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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第9節
Anto:LAOLUAN是什麼意思啊?

K:LAOLUAN和FEDAGA一樣,都是上海話。但是LAOLUAN的意思是很厲害,什麼都不怕。

YY-S外面,晚上,一個意大利男人一直在那裏走來走去打電話。

YY-S裏面,一些人在議論這個意大利男人。

Anto:我當然認識他,Lino的女朋友其實也是他的女朋友。

K:不是的。她只是玩玩而已,不是認真的。

Anto:不是的,她為他哭過好幾次,我看見過。

K:她在他面前哭,並不意味著她為他哭。她最愛的人不是他。這個意大利男人可以給他最戲劇的愛情表演,他們都喜歡這種感覺,但是他們誰也不真正愛誰。她找不到他,她就會出去找他,帶著兩個手機全上海找他,因為她並不能這麼去找一個她真正愛的男人。他會最後跪在她面前,對了,他就跪在YY-S,就是這兒,當時是夏天,他求她原諒。而她喜歡這樣,他們都喜歡這樣。她不會說意大利語,他們的英語都很糟糕,你說這兩個人怎麼會真愛?

Anto:那他們可以做愛啊!

K:你說對了,可是就連愛他們也不能做,因為這個男人一直都是Party和工作,幾乎不怎麼睡覺,絕對不屬於正常男人,我想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Anto: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K:我就是知道得這麼清楚。

Anto:我懂那種「做愛」,冷冷地,冷冷地,做愛。

K:我經常把這叫做一半的Sex。

法蘭克:這已經成為我們的「家族問題」了。

K:法蘭克,我們女孩子之間的話,你別偷聽好嗎!

K:一半的Sex總比無聊地做愛好。我絕不給自己機會進行可能會無聊的性行為。

Anto:對於一個無聊的男人的×,我願意獻給它一個長長的充滿細節的沉默。

K:我不想只是為了慾望而做愛。我想有一個愛人。我不想再跟第二天要上飛機的人做愛了,我也不想愛上有女朋友的男人,我也不想愛上一個住得離我很近的男人。我越來越困難了。市中心的熊貓就是這麼誕生的。

Anto:你千萬別這麼說自己。這麼多年來,你只是試圖在性方面創造出一個屬於你自己的與男人親密的方式。有些時候,性就像是滾燙的水倒在一個冷的壺裏,或者,是一些美妙的藥水,在一個長長的黑色的白天之後。

K:你知道嗎?熊貓一年隻做兩次愛,無論你怎麼給它播放色情錄像帶,它只是吃著它的竹子,一動也不動。真的,不騙你,我朋友看過一個記錄片。

Anto大笑不止:天啊!

另一張桌子的一個叫小妖怪的女孩:你們錯了,熊貓不僅僅是一年隻做兩次愛。熊貓有三難,懷孕難,生產難,發情難。

第二章午夜以後,二十四小時咖啡館YY』S(2)

K:有些人是心理上的熊貓,有些人是生理上的熊貓。我有時候是心理上的,有時候是生理上的。我覺得生理上的還算好點,是沒辦法,找不到的那種,心理上的熊貓挺可怕的。就是無論你有多麼好的Sex,但你的心是冷的,你的心從根本上是厭煩Sex的,我是說在你做之前或者做之後。你不想見到跟你做過的人。無論那人多麼可愛。還有,就是你根本不想跟你愛的或者靠你很近的人做。

Anto:記住,真正相愛的人在性上面永遠不可能做到最好。我就是心理上的熊貓。大多數時候,當我想到性,我覺得就像是滾燙的水倒在我的傷口上,我害怕性。因為性總是給我的生活帶來毀壞。

K:有一種人,就是不能讓任何人靠他太近。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就像有的人同性戀,有的人是異性戀,有的人是不能戀,他不能也不想戀愛,因為他是自戀狂。他希望一直有自己的空間,自己的世界,不能跟別人長期分享同一個客廳和浴室,比如我就是這種人,莊傑也是這種人。我年輕的時候總是會因為愛的男人不想見我而哭,那些男人總是說我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我當時特別不理解,覺得自己沒有魅力。現在我總算知道了我自己也是這種人。

另一個意大利女孩Clarissa:熊貓最近幾年發生了新的問題,由於山下的農民造房子,把熊貓都趕到了山上,所以熊貓配偶很難,它們開始找自己的兄弟姐妹。

K:天啊,還是多賺點錢去幫助熊貓吧,在成都五千塊錢就可以領養一個熊貓。

一個叫Angie的香港女孩拿出一盒巧克力給K。

K大叫:啊,雪吻巧克力,日本的,每年十月份才出來,只出一個月,我最喜歡的巧克力。你知道嗎我在上海的百盛找到過這種巧克力,它最美妙的地方是加了一點芝士,而且不是那麼甜。

法蘭克:如果我很久不做愛,就會感覺自己像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不知該如何與人溝通。

外面的街上,那個在打電話的意大利男人,跟M餐廳裡的戴墨鏡的女孩吵了起來。

意大利男人把電話掛掉,看著女孩: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找麻煩。

女孩:你神經過敏!神經Fucking過敏。

意大利男人:對,我就是神經過敏!

女孩走進YY-s。意大利男人繼續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意大利男人走了進來。他跟所有的人打招呼,拍一拍手,要了杯法拉明格拉不格尼(FlamingLamborghini)。

Anto:他們還是愛的。否則,她就不會總是刪除他的電話號碼又打電話來問我他的號碼,都很多次了。如果那個男人不愛她,也不會說「我每次見到她,她都殺了我」。對嗎?

K:你不知道上海女孩。我們最怕寂寞了。沒事總要找點事出來,還最會自己騙自己。意大利男人就更別提了,老外男人翻臉跟翻書一樣。你知道嗎當這個意大利男人跪在她面前的事情被Lino,也就是她十年的男朋友知道後,她的男朋友摸著她的腿,從她的腿摸到她的腰,告訴她:「YY-S是會發生這種故事的地方,但是,你最好隻讓他吻過你的腳,吻到你的×,但千萬別讓他吻到你的心。」女人都喜歡製造這種情節。

Anto: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K:因為那也是在YY-S,很多人都看見的。當然不是同一個晚上。

一個上海女孩:你這麼說是因為你帶著情緒,在我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玩遊戲。

法蘭克:在男女之間,玩遊戲必須要帶著快感,如果沒有快感,只有痛苦,那麼就不應該玩了。而且必須要真,如果你玩得太多,就不可能真了。上海女孩就喜歡玩遊戲,很過分。她們從來不真正的酷和放鬆。

Anto:Hi,你們有沒有發現,知識分子在床上都很糟糕?

K大笑。

法蘭克:你說的是知識分子還是哲學家?哲學家必須在床上很棒,不然,就不是哲學家。

K:我想,知識分子都愛真正的婊子。

Anto:我最近在看安娜依斯-寧的日記。她是真正的婊子,一個不正當的法國小婊子,我愛她。

法蘭克:女人製造法律,男人製作合同。

Anto:我想你從來沒有成為過律師。

K自言自語:這是什麼樣的愛情呢?他們在一起十年,他們都各自有情人,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怎麼看都是最相愛的一對。這真不容易。我是沒辦法跟任何男人住在一起那麼久的。

Anto:你說得太對了,我們這種女人是沒辦法跟什麼男人住在一起的。但是我相信我做的所有的事情裡都有愛,並且我相信人。

一個上海女孩:我們沒有愛人,但是我們愛,並且為了我們的愛,不哭。

Anto:可是我還是會哭,不哭很難的。Pao把我的心撕成了一片片。他不是我想像中的那麼完美,但這並不是我笨,真的,他總是根據自己的需要制定規則。而事實上我發現他從來就對人不誠實,他跟所有的男人一樣虛弱。我不會因為認識到他其實只是人,不是什麼神而失望,我喜歡人,這沒問題,但我真的不習慣他總是在那裏說假話,這太過分了。他並不是我想像中那麼聰明,這痛苦的感覺就像是屁眼出了血。

K:親愛的,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能把男人當男人。你一旦認為這個男人是男人,那他馬上不是個東西了。男人很累的。

Anto:我們見面那天好大的雨。我們談了一點兒,那天我根本沒情緒跟他多說什麼,在我失望的時候(注意,是失望,不是生氣),他通常表現很安靜。我想我根本不應該認識他,根本不應該做那麼多,我恨我自己。但是,有一些黑色的聯繫還是在那裏,這強烈的深深的愛還存在著。

Anto:害怕不愛,害怕愛得不夠。你們說,最快的顏色是什麼?

K:最快的顏色是看不見的顏色,就像真相。我們是看不見真相的。

Anto:最快的顏色是恐懼。

法蘭克邊卷著煙邊喝著玫瑰花茶。

法蘭克指著K身邊的年輕的意大利男人Andy:這個問題應該問Andy。

Andy:色彩並不存在。現實中色彩不是獨立的個體。一束光包含7種顏色。我們需要等待叫牛頓的人發現這點。光存在,光速可把我們帶到未來。這很危險。最近已證明乾坤挪移是可能的。現在我們從現實跳到人類的想像世界,我認為黑色是最快的。黑色物體完全吸光。有巨大能量。也非常快。想想包圍我們宇宙的黑洞……再睜開眼睛,這對你是否足夠快了?

K: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你跟Pao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Anto:他打電話給我,說他跟另一個女人好了。我說我的心碎掉了,我不能說話了。然後他再打。然後我再這麼說。然後他再打。

第二章午夜以後,二十四小時咖啡館YY』S(3)

K:你還會為這種事情難過嗎?親愛的,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們都要接受一點,那就是我們愛的男人就是會幹出這種事情來,生活是自由的,他有他的理由在那一刻或者以後發生這種事情。我們所要的就是努力成為我們愛的男人們生命中最特別的一個女人,除了這,我們還能希望什麼?這不好嗎?所以,接受這件事情,把這垃圾吃下去,等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因為,愛應該很簡單。

Anto:對,愛應該很簡單,但是,我還是會為我的愛哭,對嗎?那就把這垃圾吃下去吧,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女皇。

K:我知道,說是容易的,做總是難的。比如你正需要他的時候,或者你正在跟他做愛的時候,他的情人打電話來了,如果他是個聰明的男人,就會把事情做好,但大部分的男人只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K:當你說反正你也不是個女皇的時候,我真想哭。去他媽所有的他們,煩死了。

YY-S,12點到了,12點的時候YY-S樓上咖啡館的燈會熄滅一部分。

荷蘭男人Wytze:這個地方總是放那麼美的音樂,完美地適合著我不同時間不同情緒的需要。

身邊坐著德國攝影師WolfgangKampz和從外面進來的戴墨鏡的女孩。

Wytze:你確定你一個月以後就回德國嗎?你確定你願意離開上海嗎?我的意思是:上海是個女人。

Wytze看著:我一直想找到一個大大的真正的愛。

一個上海女孩:一個星期前,我說愛情就像錢,是自己來的,不是賺來的。你不需要為了愛情把自己弄得那麼苦。我也難過,我難過的時候就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家裏,差不多一個星期就會好,當然,有時候需要兩個星期。這種可以忘記的痛苦都不屬於愛情。我也可以說我沒有愛情。還沒遇到過。可能也不會遇到了。還是做這種打算比較好。這是一個星期前的事情。現在是另一回事了。

越南人Duc:我覺得人應該倒著過,先死掉,然後你經歷的一切你都已經知道,最後你回到母親的身體裡。比如你喝咖啡之後你已經睡著,你殺一個人之後他活過來,當你剛學到一樣東西,你已經忘記,你吃瞭然後你餓,你醉瞭然後你喝酒,你到達了高潮然後你做愛,你有沒有發現你越大就需要越多的錢,所以,在這種倒著過的日子裏,你越來越不需要錢,你不需要負那麼多責任,你是自由的。

戴墨鏡的女孩:愛不會告訴你什麼。愛只是給你看一些重要的東西,在一些重要的地點。

法蘭克:我喜歡這裏,是因為這裏的書架上有《莊子》。

Z:你知道女人?她們就在等男人跟她們玩。或者說,她們就想引起注意。而有些人很糟糕,一上來就會說我們是朋友,我們是兄弟。

戴墨鏡的女孩:那麼你是否能回答我,對男人來說,什麼是娛樂,什麼是愛?標準在哪裏?

中國男人S(注31)走進來。K把他介紹給朋友們。

K:真高興可以碰到一個搞搖滾的。這些天我開始煩DJ了,他們到處都是。

S:那是因為偉大的搖滾音樂家都死了。

K:你知道嗎我最近做出來一種新的香水,叫ChinaUnderground。

法蘭克:那是什麼味道?

S:那應該是參茶的味道。

戴墨鏡的女孩:我喜歡淘氣,當我重新學會淘氣那一刻,我真正開始了思考。

德國攝影師W:你看,我把你的電子信寫在了本子上,我會把這一頁拍下來。

戴墨鏡的女孩:我說什麼?

戴墨鏡的女孩拿過本子。

她念著本子:我生活在此刻,所以,很容易,我生活在亂七八糟裡。但是,今天很好。終於,我可以工作了。

S:所有的藝術家都在純潔中死去,所有的白癡成為超級巨星,而政治正在流行。

K的鄰居莊傑在另外一張桌子上邊吃大閘蟹邊舉起一包中華牌香煙說:這才是生意!

魔術師Mario(注32)開始變魔術。他有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他的髮型和他的鞋子都是調皮的方型。意大利男人給了他一百塊,一分鐘不到一百塊在他書裡變成了五塊,全場拍手。又一分鐘不到五塊變成了一百塊。

有女孩說:再來一次。

Mario笑。給了那女孩一個吻。

K:Mario說過,一次是娛樂,兩次是教育,教育需要一個價錢。

意大利男人:MariCo,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一個男人看著意大利男人說:多少次我看見他,他面前的那個酒杯總是空的,他總是很快把酒喝空。

坐在角落裏的電視播音員警察:我最近心情很不好,為了女人。我是很重感情的。但是女人為什麼總是讓我失望?被理解是多麼重要,如果你被理解了,那你就體現了自己的價值。做人就是要LAOLUAN。我這輩子最喜歡的兩本書,一本是講拿破崙的,一本是講愷撒的,我就是喜歡看這種書。

他身邊的朋友:要開心,做人就是要開心。人生出來的時候就開始哭,為什麼呢?因為他不開心嘛,所以人活著就要努力讓自己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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