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繁衍了幾年，又繁衍了幾十億個後代，然後他也沉睡了。

睡的很香，睡的很沉。

直到不久之前。

也就是……嗯……反正就在剛才，夜不知道是多久之前。

他被驚醒了。

據說，君主消失了。

夜有些情緒。

他的思維很簡單，情緒也很簡單，他只有兩個情緒，一種是恐懼，這種情緒幾乎所有個體都有，害怕自己會消失的恐懼，這種恐懼是驅使所有種群前進的基本動力。

但大部分的個體，都只有恐懼這一種情緒。

夜有兩個。

除了恐懼以外，他還有，憤怒。

為什麼他生下來的那一天，會出現一個很老的同族，告訴他，他叫夜，他不是它，他是他，它是用來形容野獸和石頭的，夜不是野獸，也不是石頭，夜和其他的同族不同。

為什麼不同？

其實夜只有一個不同。

就是他擁有憤怒的情緒。

後來，夜發現了。

有許多和他一樣，都有名字的個體，這些個體與其他個體，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同，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但是這些個體往往只有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特殊之處」。

比如有的個體，有一點好奇心。

夜不懂，因為夜沒有好奇心，他也不知道好奇心是什麼。

還有的個體，有憐憫心。

夜也不懂，什麼叫憐憫？

有的個體，繁衍的速度很慢，非常慢，幾天才能生下一個後代。

夜不明白，這也叫不同之處？這也叫特殊之處？太可笑了，繁衍的這麼慢，他怎麼沒滅亡呢？

還有的個體，能認出藍色。

這個很厲害，夜承認很厲害，因為夜不知道什麼叫顏色，一切在他的感知力都是黑或者灰的，藍色是什麼顏色？夜不知道，但是夜覺得那一定很漂亮。

如此種種。

所有所謂特殊的個體，就是有一點很小很小的特殊之處。

夜並不懂這些特殊之處到底有什麼用，但是他發現，當這麼多擁有特殊之處的個體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似乎能做一些很複雜的事，雖然這些事的含義，夜也不懂。

總之，在聽說君主消失的時候，夜憤怒了。

他的憤怒傳達給了另一個個體，這個個體也有點特殊，他的特殊，他比其他的個體更容易恐懼。

夜很喜歡這個特殊的個體，因為夜覺得恐懼比什麼都有用。

那個個體將恐懼放大了，然後更多的個體變得更加恐懼。

幾億個個體恐懼了。

還有一個個體，有好奇心。

他忽然好奇，為什麼我們要恐懼？

又有三個個體，他們是同一代母親生的，他們繼承了母親的一個特質，就是疑惑，他們開始困惑，為什麼君主消失了，為什麼呢？

各種念頭形成了連鎖反應。

所有個體都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就像夜，他就和六個個體緊挨著，他的一點動作和情緒，都能影響到身邊的六個個體，然後六個再影響更多，形成了一陣風暴。

風暴過活，所有本來都放棄思考的個體開始思考。

所有已經進入休眠的個體都蘇醒過來。

風暴颳了過去，又颳了回來，刮到天邊，又刮回了夜這裏。

夜更憤怒了，為什麼要刮回來？

就這樣，周而復始。

………………

孟凡感受到了那一點細小不易察覺的波瀾。

然後他轉過頭。

看到了在暴行者的滾滾大潮當中，有一個暴行者，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不論身邊的暴行者怎麼洶湧，那個僅僅只是五劫神王的暴行者，就是一動不動。

「數字」漣漪就是從他那裏開始擴散的。

然後，那個暴行者抬起了頭。

看向了孟凡。

是真的，看向了孟凡。

通過那雙天藍色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孟凡。

孟凡邁開了腳步。

他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應該摧毀這個暴行者。

可是他的腳步剛剛抬起。

又一陣漣漪出現了。

數千丈，另一個暴行者忽然站住了，一動不動，然後左看右看，臉上，居然露出了一點茫然的神色。

半個呼吸後。

第三個漣漪出現了。

第四個。

第五個。

一個接一個。

密密麻麻！

好像大雨傾盆，在大地上點綴出了一圈圈的墨花。

甚至……有些絢爛。

中央大帝沒有孟凡這種演算能力，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些漣漪的存在，但是他發現孟凡的表情出現了變化，於是他也順著孟凡的目光望了過去，然後看到了那些一動不動的暴行者。

中央大帝，也察覺出了一些異常。

異常來自……那些站住不動的暴行者的雙眼。

他看到了……光澤。

那些暴行者的眼眸裡，有光芒。

在孟凡的眼中。

漣漪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暴行者，站住了。

另一端。

黑元奎也注意到了異狀。

很快，幾十尊巔峰神王，都注意到了異狀。

因為……暴行者大潮，趨於停滯。

大量的暴行者站住了腳步，然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黑元奎和幾十尊巔峰神王。

這一剎那。

黑元奎，和幾十尊巔峰神王，都生出了一種……恐懼。

因為，這些原本在他們眼中只是行屍走肉的暴行者。

似乎，在，思考。

十幾個呼吸之後。

超過半數的暴行者，都站住了。

只有小部分的暴行者，還處於一種如同野獸般的完全依靠本能行事的狀態，對這些來自八王宇宙的神王發動進攻。

中央大帝看向孟凡。

孟凡的心，越發沉重。

「領袖不是某個個體，領袖是一種演演算法。」孟凡輕聲道。

下一個剎那。

大量的暴行者忽然散開！

一億又幾千萬的暴行者，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思想、個性，他們不再跟隨洪流浪潮，而是隨著各自的意志，奔往了不同的方向。

但他們的目的，還是八王宇宙！

這些暴行者雖然散開，但只是要躲避黑元奎和幾十尊巔峰神王，以及那些鎮防廳傀儡和菱形石柱組成的壁壘，他們在繞行！

如果這些暴行者匯聚成洪流，聲勢固然浩大，但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些暴行者被殺光只是時間問題，最可怕的，就是這些暴行者散開了。

在孟凡的眼中，所有數字開始劇烈變化，而且毫無規律和秩序可言，這就意味著，這些暴行者沒有了一個領袖，一個規則，他們完全從一個整體，變成了無數個獨立的個體。

而這些獨立個體，在此刻，擁有者相同的目的。

踏入八王宇宙。

這個相同的目的無法把他們聚成洪流，他們按照自己的演演算法，自己的角度和軌跡向著八王宇宙衝擊而去。

場面，失控了。

那些菱形石柱雖然橫亙幾千裡，但在如此眾多的暴行者面前，這些菱形石柱所能阻擋的範圍其實相當有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幾十尊巔峰神王，四十個鎮防廳傀儡，加上黑元奎、孟凡、中央大帝，能夠斬殺的暴行者，也相當有限。

眼看著大量的暴行者沖向八王宇宙的壁壘，黑元奎的表情是震驚的。

「難道，真的沒有任量，能阻擋黑水異族的腳步？」黑元奎喃喃自語，忽然他面容猙獰起來：「擋住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去！」

鎮防廳傀儡和幾十尊巔峰神王也有些茫然了，只有極少數的一些聽到黑元奎的命令，立刻散開，去追殺暴行者。

隨著暴行者大潮散去。

孟凡與中央大帝，也顯露出來。

幾十尊神王中，金鼎王、玄德武、煙蔑虛同時看到了孟凡。

他們的表情也很凝重。

雖然三人，並不知道這些暴行者究竟是什麼。

這些年來，意義世界對於黑水異族的態度呈現出嚴重的兩極化。

一邊是那些在前線親眼見過黑水異族的道主，認為黑水異族可能就是這一次輪迴紀元的最終寂滅，可能沒有任量能夠阻擋黑水異族摧毀已知世界。

一邊是在意義世界高枕無憂的道主們，認為這只是一場被誇大了的瘟疫。

他們的態度，都可以理解。

深居在意義世界，位高權重的道主們早就變得安逸享樂，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力量能夠威脅到他們，也許是慣性使然，也許，是自欺欺人。

但所有親眼見過黑水異族的人，不論是誰，不論是否了解黑水異族，都會感到深深的恐懼。

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這種恐懼。

包括黑元奎。

包括，孟凡。

黑元奎再次下令，幾十尊巔峰神王終於動了，衝過去追殺散開的暴行者，可就算暴行者聚集在一起，他們不斷的殺，也要殺很久很久，這股大潮當中，暴行者的數量太多了。

此刻，這些暴行者散開，想要屠殺乾淨，更是難上加難。

孟凡看著一切。

這，就是黑水異族。

意義世界有史以來，遭遇過的最危險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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