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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動詞—紅鞋的血咒》她的右手套開薔薇
如果在你身邊時我是愛你的,而你也愛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是穿越了怎樣的歲月才來到你身邊呢?

她的右手套開薔薇

許朗



那個夏夜,有一場流星雨。

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秦潤生喜歡這句歌詞。一字一字組合在一起,排列出一種憂傷的美麗。盛大的落在地球上的流星雨。盛大的憂傷。盛大的美麗。

秦潤生在昭陽路街道轉角處的一家小餐館簡單吃過晚飯,又到那家名為玉祥的小商店買了三聽雪花啤酒一包帝豪香煙,他穿過數道小巷,散步回家。

秦潤生沒有回房間,徑直去了五樓樓頂天台。看看錶,離新聞報道說流星雨落下的時間還有二十一分鐘。

從樓頂環望,這個城市燈火滿地。幢幢高樓,每一幢樓都有很多窗戶,有的窗戶黑漆漆的,有的亮著燈,隱隱可見有人在裏面走來走去。高樓之間便是街道了,車來人往。開車行路的人,徒步的人,還有的騎單車。所有的人都在回家的路上,秦潤生想。

這是秦潤生一個人住的第三年。一個人生活雖簡單卻也孤單。秦潤生常常一個人來五樓天台,倚在欄桿上,抽煙,望天空或者俯視這個城市。

抬腕看錶,秦潤生的心有點慌了。他想,怎麼許願呢?據說流星下許的願往往能成真。想到許願,秦潤生由不得暗暗嘲笑自己,一個也算是識得生活萬般滋味的男子,竟還相信美夢成真這等事,或許當掌耳光的。然而,秦潤生究竟是要許願的。

當流星一道一道一道道劃過天際,秦潤生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祈禱:請許我遇見一個薑茶一樣的女子。



流星真的能使人覺到幸福。有人在秦潤生的身後輕聲感嘆。

秦潤生轉身,一個女子對他微笑,溫婉如玉。夜色中,她的黑髮很是好看地落在肩頭。

你好,秦潤生說。

她笑了,你好,秦潤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秦潤生煞是疑惑。

我們見過面。我叫徽容,我的好朋友江彩就住在二樓,她跟我說起過你。剛才她臨時有事要出去,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屋裏,我就來天台看流星雨了。

江彩?秦潤生沒印象,但也不必深究了。他和徽容,兩個人,在流星雨過後的五樓天台,聊天。

啤酒喝完,煙抽到只剩半包,夜也深了。

他們下樓。秦潤生在三樓,徽容的朋友住在二樓。各自回房間。



那夜之後,秦潤生和徽容便常常遇見。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如果各自生活卻總能不期而遇,每每相逢皆是言談甚歡,眼裏眸裡情濃意濃,那麼,他們的愛情要來了。

自薑茶離去後,秦潤生一直都是一個人。他愛薑茶,這毋庸置疑,但薑茶不會再回來,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他得開始新的生活。他想開始新的生活,卻遇不見對的人。而徽容,她使秦潤生沉寂許久的心生出蓮花一樣的歡悅。

終於有一天,秦潤生對隔桌而坐的徽容說,我們在一起吧。

彼時,終南山茶餐廳裡,一個著旗袍的女子在毗鄰吧枱的窗前撥琴彈著《鳳求凰》。

徽容羞紅了臉,她沉默不語。

秦潤生凝視徽容,他一字一句地說,徽容,我需要你來愛我,我也堅信,只有我最知道如何愛你,給你幸福。我們在一起吧。

但是,潤生,你的心底還住著另一個人,不是嗎?徽容一字一句地問。她看上去很緊張,似乎怕秦潤生說不是,又似乎怕秦潤生說是。

是的,她叫薑茶。但是,我想,她會鼓勵我開始新的生活。她會的。秦潤生的眼睛有些潮濕了,他說,徽容,遇見你後,我更知道,無論如何我都得好好的生活。而你,徽容,你使我相信只有愛才能拯救愛。

我想,薑茶已經原諒你了。徽容快樂地笑著說,我答應你,從此以後,我們一起生活。

秦潤生和徽容,他們相愛了。

後來,很多個夜裏,醒來看見睡在身邊的徽容,秦潤生都幸福到隱隱感覺這不真實。

幸福來得太快了。兩個人,那麼平常的相遇,那麼幾番來往,便相約此生一起生活。而電影和小說中的愛情,從來不是這般。劇中的男女主角,不經一番轟轟烈烈的磨折,沒有幾回回蕩氣迴腸的糾纏,便不能得到愛。

然而,生活畢竟不是電影。飲食男女,平凡如同萬千草芥之一枚,哪來的那麼多千迴百轉呢?兩情相悅,便盟約一生恩愛歡好,靜看春秋輪轉,這才是平凡人的生活吧。秦潤生想。

愛來了,幸福來了。一切是如此的迅疾。似乎不可思議。卻也無可非議。



柴米油鹽,衣食住行,這是瑣碎而真實的生活。秦潤生和徽容,這對相愛的人,他們過的有滋有味。

朝暮相對都還嫌不夠,他們夜夜繾綣如膠似漆。當她的唇合著他的唇,當他的身體覆住她的身體,兩個最愛的人敵人一樣抵死纏繞,時間在剎那凝固,凝固在最歡快的時候。

即使在最歡快的時候,秦潤生都忍不住想褪去徽容右手上的紅手套。

徽容的右手總是戴著一隻紅手套。怒放的薔薇一樣的顏色。

天氣暖和的時候,徽容的右手戴著一隻紗質的紅手套。薄薄的,但看不見右手肌膚。摸上去很柔軟,秦潤生記得以前薑茶也是戴過手套的,而徽容戴著手套的手和薑茶的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者說,徽容戴著手套的右手,和任何一個戴上手套的女人的手沒有區別。而天氣寒冷時,徽容會在薄紅手套上再套一隻厚的紅手套。即使睡覺,也不取下。

秦潤生不知道徽容為什麼右手總是戴著紅手套。他很想知道。她卻從來都是微笑著避而不答。

即使在最歡快的時候,徽容都能很清醒又及時地阻止秦潤生探向紅手套的手。

秦潤生想,她的右手一定藏著一個秘密。驚天的秘密。



和徽容一起生活的第181天,是秦潤生的生日。

他沒有像往年那樣邀了一幫的朋友喝酒歡鬧,而只和徽容呆在家裏。她在廚房哼著小調快樂地忙碌,他偶爾被她喚去幫著做點什麼,之後又回到客廳看電視。

徽容說要把秦潤生喜歡吃的菜都做給他。秦潤生笑了,小傻瓜,隨便做兩個吃吃就好,幹嗎一定要做那麼多,似乎以後沒有機會吃了似的。她只是微笑,繼續忙碌。

秦潤生終於電視也看得煩了。現在的電視節目越來越叫人頭疼,難看到慘不忍睹。他找了樸樹的CD來聽。他喜歡樸樹,樸樹所有的歌他都喜歡。兩張CD二十三支歌,秦潤生都聽了個遍徽容還沒有把飯做好。他終於忍住沒有發火。自薑茶離去之後,他已經很學會了不發脾氣。他繼續聽樸樹,《我愛你,再見》,單曲循環播放。當播到第七遍時,徽容終於把飯做好了。

一桌子,滿滿的,都是秦潤生愛吃的。

她深情凝望他的眼睛,祝他生日快樂。

他們說著情話,吃菜,喝酒。

秦潤生愛喝酒。他一邊盛讚徽容的菜做得好,一邊不停地同她碰杯。她皺著眉頭說不能再喝了。她說她醉酒的樣子好難看。秦潤生說貴妃醉酒越發風情萬種嫵媚撩人。

你真的很想我醉嗎?

是的。親愛的。我想親親我的醉美人。

徽容不再言語。秦潤生舉杯,她也舉杯。終於醉了。

秦潤生扶她到床上。

他的手慢慢的探向她的右手,紅手套。

驀然記起,徽容曾鄭重地對他說,如果愛我就不要動我的紅手套。

猶豫很久。秦潤生慢慢的褪下徽容的紅手套。



你看,右手和左手沒有什麼不同。徽容幽幽地嘆息。她明明已是爛醉如泥的。可是她望向他的眼睛明白地告訴他,她很清醒。

徽容說,我有一個秘密。你一直都想知道的秘密。紅手套就是我的秘密。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秘密。

她緩緩的揚起右手。

緩緩的。右手,從指尖開始,一寸一寸,在空氣裡消融。又一寸一寸,那麼緩慢而迅猛,她的肩,她的頸,她的臉,她還在微笑。她微笑著消失不見。

「啊……啊……」秦潤生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中還有她的紅手套,怒放的薔薇一樣的顏色。他的手中只有一隻她的紅手套。

她在他面前一寸一寸地消失不見。這很不可思議卻又千真萬確。

這是一件很恐懼的事。她在他面前一寸一寸地消失不見。

紅手套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以前這裏二樓可有住著一個叫江彩的?

秦潤生來到他和徽容相遇的那棟樓,叩開門,向房東探問。自從和徽容相愛後,他們就搬離了這棟樓。而江彩,是徽容那個住在二樓的朋友。先前秦潤生有想過看望一下江彩,每每徽容都推說她不在家而作罷。

江彩?房東皺眉回憶了許久,肯定地說,沒有這個人啊,怎麼了?

就是那個在夏天經常穿紅裙子的女孩子,住在二樓,秦潤生不甘心地問。

江彩喜歡夏天穿紅裙子是徽容說的。秦潤生曾問徽容,你住在二樓的朋友是哪個啊,我怎麼沒一點印象呢?徽容笑著說,就是那個在夏天總是穿紅裙子的。

穿紅裙子的?房東疑惑了,二樓就三戶,都是男的啊,並且都是老房客了。

秦潤生愣了。



秦潤生心神不定地回到家,他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徽容消失在空氣中這是真的,但是她的紅手套還在,這證明一切都是真的,他們曾共同生活了181天。那隻紅手套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放在窗前的那隻紅手套找不到了。秦潤生明明放在窗前的桌子上了。

事情越來越玄。不可思議。

江彩。江彩。江彩。秦潤生又想起了徽容所說的江彩,他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江彩,江彩,江彩……薑茶!

江彩。薑茶。

秦潤生呆了。

那夜,秦潤生好不容易入睡後,一陣風來,吹開了窗子。他想起身去關,徽容卻先他一步閉上了窗。

徽容說,你所看見的,所感覺到的,那些快樂或者疑惑,都是真的,潤生,都是真的。

徽容一步步走近他,微笑著,她說,潤生,我很感謝你一直都記得薑茶,即使另結新歡,她也不過是薑茶的影子。可是,你不該如此好奇。薑茶的秘密都在她的日記裡,那是她年少時最痛苦的一段回憶,你怎麼可以撬了鎖去看?是的,她在回家的路上被兩個混蛋侮辱,可你為什麼要去揭開她好不容易掩上的傷口呢?是你的好奇逼死了她,讓她無法面對你,面對自己最真心的愛。

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忘記你,比你對她的思念更十倍強烈地思念著你。一個人死後,她的肉體會被焚化或者掩埋土中,可是她的影子還活著。很多人看不見,也不相信,可是,潤生,自今夜後,我知道你會相信,相信我,薑茶的影子一直都在。影子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手指上,於是我們一直用紅手套保護著自己的手。可是潤生,你學會了不輕易發火,卻始終都學不會不好奇,你的好奇其實是你對愛的懷疑。為什麼你要褪下我的紅手套呢?你使我的手指見了光,使我的力量消失解散,使我不得不再一次離開你。

潤生,你太好奇了,始終都不相信我給你的愛。如果在你身邊時我是愛你的,而你也愛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我是穿越了怎樣的歲月才來到你身邊呢?潤生,我愛你,再見!

秦潤生哭了。像個孩子一樣。他是哽咽著醒來的。

徽容。薑茶。她們彷彿從沒來過一樣消失在他的生活裡。

窗外是深秋的夜裏越來越緊的風聲。

大風聲。彷彿不曾發生,太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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