦子裡是一盆子漿糊,我回宿舍休息一會兒,要是我睡著了,沈力你過一個小時記著叫醒我!」

白雨的宿舍在特勤大隊所在的市局大院東側那幢二層小樓裡,窗外是幽深僻靜的幸福大街,街兩旁是經年的法國梧桐樹,茂密的枝葉互相牽連著,像手拉手的姐妹,讓那條僻靜的街道在樹葉的陰柔裡又增了幾許嫵媚。白雨站在窗前看著街樹卻想起了劉今,不知劉今現在怎麼樣了?自己一忙起案子來就什麼都忘了,自那日醫院裡匆匆一別,他再也沒見過劉今。他就是再忙也應該抽出時間去看看劉今,忙案子是他自己為自己尋找的借口,他是在極力迴避著情感裡不可觸碰的一份脆弱,他是怕面對劉今生命裡的令他無法承受的某種隱密?於他來講,不敢承受就只能承擔傷害,傷害劉今也傷害他自己。他在手機上撥了劉今家裡的電話,卻又猶豫了,最後他還是沒有按發射鍵,而是將那個號保留在手機的屏幕上放在枕邊,倒頭便睡了,夢裡不知時光的飄移和人生的陰晴,夢裡,有一些瓦灰的花瓣紛紛飄落,有一些清清冷冷的微笑被雨打濕了,又在風中化成火焰……

敲門聲就像燃燒之後的灰塵覆蓋了所有的夢。他聽見敲門聲就從夢裡坐起來,那時,晚霞裡有一種垂幕凝血的紫黑正一點一點地塗抹著本真的天空。

白雨以為是沈力來叫他醒覺的,就有些不大樂意地嘟嚷著說:「你看你,像催命的,早不來晚不來,人家剛睡著,夢也做的正美,全讓你攪了!」他一邊說一邊踢踢踏踏穿著拖鞋走過來擰開了暗鎖。他萬沒想到站在門外的竟是南可!

「南可!你怎麼來了?剛才我還以為是我們處裡的同事招呼我起來呢!噢,請進來吧,我這兒亂得都下不了腳!」白雨一邊讓南可進屋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散亂在床上的衣物掖掖藏藏的,南可其實全沒有聽見白雨在向她說什麼,她也不關心白雨的屋子是整潔還是混亂,她是在絕望的境地裡掙扎了再掙扎才下決心來找白雨的。

她來找白雨也不是想白雨能幫她什麼,她只是覺得白雨是惟一可以信賴的人。心裡淌著血的南可啊,就像一個失血過多的人對水的那種自然渴望而渴望見到白雨。那個夜晚,她借著雷鳴和閃電是看清了那個攀爬跌下的人影的。她就是在那一瞬間大腦因驚愕和憤怒而變得一片癡白……

她把自己反鎖在屋裡,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她拒絕給母親開門,那個她一向愛戴和崇敬的母親現在在她的心裡恍如陌路中人。母親在門外把嗓子都哭啞了,她也漠不關心,她甚至不在乎母親在那一刻和以後的所有時日裡的任何遭際。一個至親的人就像是被心底裡撲不滅的憤怒的大火頃刻間燒成灰燼了。灰飛煙滅之後,她感到生命已成為一具空殼,僅剩下被燒痛的神經的骨架在靜默中顫慄著……

白雨一點也不知南可生命裡發生的這些事,他隻覺得多日不見,南可變得有些怪異,而他在懵懂和尷尬的境地裡隻想到水房用涼水沖一把臉把困頓和懶散一起沖走。他客氣地讓南可坐在剛收拾整潔的床上就端起臉盆去水房了,南可就是在白雨去水房洗臉的這個空檔無意間發現牆上斜掛著的那把六四式手槍,與死亡相關的念頭只在這一剎那就形成了,她臉上不知為什麼露出了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微笑,那微笑裡暗含著這樣一些意思:我為什麼要來找白雨?因為他手裡有槍。那把槍可以幫助我解脫所有的不幸和苦惱。槍,在她來找白雨前只是一個潛在的意識,像天空中難以捉摸的雲彩,無形勝有形地壓迫著她。現在,她不管不顧地從牆上取下那把槍,她不懂得槍械原理,但她在看電影的時候知道要拉一下槍栓兒,她還在書上看過和學過,她只要摳動扳機,她的一切苦惱就全部解脫了。她一味地沉在解脫的快樂中,那時白雨已從水房端著臉盆心情平靜、沒有任何預見地往自己宿舍走……

沈力那時看白雨走的時間不短了,就說,白雨這小子果然睡過去了。我去把他敲起來。沈力就從辦公樓溜溜達達地來到白雨住的這幢小樓。他一邊走一邊自得其樂地吹著「鈴兒響叮噹」的口哨,樓道裡靜清清的。沈力的口哨便越發地顯出樓裡的靜和口哨的醒耳。他快走到白雨的門口時,就看見白雨端著臉盆從水房裡出來,他停止了吹口哨,向著相向而來的白雨說:「頭兒,我還以為你被美人扯住後腿了呢,幾點了你還不回辦公室!」

白雨手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又指了指屋子裡。

沈力並沒明白白雨的意思,他以為白雨故弄玄虛更緊走了幾步,一推門,白雨聽見了屋裡傳來的槍膛裡發出的悶響……

南可將槍抵在心臟上扣動了扳機……

白雨衝到門口看見屋裡的一切,一下子就傻到那裡了。

沈力看到躺倒在血泊裡的南可,一心隻想著趕緊送醫院去搶救,隨手就把南可手裡的槍給撥開扔到了一邊,他感到那槍膛還是燙熱燙熱的……

其實南可是搞醫的,她知道心臟的準確位置,那一槍正中心臟,所以南可根本是沒救的。沈力事後才知道自己給白雨幫了天大的倒忙。他不該把南可手裡的槍給撥拉掉,這使得白雨在這件很糟的事情上糟上加糟。

首先,南可是死在白雨的屋子裡,握在南可手裡的槍又被沈力給劃落掉了,現場也已弄亂。沈力越是強調槍確是南可自己開的且槍就在南可的手裡這一細節,越令人感到沈力是在幫白雨開脫和掩蓋。社會上有傳言說興許是白雨將南可打死偽造了現場把槍放到了南可的手裡呢。雖有沈力作證可沈力是白雨的手下說不定兩個人定了攻守同盟呢!而南可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有待於進一步的調查和法醫鑒定。

自南可死的那天起,白雨就被隔離審查了。

白雨想不通南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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