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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真》11. 傷痛極處忘卻身,稚子有因出家門
再說那空色和尚,被林承照一記無形湮滅籠罩,雖然仗著頸間的一百零八顆白骨念珠自爆,躲過了混沌壓身、屍骨無存的下場,但也被炸成重傷。

如今的他,一身光明正大的佛門功夫已然被破了個乾淨,甚至用密宗採補之術打下的根基都被動搖,加之林福的死破了他的許諾,使得他的本命精元一時間被天道規則壓製到了極限。

於是,空色和尚原本寶相莊嚴的臉變得黯淡無光,甚至連眼窩、面頰都深深地陷了下去。再配上一身破破爛爛的僧袍,簡直就是落魄至極的遊方和尚。

拚命疾馳,不斷轉向,空色和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飛了多遠,轉了多少個彎,當他最後一口真元耗盡之時,才被迫停下遁光。

這裏是一處荒山,四下裡不見人煙,只有一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地通向大山深處,證明著還有人從這裏經過,以空色和尚現在的處境,如果沒有人及時趕到,他便很有可能成了野獸的果腹之食。

「一心妖道……你個小雜毛,佛爺……佛爺遲早要把你打入九幽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空色和尚的眼前閃過那身明黃色的雙龍法袍,不由得怨氣衝天地念叨著。

恍恍惚惚間,他看見幾個穿著樸素的樵夫從山上走下,背著小山般的柴禾,卻是有說有笑。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弱弱地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一個耳力頗為不錯的樵夫聽到了人聲,好奇之下帶著同伴趕了過來。俗語雲「盛世佛亂世道」,雖然現在天下並不太平,但在此處未有兵火之地,尊佛的風俗依舊如前。

一名樵夫放下肩頭的柴禾,快步走了過來,躬身施禮:「阿彌陀佛,這位禪師,您這是……」

「貧僧……貧僧與一妖道鬥法,不幸遭人暗算,流落至此,本命精元損傷殆盡,還望施主搭救一番,貧僧感激不盡。」空色和尚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回答,只是臉上那悲苦之色愈發的濃鬱。

三個樵夫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點點頭,由一人背起和尚,其餘兩人分擔了三捆柴禾,輪著班的向著山下行去……

……

臥虎莊這邊,林浩宇被打了十八下,十八下之後,他的屁股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林承照揮揮手,然後便讓眾人將林浩宇從祠堂帶走。

胡亂地將林浩宇扔在床上,這班刑堂弟子便飛快地離開了二房的內宅,似乎在這裏多呆上一刻,便會被林浩宇的晦氣所沾染,在他們看來,此事乃是因林浩宇而起,若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林家也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

林浩宇的母親林王氏默默地走進屋中,看了看躺在床上、無意識傻笑的林浩宇,輕輕地嘆了口氣,吩咐心腹丫鬟去熬上一鍋燕窩粥,自己便往書房去了。

「宇兒如何了?」看到王氏過來,林承博便趕緊問道。

「身子骨是沒事,就不知道為何,總在傻笑。」王氏說完,便抹了抹眼淚,這打在兒子身上,卻是痛在娘的心裏。

「唉,」林承博嘆息了一聲,「先讓他靜一靜吧。」

此事的因果有一部分在那林福身上,但站在林浩宇的角度,這事情和他也脫不了乾係。林承博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別鑽牛角尖就好,但家族會如何處置林浩宇,卻不得而知了……

林王氏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出去。沒過多久,丫鬟小心翼翼地敲開房門,拿著一封書信低聲說道:「照四爺完成大陣,就回天符宗了,臨走的時候給您留了一封信。」

林承博霍然而立,一個箭步衝到丫鬟身邊,伸手奪下信件,二話不說撕開了信封,丫鬟見狀,不敢久待,轉身出去了。林承博顫抖著拆開信封,發現其中只有一瓶丹藥、一封只有幾句話的信:

二哥見字如吾:

二伯已去,還望二哥節哀,承照師門另有要事,不得盡孝於靈前,望二哥好生料理二伯後事,莫寒林家子弟之心,莫墮林家意氣膽魄。瓶中有丹藥二枚,其一助你突破煉體中期,其二助浩宇拓其經脈為用,以便萬難之時留全性命。

泣別,勿念。

四弟照敬上。

看著這一封簡短的書信,林承博的淚水終於再也抑製不住,淚水噴湧而出,整個人跪倒在書房的門口,雙手捂住了那張堅毅的臉龐。淚如泉湧,透過指縫滴落到地上,在那張薄薄的信紙上留下一個個圓形的印跡……

……

雖然已是年節,但臥虎莊卻沒有半分年節的氣氛。

震天的哀樂在臥虎莊的上空緩緩飄散,林家二房老太爺、先天境界強者林偉義的停屍下葬之日終於過去了,披麻戴孝的林家,給整個臥虎莊填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霾。

結束了忙碌的林家諸人稍稍安歇了,但林家的上層卻仍舊忙得焦頭爛額。

首先,就是徹查所有非林氏血脈成員,林偉義的死,實在是讓林家方寸大亂,這林福本也有自己的計劃,早已經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在這林家之中,若非出現了那個大和尚,改變了林福的謀劃,等過些時日,這林福說不得便會猝然發難。

其次則是林家二房之事,作為林家之中僅次於長房的龐然大物,應林偉義老爺子的遺言,閉門思過十年。不過林承博已然無心爭奪家住之位,所以家族權利對於他而言可有可無,而二房家的那位「林浩宇少爺」,也被傳為了是罪魁禍首,在這臥虎莊之中,他的名聲已是臭不可聞。

而事實上,有關林浩宇的處置,在這些大事處理完了之後,也該開始了。林浩宇之事並非是他個人的事情,還牽扯到了王家和張家,事關重大。

此刻,林浩宇五心朝天地端坐在二房後院的中央,在他的身後,林承博面色肅然,就在日晷的指針指向午時牌的瞬間,他以最快的速度為林浩宇服下一粒靈丹,然後雙手分別抵在林浩宇的後腦與背心。

一股澎湃的真炁從林浩宇的頭頂灌入,在雙手十指、中指與中丹田之間反覆穿梭;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澎湃的藥力從林浩宇的腹中湧起,開始配合著那股真炁的引導,試圖在佈滿屍氣的經脈中留下一絲縫隙。

林承博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藉助藥力,配合著自己的真炁,為林浩宇的經脈拓寬那麼一點點,使得真炁得以流通;只要在屍氣與經脈之間開出一條微不足道的縫隙,就能使真元通過,讓林偉義為孫子留下的保命招數得以發揮。

在看過林承照的信件之後,林承博便知道林浩宇會面臨什麼,根據這林家的家規,林浩宇這事,恐怕很懸。

林承博的腦門上很快流出汗水;那汗水從一開始的幾滴,慢慢匯成了小溪一般;顯然,林浩宇體內的屍氣之難纏,已然遠遠超出了林承博、甚至是林承照的預料,那足以助林承博突破到煉體中期的藥力,甚至無法在屍氣之中翻出太大的浪花!

就在林承博即將無力為繼的時候,一隻溫熱的右掌貼到了他的後心,一股同源同質的內力順著他的後心湧入,在經過丹田轉化,進入林浩宇的體內。

林承博隻感覺渾身為之一松,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直到這時,他才分心轉過頭,正看見林承恆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他微微一愣,有些局促地說著:「老三……」

「閉嘴!老老實實地為這混小子打通經脈!別浪費了二伯的那份內力和老四的那番苦心!」林承恆有些咬牙切齒,「如果我不來,你肯定會把另一顆丹藥也餵給這個混蛋吧?」

林承博苦笑了一下,轉過頭去開始專心為林浩宇打通經脈,算是默認。

可憐天下父母心,孩子犯的錯哪怕再大,又有哪個做父母的會真的忍心將孩子活活打死?

一名築基期巔峰、一名煉體前期的強者合力之下,林浩宇體內的經脈終於有了流通內力的資格。但這並不意味著林浩宇有了練習內力、乃至修真的天賦——即便是尋常人的經脈,也比這一點縫隙寬了不知道多少倍。

感受著體內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感,林浩宇的眼圈瞬間紅了,這種感覺,也只有他在吸進油燈的一點火星後,才有過那麼一瞬間。

修鍊!

他的心裏也只剩下了這個念頭。

「滾起來吧。」林承恆冷淡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疲倦和一絲厭惡,而林承博,則早已耗盡了內力開始打坐恢復。

林浩宇沒說什麼,他只是站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兩頭。

「三弟……」林承博調息了片刻,便開口了。

可林承恆卻冷淡的打斷了林承博的話:「處置馬上就要下來了,你讓這小子早做準備為好,等離了林家,可沒有人能夠護得了他了。」

聽到林承恆的話,林浩宇也意識到了家族的處罰將會是什麼,而林承博的臉上更是失去了血色。

在林承照將信件和丹藥交給自己的時候,林承博便就意識到了這處罰:林浩宇定然是要被逐出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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