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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之刃》第24章
鍾葭還是天天給孫略打「騷擾」電話,表達綿綿愛意,而且越來越頻。孫略沒辦法,就以影響工作為由,規定一天隻準早中晚打三遍電話。鍾葭無奈同意了,她腦子一轉,開始發手機短訊,並要求孫略每天至少給她回兩個短訊,還要有熱情。這更一下要命,孫略心緒不好,成天又忙得不可開交,哪有心情寫那些柔情蜜意的話,無奈,隻好悄悄讓林闊把他給女友的肉麻短訊,發到自己手機上,再轉發給鍾葭。孫略十分尷尬,他應付不了鍾葭難纏的愛,又怕鍾葭傷心,影響西苑的工作。

但鬼精靈的鐘葭還是感覺出孫略的變化,她也太想孫略了,就借口工作上的困難,天天磨著孫略來西苑,否則,她就要回來「彙報」工作。

孫略意識到西苑必須去了,鍾葭癡迷如此,非出事不可。但自己不能去,自己去,不僅冷不了鍾葭的感情,弄不好還會跟著燒起來,上次鍾葭已然要留宿自己。他想到了夏青霜,夏青霜是絕對有威嚴的人,鍾葭對她非常信服,只有請她去一趟。

儘管已經成了很默契的朋友,但第一次和夏青霜談自己的私事,孫略仍其其艾艾的。他如實地講了自己和鍾葭之間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請夏青霜去西苑,一是看看工作上的事,二是穩定鍾葭的情緒,有機會還要冷冷鍾葭對自己的感情,但一切以不影響工作、不傷害鍾葭為準。

夏青霜早就察覺孫略的電話象壞肚子似的,這才明白怎麼回事。這件事很棘手,而且自己對感情方面的事也不在行,但這是孫略的事,夏青霜慨然應允。

這一去來回四天,夏青霜說很順利,不僅穩定了鍾葭的情緒,也對她隱約透露了孫略的意思,鍾葭精精靈靈的一聽就會明白,沒有異常表現,應該是接受了。

孫略向夏青霜道了謝,心裏卻更不踏實了。太了解小妹的脾氣了,她知道自己「變心」,要是哭鬧一場還好,這樣不吱聲,誰知她機變百出的小腦袋裏又要琢磨出什麼奇巧的道來?

第二天,鍾葭沒來電話,沒來短訊,手機也關了。孫略叫聲不好!馬上給林闊掛電話,林闊說鍾葭挺好的,在售樓處忙著呢,孫略這才鬆口氣。

第三天,鍾葭手機依然關機。孫略不放心,中午給林闊打電話,林闊說鍾葭一早出去採買辦公用品,還沒回來。快下班的時候,孫略又打了一次電話,林闊說鍾葭還沒有回來。孫略心裏發慌,讓林闊出去找找,但不能驚動別人。

孫略回到住處,簡單吃點飯,坐立不安地等著林闊的電話。等到九點多,打了兩遍電話,林闊都焦急地說還沒有找到。

孫略毛了:鍾葭出事了!

趕緊給蘇總打電話,請他派人幫助尋找。

門響了,孫略一邊開門,一邊往手機上按入蘇總的電話號碼。

打開門,他呆了,手機也落在地上。

是鍾葭,背著個大大的旅行袋,拎個松鼠籠子,圓圓的小臉變長了,低頭站在門口。

孫略一把將鍾葭拉進懷裏,長長舒了一口氣,撫摸著她的頭髮,埋怨:「怎麼搞得?嚇死人了!」

鍾葭低著頭什麼也不說,靜靜地偎在孫略的懷裏。

良久,鍾葭推開孫略,向他掬了一躬說:「小女子以後給主人當傭人,伺候主人,請主人賞口飯吃。」

鍾葭放下旅行袋,轉身進了廚房。

孫略登時傻了,跟進廚房說:「鍾葭,別這樣,你怎麼可以扔下工作呢?你是銷售經理呀。」

鍾葭回過頭,大眼睛裏滿含幽怨地說:「我沒資格做經理,也沒資格愛你,隻配給你做小保姆,伺候你。」

孫略知道一時半會沒法讓她回心轉意,隻好走出廚房,揀起手機給林闊打電話,讓他暫代銷售經理,並和他編了一套對蘇總和下面銷售人員的說辭。

鍾葭從廚房端出一大碗麵條,放在桌上呼嚕呼嚕地吃,看來是餓了。

孫略心裏有了笑意,哪有這樣給人家當小保姆的?也不問問主人,就自己給自己做吃的。這小鬼頭,生存能力太強了,就是傷心也不吃虧。

鍾葭吃完飯,從衛生間拿出拖布擦地板。給自己做飯沒哭,給主人幹活卻哭了,委屈的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板上。

孫略趕緊攔擋,鍾葭瞪他一眼說:「幹活是做傭人的本分,你總不至於連口飯都不給我吧?」

孫略嚇得不敢吱聲。

鍾葭拖完地,又收拾了一下別的地方,小嘴打起哈欠,她走進臥室。孫略的床是雙人床,她鋪好床,並排放好兩個枕頭,把被子展開,脫去外衣,隻穿貼身褻衣,鑽進被窩。鍾葭臉沖牆,團著身子,輕輕抽泣著。

孫略徹底傻了,做傭人還能睡在主人床上?

孫略不敢招惹她,倒盼望她趕緊睡去。鍾葭困了,不一會兒就停了抽泣睡著了。

孫略愣愣地坐在外屋的椅子上。

鍾葭可比換姐難對付多了!她癡情,還聰明敢幹。她關了兩天手機,麻痹大家,今天一早,扔了經理的活就跑回來。看她這架勢,哪是來做傭人的?簡直是直接做夫妻的!

萬般無奈,孫略給霍子矜掛了電話,霍子矜讓孫略別上火,明天她就過去。

放下手機,孫略思謀半晌也沒有好辦法。隻好不想了,把這件事交給霍子矜吧。

外面雖然有沙發,但害怕鍾葭醒來發現自己不在身邊,認為嫌棄她,孫略隻好走進臥室。

鍾葭睡熟了,身子轉了過來,臉上還有淚痕,卻笑眯眯的。一節渾圓象藕似的胳膊橫扔在外面,胖乎乎的小手還有像孩子一樣的指坑。孫略輕輕地握住這隻救過自己的小手,吻了一下,心中默默地說:「鍾葭,大哥哥實在對不起你。」孫略把鍾葭的胳膊放進被裏,在她身邊睡下了。

一陣刺激把孫略弄醒,睜開眼睛發現鍾葭正在「不軌」,在那裏偷偷親自己的臉。

鍾葭看他醒了,立即哼了一聲轉頭裝睡。

天亮了,孫略起身穿衣服,說:「你給人家當傭人,怎麼睡到主人床上,還對主人不軌?」

鍾葭臉沖牆,氣哼哼地說:「我就是這樣當傭人,你管不著。以後你娶了又漂亮又苗條的夫人,我也要這樣,我還要在你們中間睡,看你怎麼辦?」

真是個孩子,孫略憋不住笑了,說:「你當傭人應該早起做飯伺候主人。」

「美死你,你要做飯伺候我,你結婚以後也要兩口子一起伺候我!」

孫略笑笑,沒說什麼,洗涮完畢到廚房做早飯。

做好早飯,孫略哄鍾葭起床吃飯,鍾葭耍賴皮,非要他喂自己。孫略沒有辦法,隻好喂她,吃完飯,好說歹說才把鍾葭哄下床。

才收拾完,霍子矜就來了。鍾葭和霍子矜很好,經常去她家玩。見了霍子矜,鍾葭的淚水一下子湧上來,委屈地喊了聲大姐,撲在霍子矜懷裏大哭起來。

霍子矜對孫略使了個眼色。

孫略趕忙走了出去。

下班的時候,霍子矜給孫略打電話說把鍾葭接到自己家了。

第二天一早,霍子矜又來電話,說鍾葭勸得差不多了,同意回去工作,但得情緒十分不穩定,自己要和她一起去西苑,陪鍾葭一段時間。

孫略放下電話,心中感動。

又過了些天,霍子矜從西苑打來電話,說鍾葭徹底好了,只是希望見他一面,讓孫略來一趟。

來到西苑,孫略心中大慰,鍾葭又恢復了往常活潑的樣子,工作井井有條。孫略見了蘇總,銷售形勢非常好,蘇總對鍾葭異常滿意,一個勁誇她,眼裏滿是慈愛的光。孫略過去聽林闊說,蘇總對鍾葭可好了,經常請她吃飯,還送她各種好東西,以前還擔心蘇總別有用心,現在看出蘇總對鍾葭完全是父親對女兒的感覺。有了這種感情,鍾葭的工作就順手多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晚上,孫略請霍子矜、鍾葭和林闊吃飯。吃完飯,霍子矜就找借口把林闊叫走了。

孫略和鍾葭走在空曠的大馬路上,兩個人一時無話。

鍾葭突然拉住孫略的手說:「大哥哥,不,大寶貝乖乖,我還是捨不得你,我要你愛我,你已經說過愛人家,還和人家睡了一宿,你必須愛我,娶我做老婆!」

孫略一下懵了,這個小鬼頭怎麼又反悔了?

看孫略緊張的樣子,鍾葭嘎嘎樂了,埋怨說:「跟你開個玩笑,你就緊張成這樣!人家就那麼醜,那麼讓你不開心?」

孫略心裏這個氣,這也能開玩笑?不過看來鍾葭終於「放過」自己,心裏寬慰起來。

鍾葭問:「大哥哥,你從內心說,你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醜。」

鍾葭一點也不醜,只是矮一些,稍胖一點,孫略委屈地說:「我從來不認為你醜,也沒有不喜歡過你。」

鍾葭嘆了口氣,說:「大哥哥,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對我好我清楚。這一段時間,霍姐姐給我講了許多道理,我也想開了,你確實不是以前的孫麓野了,我們之間只有兄妹的緣分,沒有夫妻的緣分。」

孫略欣慰地說:「鍾葭,你這樣說我很喜歡,我很愧疚不能好好待你,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妹妹。」

鍾葭又嘆了口氣說:「給你做妹妹真不甘心,現在也隻好如此了,等你找不到比我好的女人,我還給你做老婆。」

孫略趕緊勸導她:「你歲數還小,以後有多少機會和緣分?現在你就是銷售經理了,再過幾年你的前途會更好。」

鍾葭點點頭說:「大哥哥,這些機會是你給的,我要好好把握。不過你也要把握自己,你一個人苦了這麼多年,也該有個歸宿了,找一個好女人結婚吧。」

孫略默然,除了報仇,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鍾葭接著說:「大哥哥,你要找一個成熟些的女人,不能要我這樣只知道給你添煩的青澀女孩,最好是象霍姐姐那樣的,那麼美麗高雅,還特別體貼人。」

孫略愣了一下,自己確實渴望象霍子矜這樣的女人,但要找象霍姐那樣的人談何容易?

孫略心中發苦。

送鍾葭回宿舍,霍子矜和林闊也回來了。解決了鍾葭這個頭疼的問題,孫略如搬掉一塊久負在身的巨石,一下子輕鬆下來。還有一點事,後天才能走,為了感謝霍子矜,他邀霍子矜明天出去玩,霍子矜欣然應允。

回到宿舍,和林闊說了會話,倆人就睡下了。

林闊發出了鼾聲,孫略卻睡不著了。

每每夜深人靜,孫略就會出現這一刻。孤寂淒涼爬上心頭,對女性溫柔的渴望,對家的渴望油然而生。對女性的渴望是由他那年輕的身體催發的,而對家的渴望則是在與霍子矜交往中形成的。午夜夢回,這兩種渴望就變成小蟲子,咬嚙著自己的心。

清麗高雅,散發著成熟女人馨香的霍子矜又出現在心中,幾個月來,霍子矜就經常出現在孫略的夢中或冥想中。

自從生活中出現了霍子矜,孫略感受到一種新的境界,更感受到母性的柔情和家的溫馨。這種柔情和溫馨可能是霍子矜的自然流露,對孫略卻彌足珍貴。太多的苦難讓孫略和同齡女孩子產生了差距,只有霍子矜,這個同樣遭遇苦難的成熟女人,才有著心靈的默契。和霍子矜在一起,自己沒有了緊張和偽飾,是全身心的寧靜和舒展,一如在溫情的大海懷抱。

孫略想起了鍾葭的話,「大哥哥,你要找一個成熟些的女人,不能要我這樣只知道給你添煩的青澀女孩,最好是象霍姐姐那樣的,那麼美麗高雅,還特別體貼人。」

一道電光火石掠過,何必要找,霍子矜不就在眼前嗎?

暖暖、酥酥的熱流在孫略的身體流溢開來。

與霍子矜交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淌過,孫略靜靜地問自己,到底愛不愛霍子矜?

答案讓孫略燥熱起來,自己是愛霍子矜的,這顆愛情的種子可能在一見到霍子矜時,就偷偷地種在自己的心中!

這就是為什麼自從有了霍子矜,自己有了感情磨難都首先想到霍子矜。

霍子矜在撫慰耕耘自己那荒蕪、破碎的心田時,不由自主地把愛情的種子播下。這粒種子,在心田深處,靜靜地生長,結出絢麗花朵,它被自己對霍子矜那種大姐姐的感情遮蔽,以至沒有察覺出來。

孫略興奮起來,如果能和霍子矜相愛,共度今生,這麼美好的歸宿,夫復何撼!

那麼霍子矜愛自己嗎?孫略心裏沒底了。作為成熟的女人,孫略覺得霍子矜的心深如大海,自己能在這大海裡暢遊,卻難盡窺大海的全貌。至今,霍子矜給自己濃濃的愛中,母性的愛居多,很難辨認裏面有多少是一個女子對男性的愛。霍子矜總是安詳寧靜的,她的感情十分含蓄,孫略拿捏不住。

是不是要告訴霍子矜自己愛她?自己也想得到她的愛?孫略猶豫了。也許霍子矜從來沒有對自己產生過愛情,她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大男孩,她經常這樣稱呼自己。雙方的年齡差距,在成熟的霍子矜眼裏,自己可能就是個幼稚的孩子。自己對雙方的年齡不在乎,霍子矜能不在乎嗎?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向霍子矜表白愛意,霍子矜就會認為自己唐突和幼稚。甚至認為自己才經歷了劉詩韻、換姐和鍾葭的感情糾葛,就移情別戀,懷疑自己輕浮。

從與霍子矜交往看,她是個很保守、寧缺毋濫的人,有可能斷然拒絕自己。即使霍子矜對自己有好感,她也可能由於年齡或其他原因,覺得自己不適合她,她就會疏遠自己、離開自己。霍子矜外柔內剛,在她溫柔清麗的外表下是凜然不可犯的剛烈,她絕不會苟且的,這也是自己傾慕她的原因。

一想到因為自己愛的表白,將失去霍子矜,孫略恐懼了。

但就讓自己的愛在恐懼不言中,默默化成水中月,任自己心中愛情默默枯萎凋謝嗎?

第二天,孫略忙完那些事就宿舍,換上休閑裝,去敲對面的門。

孫略沒叫鍾葭和林闊同去。

自己回去後即將展開的報復行動,將是個嘔心瀝血、撕心裂肺的過程。在這之前,他隻想獨自和霍子矜在一起,享受片刻寧靜溫馨的溫柔。昨天晚上起的那個心思,現在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門開了,霍子矜出現在門口。

霍子矜化著淡淡的裝,豐滿適度的身材穿著雪白的休閑裝,異常的美麗雅緻。

霍子矜的美不僅來自她的容貌和身體,更來自她那清雅的氣韻。她清雅的氣韻則來自她的見識和教養,她的苦難磨礪和成熟女人特有的母性和豐姿。容貌的美麗和氣韻的清雅融合在一起,形成攝人心魄的力量!

看到孫略癡癡地望著自己,霍子矜有些臉熱。這些日子,這個男孩子經常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她問:「怎麼了?孫略。」

孫略如夢初醒,說:「大姐,你以前告訴我,知識是力量,財富是力量,智慧是力量,就是沒有告訴我美也是力量。大姐,你美得驚心動魄,把我都嚇住了。」

一貫端莊的霍子矜出現了一絲忸怩,說:「不許和大姐開這樣的玩笑。」

「我說得是真的,以前總把你當成姐姐,沒注意你的美麗,今天才發現你這麼美。」孫略由衷地說。

霍子矜問:「你今天把我當成什麼人?」

「一個女人。」孫略有些緊張地說。

霍子矜臉紅了。

倆人來到這個城市最大的百貨商場。在門前,霍子矜想起什麼,就說:「你在這裏等著,我進去逛。」

「為什麼?」

「你不是有個著名的男人陪女人逛街的理論嗎?說男人陪女人逛街是遭罪,為了獲得女人的芳心。」霍子矜一下子不說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呀?

霍子矜猛然打住,孫略怔了一下,尋即明白了,心裏有了異樣溫暖的感覺,說:「為大姐赴湯蹈火都應該,何況逛街。」

霍子矜逛街主要看服裝,她能看上眼的服裝不多,每發現一套就仔細端詳,還給孫略講款式、顏色怎麼改才更好。

這個城市的商業街不大,一會就到了頭,時間還早,孫略想起這個城市的一道風景——鏡屏山。

霍子矜說:「就算是踏春,也不錯。」

倆人買了些吃食,就打車去鏡屏山。

風光秀美的鏡屏山各季風光迥異,去年夏天來的時候鬱鬱蔥蔥,今年春天則是隱隱嫩綠,若影似煙。山下一潭湖水像鏡子,映照著青山,清清幽幽的,只有鳥兒啁啾。看了一會兒,霍子矜說:「真是個好地方。」

兩人登山,孫略怕霍子矜摔著,一路上和她相攜而行,霍子矜笑著說:「你是個會疼人的男孩。」

山頂又是一番風光,湛藍的鏡屏湖水,鋪了一層綠霧的曠野,還有雲捲雲舒的長天。

「向因涉頓,憑觀川陸;遨神清渚,流睇方曛;東顧五洲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窺地門之絕景,望天際之孤雲。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霍子矜口中徐徐念道。

孫略沒聽懂,問:「霍姐,你念的是什麼,這麼有氣勢?」

霍子矜很有文采地把意思講給孫略,神思悠遠地望著遠方,說:「這是南朝詩人鮑照的散文《登大雷岸與妹書》中的幾句,極有氣勢,小時父親教我,就記住了。」

孫略讓霍子矜的意境迷住了,他羨慕地說:「姐姐滿腹錦繡,又這麼懂生活。等報完仇,我就徹底跟你混,跟你讀書,跟你學生活,去去我一身的俗氣。」

霍子矜轉過臉,定定地對孫略說:「孫略,記住,你不是個俗氣的人,你有顆清寂孤傲的心。你的聰明才智會成就一番大事業。你報完仇以後,想做什麼?」

在霍子矜的凝視下,孫略有些惶恐,說:「我現在滿心都是報仇的念頭,沒想那麼多。要說有,也隻想像霍姐那樣閑雲野鶴,逃避世事。」

霍子矜嚴肅地說:「你的回答,讓我失望。你不能永遠生活在仇恨之中,如果機緣不巧,一輩子也不能報仇,你將沉浸在仇恨中,默默地一事無成嗎?」

孫略感到羞愧,沒有說話。

霍子矜說:「我雖然十年沒有報仇,但也絕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天天養尊處優或者沉溺於報仇的狂想中。這十年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目標,我研究喜愛的歷史和文學,也寫了不少文章,最近我正著手將這些成果集結成書。另外,我還是慈善組織的志願者。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復仇志向可能永遠不能實現。但即使這樣,我這一生只會有遺憾,不會有悔恨。」

一陣清徐的風吹進孫略的心中。以前,孫略感受更多的是霍子矜的美麗雅緻和母性柔情,而今天他真切感悟到霍子矜的人生境界!換了自己,十年不能報仇,可能早崩潰了,霍子矜則頑強地開始了自己的另一種生活!

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剛才背誦鮑照的散文,裏面的『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其實是對你說的。多大的胸襟成多大的事業,你應該有自己的『長圖大念』,當你的胸襟開闊以後,你的人生會更加壯美!」

「長圖大念,」孫略念叨了一句,鄭重地對霍子矜說:「霍姐,今天你給我講了這些道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也解了我不少心結,我要再好好想想。」

「你是聰明人,一定會想清楚的。」霍子矜轉而說:「光顧說話,辜負了這裏的景緻。」

兩人在山上轉了一會,看看晌午,就緩緩下山。

他們在山下找了塊大石板,準備午飯。

霍子矜問:「想好了報仇的方略嗎?」

孫略說:「具體辦法好沒有想好,但原則已經定了。」

「怎麼辦?」

「我要先從經濟上下手,他們經濟垮了,各種矛盾就暴露出來,他們用金錢掩蓋的邪惡也暴露出來。我們利用這些破綻,再通過法律的手段來懲罰他們!」

霍子矜說:「想得不錯。有把握嗎?」

「十足的把握是沒有的,跟他們鬥爭,我們的實力太弱,必須藉助外力才能打敗他們。但正如你所說,他們的成功是靠損害別人為代價的,那就是破綻。我們只要善於利用這一點,就會有機會的。」

霍子矜笑了,「這時候看你,就是十足的男子漢,讓人踏實。」

孫略很有興趣地問:「霍姐,你平時是怎麼看我的?」

「平時嘛……,你就是個癡情的小男孩,還傻乎乎的,一天到晚在人家蹭吃喝,怪沒出息的。」霍子矜逗他。

「姐姐這麼說我,我哭的心都有了。」孫略道。

孫略的那個心思活了,他問:「姐姐,我在你心目中一直就是個男孩子嗎?」

霍子矜奇怪地問:「你這麼在乎嗎?當個男孩子有什麼不好,我還想做女孩子呢。」

孫略異常失望,霍姐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男人看,就更談不上愛自己了。

看孫略失望的樣子,霍子矜問:「怎麼了?」

孫略臉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想做男孩子,隻想在姐姐心裏做一個優秀的男人。」

聯想到這段時間孫略看自己的眼神和今天早上的話,成熟機敏的霍子矜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男孩子愛上自己了!

倆人都沉默了,再談話就拘謹起來。

霍子矜問:「昨天晚上,你和鍾葭談得還好?」

孫略講了昨天晚上的情況,霍子矜說:「鍾葭鬼精靈的,懂事又爽快,這孩子以後會有福的。」

「大姐,你是怎麼說服鍾葭的?讓我一個天大的難題,如此輕易解決了?」

霍子矜神秘地說:「玄機不可泄露,女人自有女人的話題。」

霍子矜意味深長地說:「孫略,鍾葭的事已經過去了,你應該有自己新的生活,有自己的女朋友,你一個人太孤單了。」孫略嘆了一口氣,低著頭,傷心地說:「經歷了劉詩韻和換姐,我的心怕了。鍾葭昨天晚上說,我應該找一個像姐姐那樣的人一起生活,我覺得是道理,但像姐姐這樣高貴溫柔的女人到哪裏去找?」

霍子矜的心跳起來。

帶著草木清香的風從曠野吹來,吹皺了那一汪平如鏡面的湖水。

從西苑回來,霍子矜開始疏遠孫略。

她不打電話讓孫略去吃飯了,也不再到孫略的公司幫忙,即使和孫略見面,也不苟言笑。

霍子矜的變化,孫略馬上感覺到了,他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話。孫略自尊心很強,只能每天晚上給霍子矜打電話問候一下,聽聽她的聲音。但就是這個電話,霍子矜也失去了往日的柔情。

這晚,孫略又掛電話問候,電話卻傳出留言:「我去湖南嶽陽君山,時間一周,如有急事可打我的手機。」

霍子矜每年都要到君山祭奠兒子,但一般不在這個時間,而且走也不告訴一聲,明顯是迴避自己。

孫略默默地垂下頭,極為傷心,霍姐根本就不愛自己,她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

霍子矜說有急事才可以給她掛手機,顯然是指復仇的事。

很清楚,霍子矜不希望孫略再打問候電話,連聽聽她聲音的機會也沒有了。

等了一周,每天孫略都算霍子矜回來的日子,盼望著霍子矜的電話。每次霍姐出門回來,都讓孫略去取給他和其他人買的好東西,這樣就又能見到霍姐了。

好東西倒是等回來了,霍子矜是讓林闊去取的。孫略望著桌上的湖南特產,沒心思吃。隻把著名的「君山銀針」沖了一杯,那茶葉像一根根銀針,站立在水中,發出沁人的清香。孫略想起第一次見霍子矜,她做茶道的情形,眼淚差點下來。

正在悶悶不樂,手機響了。

是董玉梁!孫略熱情地問:「好長時間沒有消息了,現在在哪裏高就?」

「高就談不上,應聘到嘉譜地產公司做營銷總監了。」董玉梁說。

孫略心裏咯噔一下,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個昔日惟一讓自己怵過的人,又將成為對手!他依然很熱情:「祝賀你,那塊地不錯,會大有作為的。」

董玉梁興奮地說:「是呀!公司的人也不錯,我和秦總談了,他對我的思路很讚賞,要我好好做。」

一句話提醒了孫略,忙問:「那個盤定位了嗎?」

「還沒有,我和秦總都想做中檔盤,但投資方的白總裁還沒認可,不過馬上就會定下來的。」

孫略又問:「真羨慕你有這麼的好機會,是怎麼到這個公司的?」

「是朋友把我推薦給秦總的,可是我以前沒有做過民宅,以後你要多幫忙。」董玉梁接著問起孫略情況。

孫略大致把自己情況講了一遍,但沒有提及清泉花園的事。

董玉梁聽完說:「聽你講講都過癮。」

孫略說:「哪天有空出來坐坐?很想念你。」

「好啊!眼前就有機會。公司在本周要開個大型party,遍請大連各界人士,要求各部門請自己負責的那方面朋友。我在大連朋友不多,你必須來給我捧場。」

這是不容推辭的邀請,孫略也想去看看,就答應了。

通話結束,孫略沉思起來。董玉梁到敵方陣營,讓這場仗更難打。這不僅是謀略的事,最終可能傷害到董玉梁。孫略思忖多時,也無善策,他長嘆一聲說:「顧不了許多了,我們都是棋子,要丟卒保車,誰還能為那個卒哭泣?」

董玉梁的加入,又讓孫略有一種莫名的興奮,自己不是一直因為沒有和董玉梁交手而遺憾嗎?他默默地把董玉梁加進去,對定下的謀略又重新思索了一遍。

思謀定後,孫略想是把謀略告訴霍子矜和夏青霜的時候了。

他突然興奮起來,終於有合適的理由見霍姐了!

孫略撥通了霍子矜的手機,陣鈴一遍遍地響,顯然對方在猶豫。

「喂,孫略,有事嗎?」

聽到霍子矜的聲音,孫略心跳如鼓,有些結巴地說:「霍,霍姐,我有急事。」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改口:「不,不是急事,是我想好了打敗秦夫他們的總體策略,想請你過來商議一下。」

霍子矜注意到孫略的緊張,平靜地說:「好吧,我馬上過去。」

要見到霍姐了!孫略趕緊收拾辦公室,又給霍子矜沖好茶。夏青霜在外面,趕回來要半個多小時,孫略決定等霍子矜快來的時候再給夏青霜打電話,這樣自己就能和霍姐獨處那半個小時了。

估計霍子矜快到了,就給夏青霜打電話,正說著,霍子矜進來了,孫略尷尬地結束了通話。

霍子矜看著孫略,站在那裏。

見到日夜思念的霍子矜,孫略一下子拉住她的手,隻說出一句話:「霍姐,你還好嗎?」

看到孫略一臉憔悴,霍子矜很難受,她硬起心腸,輕輕掙脫孫略的手,說了聲還好,坐到沙發上。

看霍子矜的態度,孫略嘆口氣,給霍子矜端上茶,默默回到坐位。

倆人無語。

片刻,霍子矜問:「找我來不是有事嗎?」

孫略說:「本以為能和霍姐先說會兒話,等夏青霜回來一起商議。」

「所以你就等我快要到了,才給夏青霜打電話。」霍子矜冷淡地說,「你想說什麼?」

霍子矜的語氣讓孫略心灰,他委屈地說:「以前以為姐姐最疼我,沒想到如此討厭我。上次的話冒犯了姐姐,我受冷落也是應該的。」

霍子矜說:「孫略,你沒有說冒犯我的話,我只是覺得我們的關係太親密了。而且,你對我存了不該有的念想,這個念想對你我都是有害的。如果你不能放棄這個念想,咱們的關係就不可能正常。」

孫略讓霍子矜冷落怕了,轉念一想,只要霍子矜不斷絕和自己的交往,就有機會。他說:「我也知道自己對姐姐是非分之想,我根本配不上姐姐,請姐姐原諒我,我再也不敢冒犯姐姐了。請姐姐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小弟弟,別這麼懲罰我。」

話說在嘴上,癡情依舊寫在臉上,霍子矜心裏笑了。這個孫略雖不如鍾葭臉皮厚,也挺難纏,冷了他這麼長時間,居然心思如故,還使起了緩兵計。老是冷淡他,他情緒不好,會影響大事的,霍子矜說:「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希望你心口如一。」

孫略立時笑了,拿出霍子矜給的橘子剝皮,給霍子矜一半,邊吃邊說:「大姐的東西就是好吃,我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孫略貪饞的孩子相,把霍子矜逗笑了。

兩人閑聊,霍子矜給孫略講去君山的見聞。

夏青霜回來了,孫略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剛才還像孩子的孫略,換上鄭重嚴肅的神色說:「今天我們三個人商量的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林闊和鍾葭。」

兩個人感到肅殺的氛圍,鄭重地點點頭。

孫略說:「不是不相信他們,是怕他們大大咧咧說漏了嘴。我們對手異常強大,秦夫和劉詩韻還在話下,最難鬥的是白起。最近我獲得白起和威星利集團的信息,近年來,威星利集團用各種卑鄙的手段大肆兼並別的企業,致使不少人傾家蕩產,還串通黑社會幹出逼死人命的血案。白起特別狡猾,他一方面做公益事業博取社會讚譽,一方面買通個別政府官員竭力掩蓋。另外,白起是學法律的,很懂得鑽法律上的空子,手段極陰險。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暴露我們的意圖。」

看到兩人憂慮的神色,孫略笑了:「不過,你們也別擔心,我有把握打敗他們。他們是邪惡的人,貪婪和野心會讓他們犯錯誤,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如果秦夫不做得那麼絕,就不會激怒嶽子山要進行報復,也就沒有我們今天的機會。這三個人私心很重,他們的勾心鬥角也是我們的機會!」

接著孫略把考慮成熟的謀略講給兩人。

一個大氣而精巧的計謀,以小搏大,以弱勝強!

霍子矜和夏青霜情不自禁地喝彩。

孫略說:「我們今天定的是打敗他們的戰略意圖,在謀略上講是設局,接著就要用各種戰術動作來實現戰略意圖,叫做入局。第一個戰術動作就是引導他們把那個盤做成高檔盤,這是整個謀略成功的關鍵。」

兩個人點點頭,但又覺得匪夷所思,這怎麼才做得到?

孫略分析說:「嘉譜地產公司,對這個盤的定位有兩種想法,秦夫要做中檔盤,白起想做高檔盤,劉詩韻則見風使舵不表態。最終她會支持白起的,因為白起的勢力大。現在的問題是,白起因為不了解大連的情況,被秦夫說得猶豫不決。白起是決定性人物,他內心是想做高檔盤來樹立自己的形象,只是缺乏依據而已。針對這個情況,我們用三招讓白起相信做高檔盤是正確的。」

「第一招是要讓白起認為秦夫堅持做中檔盤是有私心的,他就不會聽秦夫的。」孫略問夏青霜,「還記得董玉梁嗎?」

「凌霄大廈營銷總監董玉梁?」夏青霜說。

「就是他,現在是嘉譜地產公司的營銷總監。他也堅持做中檔盤,並得到秦夫的讚賞。」孫略說。

夏青霜皺著眉頭說:「這下子難了,董玉梁是專業人士,他比秦夫更有說服力。」

「是的,但這也有辦法。吳雅君不是說白起派到嘉譜地產公司的副總崔玉魁是個大偵探嗎?就讓吳雅君向崔玉魁透露,秦夫想做中檔盤是因為不願老在白起手下受氣,中檔盤賣得快,早點把這個盤做完,掙了錢,自己獨立做下一個盤。這個說法符合秦夫的個性的,白起一定會相信。另外,董玉梁是秦夫介紹來的,並且沒有做過民宅項目,吳雅君也要把這個信息告訴崔玉魁,白起就會懷疑董玉梁是秦夫的親信。董玉梁越堅持自己的觀點,白起的疑心就越重。」

孫略無可奈何地說:「這樣做對不起董玉梁,但也是沒有辦法,我倒巴不得董玉梁趕緊離開嘉譜地產。他是個正直的人,在那裏不會有好結果的。」

霍子矜想,孫略這一招確實挺恨,既讓白起陷入疑惑之中,又離間了秦夫和白起的關係。

孫略說:「做完第一招,白起開始迷惑起來,他不知道怎樣獲得真實的信息來決斷。這時就要有一個人來『幫助』他,這就是第二招。第二招是比較難的,我們要找一個地產商,最好是做高檔項目的,而且賣得還挺好,來遊說白起。」

霍子矜思慮了片刻說:「這個人我來找。」

孫略說:「必須保證他能聽你的話。」

「沒問題。」

孫略說:「他有兩個任務,第一個任務是讓白起相信高檔房市場很有潛力的,激起白起建高檔房的野心。」

孫略如此這般地對霍子矜面授機宜。

孫略又說:「他的第二個任務是介紹一位房地產協會或者城市調查隊的人員和白起認識。白起疑心很重,有了開發商講,還不一定能夠讓他相信,但有政府或者行業協會的人和他講,他就會相信。你那個開發商介紹這個人時,一定不要顯出熱心的樣子,完全是朋友幫忙,最好讓白起請這個人喝酒。」

霍子矜為難地說:「行業協會的人,我認識的那個開發商一定能夠找到。但是讓人家也來騙白起,就不好了,尤其是和政府搭邊的事,朋友不好做。」

孫略說:「這層我早就想到了,那個人不能去騙白起,也不能告訴白起應該做什麼樣的盤,這與他的身份不符。那個人見白起,要把事說得模稜兩可,關鍵是要給白起一份資料,這份資料能讓白起自己做出建高檔樓盤可行的判斷。這份資料在給白起之前,最好讓我們先看一看。」

霍子矜搖頭說:「你的意思是修改他的資料,這更不好,書面的東西,白紙黑字,對朋友不利。」

孫略笑了:「我們不是要作假,在大連做高檔盤不是不行,現在市面上有很多高檔盤賣得很好,我們只是讓白起相信,在他那個地段做高檔盤也能賣得不錯。這個要夏姐想辦法。」

孫略對夏青霜說:「夏姐,有沒有既能保證數據真實,又能讓白起形成錯誤判斷的辦法。」

夏青霜想了一會兒說:「有。」

夏青霜看霍子矜不相信,就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以前在某個城市,有一天報紙突然登出消息,該市的一所大學有百分之五十的女生自殺了!舉市震驚,市民紛紛質問學校,為什麼導致眾多女學生自殺?學校不得不出面澄清,說學校確實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女生自殺了,但是學校一共才有兩名女生。這是一所男子大學,兩個女生是特招學生。」

霍子矜和孫略愕然而笑,笑過後,孫略說:「我知道了,這個現象在社會心理學中叫『缺席選擇』。意思是人們對事物進行判斷時,如果獲得信息不完全,就根據以往形成的印象來推測和添加。比如說,告訴你某個人是警察,沒說他穿警服,你一定會把穿警服這個信息添加上去。人們一提到大學,總是認為是眾多男女生聚集的地方,絕不會想到只有兩個女生,所以導致這樣的誤解。」

夏青霜說:「對,其實利用數據誤導人辦法還很多。」

霍子矜第二天給王越打電話,客氣地問他有沒有時間,想和他見一面。

正在給下屬開會的王越毫不猶豫地說有時間,馬上趕到。

王越立刻中斷了會議,趕往霍子矜所約的地點。

貴為大地產公司老闆的王越是五年前偶然認識霍子矜的。當清雅、有著淡淡憂鬱的霍子矜出現時,已經四十多歲、有家室的王越怦然心動。他彷彿回到了年輕時代,狂熱地追求霍子矜。霍子矜淡淡地躲避著他,直到一年以後才被他的癡情感動,答應和他交往。

王越身邊不乏年輕漂亮的女人,當他煩透了只知道猜忌、喋喋不休的妻子後,就開始了沾花撚草。他越來越放縱,但每次放縱之後,都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他所愛的,也沒有一個真正愛他的,他們之間只不過是相互索取短暫的快感。

遇到霍子矜,他那幾近糜爛的感情世界開始清新起來,像一片淤泥裡生長出青青的綠草。

他提出要和霍子矜相愛,霍子矜堅決拒絕了。

霍子矜在愛和性上是很保守的。她說,如果你和我交往就為得到這些,那我和你身邊別的女人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那些人差遠了。後來,王越鄭重地提出要和霍子矜結婚,霍子矜也斷然拒絕了,她不願意用另一個女人的痛苦換取自己的歡娛,另外,她也看出王越的俗念未斷,自己和他沒有夫妻的緣分。

霍子矜的決絕,起先讓王越很痛苦,但當他感受到這個女人的境界以後,和她成了好朋友。

和霍子矜做朋友,沒有利益的算計,感受更多的是人生的一種寧靜、怡然。再後來,有一次王越出事了,那時王越還不像現在顯赫,霍子矜動用各種關係幫他渡過難關,這讓王越又多了一份感激。

霍子矜幫助了他,但對他卻一無所求。王越曾想給霍子矜一些贈與,比如房子、車或者首飾,都被霍子矜拒絕了,隻接受他為自己買的鮮花和很有紀念意義的小擺設。她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兩個人友誼的平等和純潔。霍子矜從內心並不認可王越那個階層的生活方式,自己不能捲入王越的生活中,否則必定是滿身泥淖。這讓王越更尊敬霍子矜。

約會的地點是那個常去的酒吧。

幽雅而寧靜。

霍子矜先到,點好了雙方喜歡的酒和小吃。

倆人不經常見面,王越很忙,而且他也不太敢打攪霍子矜。

王越身材微胖,眼睛很亮,閃著那種精明略帶狡詐的光。

霍子矜給他斟上酒,倆人聊起來。這是王越安寧的時刻,他述說自己的一些煩惱,霍子矜微笑著傾聽,不時還勸解幾句。王越知道這些煩惱霍子矜是無法援手的,但有這樣一個清雅的朋友靜靜地聽,就是莫大的寬慰。

講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是霍子矜約自己的,他歉意地笑了:「子矜,你看我,一見到你就難以自主,你一定有什麼事,快告訴我。」

霍子矜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王越,我確實有事想求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王越巴不得有機會能為她辦事,說:「沒問題,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霍子矜說:「我剛才就在想,你一定會說這句話。我們是真誠相待的朋友,不需要你違心為我做事。你知道了這件事的淵源,要根據自己的判斷來選擇。我向你保證,你不做這件事,絕不會影響我們的友誼。而你做了也不會讓我特別感激你,因為我們是朋友。只有你認為不該做而違心地做了,我才會對你反感。」

交友如此,夫復何求!王越認真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真誠地選擇的。」

霍子矜說:「王越,我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悲慘經歷,原本也不打算對你講。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怕自己承受不了。但是今天這事和這段經歷有關,我必須告訴你。」

霍子矜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徐徐地講給了王越。王越不敢相信自己視為天神的朋友竟遭如此荼毒,「啪」的一聲,高腳杯被捏碎了,恨恨地說:「秦夫這個雜碎,我找幾個人把他廢了!」

王越言出必行。霍子矜嚴肅地說:「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違法的事,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復仇,如果你背著我去做任何事,我就再也不見你了。」

王越涉歷商海多年,心機也深,剛才憑義憤說出的話,讓霍子矜這麼一點,馬上意識到魯莽。想動秦夫談何容易?僱人行兇,就等於有把柄在別人手裏。即使不留痕跡,自己背上血債,這一輩子就不會過舒坦了。

心裏泛起對霍子矜的敬意。王越回到了穩重的模樣:「子矜,我聽你的。」

霍子矜把事情說了。

王越啞然而笑,輕鬆地說:「子矜,原來是這麼點小事!」

霍子矜說:「這件事,你願意才可以做。」

「沒問題。秦夫早為業界不齒!他忘恩負義,把嶽子山坑了,也把大家耍了。拿那塊地,大家知道嶽子山志在必得,考慮他是前輩,這塊地皮也是他炒熱的,誰都不和他爭,結果都中了秦夫的計。再說白起,這傢夥更壞,在四川幹了不少缺德的事,好像還有命案在身。看他趾高氣揚的德行,不少人都想收拾他。」

霍子矜說:「王越,我也聽說白起是個陰險的人,你辦這事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痕跡引火燒身,你自己還有一攤事業。」

王越感動地說:「子矜,都說真正的女人心如大海,今天我才走到了海邊。」

霍子矜溫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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