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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德古拉》第八章
數周之後,八月初悶熱的一天,曾在霍金與湯金律師事務所任過律師的藍費先生,在他位於普弗裡精神病院的病房內,愈來愈不安穩了。這一天,甚至於他對許多生物的養殖,他的寵物,他平時十分著迷的飛蟲、蜘蛛和小島等,也都無法再令他感興趣。

整個下午,藍費一直盯著病房加了柵欄的窗子,凝望天空,對探視他的醫生或看護以及病友們偶爾的叫吼聲,一點也沒有反應。

此刻普弗裡地區炙悶而寧靜;但是藍費卻可以感覺即將有暴風雨自英吉利海峽襲掃而來——至於他為何能感覺到這一類事物,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的心靈可以感知遮住陽光的團團灰雲低低的壓在海面上。海浪隆隆打在淺灘和沙地上,暗藏海中的怒吼,濃霧也慢慢飄向內陸。海平面早已消失在迷霧中,形成廣漠的一片,雲朵如巨石般層層高聳;而海上的低吼聲就像在預告著厄運。難以辨識的黑色形體,有時半隱在霧中,在海灘上前行。

比即將有風暴來襲這件事更奇怪的是,這一陣大風雨竟是受到控制的。在藍費的感知中,似乎大自然本身受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操縱。這隻手屬誰所有,藍費是絕對辨認得出的,那便是他迫切等待了許多的主人。

很自然的,欲來的風暴驅使船隻向前順風疾駛。這本是可以預期的,但是——

其中有一艘船,一艘外國船,清晰地浮現在藍費的腦海中。這艘船非常特殊;它所載的東西,是的,便是它的特色——這些貨物可以創造出奇跡……

不過現在他甚至不敢再多想了。今天沈悶的空氣擁著光榮的秘密,目前還不能泄露漏半分的秘密……

幾周前那個看護為了解救席渥大夫而痛打他的雙臂,到現在仍使他的骨頭隱隱作痛。可憐的席渥大夫他實在不算是藍費的敵人。

不錯,掐死席渥大夫對他來說並無好處。

暴風雨已經登陸。愈來愈近了。

藍費終於移動僵硬的四肢,離開了窗口。他覺得該是他審視他在病房四角所培養的小生命的時刻了。小是小,但只要累積足夠的數量,牠們仍是重要的。

他蹲在地板上,對他的蒼蠅和蜘蛛喃喃低語:「快聚在一起吧,我的寵物所有生命的主人很快就要來了。」

湯瑪士.畢德是倫敦動物園的資深管理員,他跟他太太就住在毗鄰攝政王公園的動物園裏,大象館後面的一棟小木屋中。他對於自己負責園內所有的野狼、土狼和狐狼很感到自豪。

畢德先生最喜歡的動物是一隻巨大的灰狼,名叫「狂徒」與其是說為了牠所展示的暴力,還不如說是為了牠的龐大身軀和外型而得到的稱呼。在平靜無事的日子裏,畢德在餵食過「狂徒」後,有時會壯膽援搔大灰狼的耳朵。這頭野獸是四年前在挪威抓到的,然後被送到倫敦有名的動物交易商——簡拉克公司那兒,再由那裏被送到動物園來。

今天畢德自木屋的一扇窗口朝外望去,注意到悶熱的氣壓和即將來臨的風暴。他也聽到雖遙遠卻刺耳的嗥叫聲和吠叫聲,顯示他的動物們都很驚慌。有時候遊客們會做些折磨牠們的事。他對他太太咕噥了兩句,決定要出去巡視大約四百碼外的獸檻,看看野獸們的狀況。

一到達野狼區,畢德先生便觀察到有好幾隻狼,特別是狂徒,都為了氣壓的變化——至少他是這麼想的——而變得越來越煩躁不安。因為風雨欲來,園內並沒有幾個遊客,而且也似乎沒人在騷擾動物。

這天下午,狂徒正巧獨自被關在一個籠子裏,不安地踱來踱去,幾乎是毫不間歇地引吭號叫或低信。畢德對牠安慰低語,想使牠鎮靜下來——事後他作證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是絕不會想到要伸手探進籠內的。但是狂徒並不受安撫,而畢德因為還得去照管別的動物,也很快就放棄了他的努力。

在畢德剛離去不久後,雨便傾盆而下,使他加速往家的方向退回。

雨才不過下了幾秒,第一道打在動物園附近的閃電便直通過籠子的鐵柵和大門。

幸好人和動物皆未受傷,只是所有限制住「狂徒」自由的圍搬,都立即猛烈地震動起來每根鐵欄桿都扭曲、融化,因而開敞。不一會兒,灰狼便跳出了籠子,消失在雨霧迷茫的公園中。

儘管兩下得又大又急,閃電擊中時,畢德卻又轉了回來,因此也趕在別人之前看到那破損的籠子。他費了幾分鐘去找那隻逃走的動物;然而他的努力又一次是完全徒然的。

在灰狼於倫敦中心逃脫之時,暴風雨卻還要過幾分鐘才會到達奚靈莊園。這一天下午,蜜娜.穆瑞和露西.韋特那一起坐在大花園正下方的一張石凳上,旁邊便是寧靜且熟悉的家族墓園。

這是慵懶而沈靜的一天,偶爾有孔雀的叫聲。清早時陽光普照,但過了正午後,天色卻愈來愈陰暗,直到現在,東方的天際已烏雲滿布。只是此刻她們兩人對天氣都不加註意。

露西深吸一口氣,望著熟悉的景色,對她的同伴說:「喔,全世界我最喜歡這兒了——」

蜜娜覺得在她愉快的評述中有一絲虛假。「可是你有心事吧?」

「沒有呀。」露西的目光變得遙遠。「只是最近我又開始夢遊了——你知道,我小時候也會的。蜜娜,我還做很奇怪的夢!」

「是不是和一個高大的黑髮陌生人,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

露西微微一笑。「多甜美的建議——只可惜不是。事實是我愛他!我愛他!嗯,說出來我覺得舒服多了。我愛他,而且我答雁了他的求婚!」

「喔,露西,終於!」蜜娜雖為她朋友高興,卻不免有一絲嫉妒。「那麼,你已經做了選擇了。是那個身配長刀的德州人嗎?」

就在蜜娜發問之時,遠遠的東方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露西搖搖紅色捲髮。「不是的。只怕昆西大概很失望了,還有傑可。我選擇的是阿瑟。喔,蜜娜,總有一天阿瑟和我會成為哥德泯爵爺和夫人。明年夏天你就可以到我們法國的別墅來玩了。我是說,你和強納森。而且你一定要當我的女嬪相——快答應我吧!」

「我當然會的,露亞……不過我還以為你愛的是那個德州佬呢。」

露西驚訝地環顧一下四周。「可是我真的愛他呀——而且我會繼續愛他的。」

「還有席渥大夫吧,我猜。」

「是的,才氣縱橫的傑可大夫,曾向我求過婚的——為何不呢?不要那樣瞪著我看,蜜娜。如果在我婚後,我正好有機會與他們兩人中的一個獨處的話……真的,你對這些事真是太無知了!真不文明。自從強納森出國以後,你真是乏味極了——喔,對不起,親愛的!原諒我吧?」

蜜娜突然哭了。

露西暫時忘了自己的情史,滿懷同情和關切。「可是你很擔心強納森,一定的!」

「……只是……只是這麼久以來我才接過他兩封信。一封自巴黎奇的,另一封自——他所住的地方。而且他的第二封信又是那麼不自然,那麼冷漠,一點也不像強納森。」

東方劃過一道叉形閃電,雷聲再度揚喔響起,且更大聲了。在過去幾分鐘裡,河上的天色已變得十分陰暗,一股冷風也自同一方向吹來。

「蜜娜——你確定你了解他嗎?」天空又是閃電和雷聲。「每一個男人都可能那樣的,你知道,變心——」

露西的最後兩個字被雷聲掩蓋了。她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開始朝房子走去。

「——強納森不會的——」蜜娜搖搖黑色發發。

「強納森也一樣,相信我,親愛的。」露西明智地點點頭。「不過,如果他真變了心,那就是你愛錯人了——」

雨已傾盆而下,很快地把拔腿奔跑這兩個女子的衣服打濕了。狂風暴雨使她們落荒而逃。

英吉利海峽中,登記為俄國船的「狄米特號」趕在暴風前楊帆疾駛已有好幾小時了。岸上的人看到這艘船駛近,都感到十分驚訝。這顯然是船長與船員的輕率決定,稍後卻有更恐怖的解釋。

船被狂風吹入泰晤士河口後,終於在格林威治附近著陸。調查人員上船後,發現除了舵手之外,所有的人員都失蹤了。而事後證實亦身兼船長的舵手,已神秘死亡,雙手卻被綁在舵輪上。

在死者的口袋內有一個塞了瓶塞的空酒瓶,瓶中塞了一小團隻。事後經俄國使館的一名職員粗譯之後,得知這團只是船上日誌的補遺部份,而這名職員也將他們找到的另一部份日誌譯成了英文。這幾段譯文在倫敦幾家大報上印行刊登時,引起了相當大的騷動。

報紙很快又刊出狄米特號這聳人聽聞的事件中,還有一個插曲這是由陸地上的好幾名證人供述的。這些人都同意說,船一靠碼頭,便有一頭大狗從下艙房裏跑出來,自船首跳上岸去。警方雖立刻發佈搜尋這只動物,卻一無所獲。

至於舵輪上的死者,只是雙手被交叉捆綁在輪幅上。壓在下面的那隻手與舵輪之間有一個耶穌受難家,系著十字架的鏈子卻綁住了兩隻手腕和輪輻,且再加上繩索牢系。

外科醫師,J.M.卡汾大夫在檢查之後,宣稱此人已死了整整兩天了,一名海岸警衛隊員也宣佈說死者很可能是自綁雙手,用牙齒咬緊繩結的。不用說,這死去的舵手很快就被移開了那根據報紙記載:「他忠於職守,至死方休」的舵輪處,放在停屍問裡等待驗屍。

船長的驗屍宣判自然是公開的。沒有人知道,船長自己可不可能在瘋狂的狀態下,把所有的船員都殺了。但大多數人都認為狄光特號的船長是個英雄,因此便為他舉行了公開的葬禮儀式。

狄米特號所載的貨物,是五十個內裝泥土的大木箱。木箱的收件人為倫敦的一名律師,M.F.畢頓先生,他在船靠岸的次日便上船正式接收了貨品。畢頓的委託人是以郵件方式與他洽談商務的,且在事先已付他一大筆錢,為了隱秘性與高效率,指示他應把木箱運到何處去。報紙雖一直沒有查出地點,但據悉大部份的木箱顯然是要被送往一處叫卡非的荒棄莊園去。

關於那只在船靠碼頭時跑上岸去的狗,連國外都有人關切,「防止虐待動物協會」有不少會員都想收留那隻狗。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這隻狗渺無蹤影。

在狂風暴雨中,差不多是狄米特號靠岸的同時,席渥的精神病院內有許多病人都變得極度煩躁,因此看護們隻好用高壓水管來壓製那些反抗力最強的病人。藍費竟然不是其中之一——他對其他病人的呼吼聲相應不理,依然滿足而安靜地培養他那一大群小生命。

到了午夜時分,奚靈莊園的雨差不多完全停了,但陣陣呼嘯的強風仍卷著鳥雲掃過天空,且使庭園裏的樹木都瘋狂亂舞,窗子也砰砰作響。

這時,蜜娜被陣陣風聲——或另一種微妙莫名的聲音所喚醒,本能地感到不安,便下床走進隔壁露西的臥室。

她不安地低語道:「露西——你還好嗎——?」

在黑暗中,蜜娜幾乎看不到就在她前方的那張床。

她又試一次,稍微大聲了些:「露西——?」仍然沒有回答。

蜜娜移步向前,在零亂的被褥和枕頭問摸索。床上沒有人,被褥都是涼的,露西顯然已下床好一陣子了。

突然間,通往露台的八角形落地窗被風吹開了,窗幔也不停地飛舞。蜜娜急忙上前去關窗,卻愕然地在一抹余留的閃電中看到露西瘦小的身影,穿著她顯目的紅睡袍,走離宅邸,且已有相當的距離,正爬下通往家族墓園的寬廣梯階。

又在夢遊了!

蜜娜很快地回到自己房間,匆忙披上幾件衣服,然後又為露西拿了一領厚重的披肩,便跑出去救援。

風又冷又濕,從河面上捲來了團團濃霧。飛掠的雲間歇地擋住了月亮。蜜娜憂心忡忡,找了沒多久,在短暫的月光中,她看到了露西,她就在那張常坐的的石橈上,只是這回不是坐著,而是姿態撩人地躺在那兒。

眼前的景象讓蜜娜震驚得停住了腳步。

在露西的身軀上,就在她張開的雙腿之間,蹲伏著一個高大男人的黑影而蜜娜在蒼愣與害怕中,並不確定她所看見的真是個男人還是一隻野獸。時斷時續的風飄來了一種號叫聲,是由長橈上發出的。是一個女人在無助而輕微的癰苦中發出的低吟;蜜娜驚恐地想著,可能是痛苦,但也可能是——

她擺脫了一時使她卻步不前的恍惚,勇敢地邁步前進。「露西!露西……」

那黑影一聽到她的聲音便懼伯地挺起身,轉頭注視蜜娜。至少蜜娜覺得那東西是在直視她又紅又閃閃發亮的眼睛,使她一時間不禁想著,剛才她怎麼竟會以為那是一個人。

這時,一抹烏雲又遮住了月亮。在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沈又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直接對蜜娜說話。那聲音似在哀求——不,命令她,以蜜娜從未聽過的外國話說的,可是她卻聽得懂。

那男人叫喚著一個名字——伊麗莎白。

伊莉莎由,別看我。是命令,也被服從了——因為蜜娜剛才所見的,本來就是她不想看到的……

……瞬間之後,重現的目光照出露西仍躺在長橈上,但只有她單獨一人。(蜜娜心想:我發瘋了嗎?我怎麼會覺得一分鐘前並不是只有她一人呢?然而現在並沒有人和她在一起呀!)

幸好沒有別人。因為露西身上僅有的睡衣零亂不堪,羅衫輕褪。她的呼吸長而沉重。

蜜娜憐憫地低喃著,匆匆沖向她的朋友,先幫露西整理好衣服以免她受寒,然後再為她披上披肩,用安全別針在地朋友的頸前別住。

蜜娜又脫下自己的鞋子,穿到她朋友的赤腳上。接著她扶起仍在呻吟且在半昏迷狀態中的露西,自長椅上站起身,帶她朝房子走去。

在半路上,躺在蜜娜臂膀中的露西顛了一下,慢慢地清醒過來。

露西好似依然驚駭,喃喃說道:「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不要緊了。」蜜娜試著安慰她的朋友,同時仍扶著她向前走。「親愛的,你剛才在做夢。你只是又在夢遊罷了。」

露西虛弱地呻吟道:「求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求你。媽會氣死的。」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她們已走上平台,踩著被風雨推折,躺在石板地面上的枝葉。在她們前方,熟悉的宅邸奇異地浮現在霧夜中。

「露西——伊麗莎白是誰?我有一種感覺……」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怪異的感覺,彷彿她,蜜娜,最近曾聽過某個人——她似乎非常熟悉的人——以那名字呼喚她。

「蜜娜?」露西十分迷惑,顯然對蜜娜的問題毫無概念。

「算了。」蜜娜扶著她快步前行。「算了。我們得送你上床去。」

伊麗莎白……

這次並非命令,因此也沒人聽到。那只是一聲驚嘆,由隱身在黑暗的雨中墓園,看著這一切的的這個長途旅行者發出的。

「秋米特號」航海日誌捕錄:瓦那至倫敦

七月十三日經過希臘南端的馬塔班角。船員們(五個水手、大副、二副、和廚子)似乎對什麼感到不對勁。似乎很害怕,又不肯說出來。

七月十四日我擔心船員們。他們都是穩健的人,以前也都曾隨我出航過。大副查不出有什麼不對勁;船員們隻告訴他是「某種東西」,並在胸前劃十字;大副對其中一人發脾氣還毆打他。本來怕會有猛烈的爭吵,但一切都很平靜。

七月十六日大副在早上報告說一名船員,彼特洛夫斯基,失蹤了。說不出原因。他昨晚曾守夜八擊(四小時),然後由埃布爾拉莫夫接替,但並未上床。大家前所未有地消沈。所有的人都預期有事發生,但除了說船上有「某種東西」外,便不肯多說。大副對他們極不耐煩。恐伯前頭會有麻煩。

七月十七日水手歐迦倫到我房間來,以充滿敬畏的語氣,私下向我透露說船上有個奇怪的人。他說他在守夜時,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由船艙樓梯走上甲板,然後消失無蹤。當天稍後,我將所有船員召集在一起,告訴他們說,既然他們都認為船上有別人,我們應該由船首至船尾仔細搜尋。我讓大副掌舵,其它人開始徹底搜索,每個人都帶著燈。因為貨艙裡有那麼多木箱子,根本沒有讓人躲藏的空隙。等搜索完畢後,大家都鬆了口氣,愉快地吹愎工作。

七月二十二日過去三天以來天氣很糟,所有人手都忙著張帆收帆。沒有時間害怕。船員似已忘了他們的惶恐。大副又恢復了好心情,大家都和平相處。經過直布羅陀朝海峽而行。一切平安。

七月二十四日這艘船似有厄運籠罩。已少了一個人手,而現在將要在暴風中駛入比斯開灣時,又少了一個人——失蹤。就如第一個人一樣,他在守夜換人之後便不見蹤影了。船員都很驚度,要求兩人一班守夜,因為他們害怕獨處。大副十分激動。恐怕會有麻煩,他或其它人可能會有暴烈的舉動。

七月二十八日這四天如在地獄中,風雨交加。沒有一個人合過眼。大家都累壞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守夜,因為沒有人還能撐得下去。二副自願掌舵看守,讓其它人睡幾個小時。風漸減弱,海浪仍洶湧。

七月二十九日又一個悲劇。因為船員太累,無法二人輪班,所以今晚又由一人單獨守夜。早上時甲板上除了舵手外已找不到任何人。在驚喊聲中,所有人都上了甲板。徹底搜索,但沒找到任何人。現在沒有了二副,船員部十分驚慌。大副和我同意此後都要配戴武器,以防任何狀況。

七月三十日為接近英格蘭而高興。天氣轉佳,船帆都拉上了。在疲累中歇息,睡得很熟。大副喚醒我,告訴我說守夜的二個人和舵手都失蹤了。現在只有我和大副二人可以操縱本船。

八月一日兩天的霧,未見半艘船隻。原本希望進入英吉利海峽後,可以發信號求救或找到停泊處的。沒力氣收帆,隻好順風行駛。不敢收帆,怕無法再張帆。大副土氣低沈。船員現在已超越了恐懼,耐心而面無表情地工作,決心面對最惡劣的情況。

八月二日午夜。睡著幾分鐘後被給房外的叫聲驚醒。衝到甲板上,在濃霧中什麼也看不見,撞到了大副。他告訴我也是聽到叫聲才跑上來的,卻未見守夜者的人影。又失去一人。我們可能在多佛海峽或北海中。只有上帝可以在這團似乎與我們一起移動的濃霧中引導我們;而上帝卻好像已遺棄了我們。

八月三日午夜時我去換班掌舵,但是當我到達舵輸處卻未見到任何人。我不敢離開,因此大聲呼喊大副。過了幾秒鐘後,他衝上了甲板。我很怕他已喪失理智。他跑到我身旁,啞聲低語道:「它在這兒!我昨晚守夜時看到它了,像個男人,高、瘦、駭人的蒼白。我躡手躡腳走到它身後,舉刀刺它,可是刀卻穿過它的身子,像刺到空氣般空洞。但是它在這兒,而且我會找到它的。也許在貨艙裡,在一個木箱內。我要將那些木箱一個一個拆開。你掌舵吧。」他給我警告的眼色,伸出食指按在唇上,便到下面去了。

風速漸增,我無法離開舵輪。看見大副又走上了甲板,拿著工具箱和一盞油燈,然後便跑下了艙口。他顯然是瘋了,我想阻止也沒用。反正他也傷害不了那些箱子,收據上說裏面裝了泥土,所以他怎樣敲箱子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於是我留在原處掌舵,並記下這些事。我只能信賴上帝,等到濃霧散開……一切差不多都結束了。正當我開始希望大副會平靜下來,走出艙口時,由艙口傳來了一聲尖叫,然後他便如一顆子彈般衝上了甲板。

「救我!救我!」他喊著,並在濃霧中四下張望。他的驚恐變成了絕望;他以較鎮定的聲音說:「船長,你最好也來,不然就太遲了。他在那兒,但是海可以救我脫離他的魔掌!」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跑到船舷上,一躍入海。我想現在我知道秘密了。是這個瘋子將船員們一個一個幹掉的,然後他也追隨他們而去了。上帝幫助我!

八月四日還是霧,陽光根本照不進來。我不敢到下面去,我不敢離開舵輪。所以我一整晚都待在這兒,而就在微明的夜色中,我看到它——他!上帝見諒,但大副跳海是對的。最好像個人而死,像一個水手而死在藍色海水中,沒人可以反對。但是我是船長,絕不能離開我的船。我要把雙手綁在舵輪上,而且綁上他——它!——不敢碰觸的東西。如果我們觸礁了,希望人們能找到這個瓶子,或許他們就會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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