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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 下》第二十一章
這女人真是沒有任何邏輯可言,或者她有?

他不知道,他無法正確的思考,可是他曉得,就算他現在過去,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會改變什麼。

就算她真的在乎他,他依然會是她的累贅,她的包袱。

他捏緊了表,盯著她看。

她維持那個姿勢,維持了很久很久。

海風一直吹著,明月從海面上升起。

他沒有注意到,只是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終於不再顫抖,直到她將腳放了下來,他看著她的行為與動作,確認了他的猜測。

然後,她轉動鑰匙,重新發動了車,繼續往前開,還是沒回頭。

他額上青筋又抽了一下,感覺心頭再次被捏緊,但這一次,憤怒不再,隻留下堅定的念頭。

她想走,他會讓她走。

他起身,將手錶戴回手上,爬上小山坡,走回那明亮又溫暖的屋裡。

當天晚上,他住在屠家,第二天搬到了耿家。

耿家不在城市裡,地大屋寬,周圍都是自家土地,就連鄰居都是耿叔的女婿,看似田園農家的屋舍內外,建置著最高級的保全設備。

他才到,紅眼的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把山上的器材都搬了過來,開車的是莫磊,那男人幫著他將器材與儀器全都裝設好。

他和莫磊道了謝,忍著沒問那女人的下落,但他主動說了。

「她去了剛果。」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只是繼續手邊的工作。

莫磊走了,又幾天,屠勤幫他送來需要的材料,告訴他。

「她在哥倫比亞。」

又一個星期,傑克來了,臨走前隻說了四個字。

「阿拉斯加。」

他繼續做著他該做的工作,他能做的工作,他從來不曾開口問,但那些來送貨的男人,總是會讓他知道她在哪裡。

剛果、哥倫比亞、阿拉斯加——

土耳其、柬埔寨、威尼斯——

紐約、上海、新德裡——

短短一個月,她幾乎跑遍全世界。

他專心的做著自己擅長的工作,將那些男人送來的材料加以製作、成型、測試、改造。

他強迫自己每天專心的工作、規律的運動,從不回應他們說的關於她的消息,但那些男人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一天,甚至是耿叔和他說的。

那男人趁他在健身房練舉重,晃了過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兒子要我轉告你,他在阿吉特勒克,那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匈牙利。」

還沒想,他已經反射性回答,然後才猛然僵住,高毅放下手中的重量,滿身是汗的坐了起來,看見那男人雙手抱胸的斜倚在門邊,露出潔白的牙齒,沖著他直笑。

忽然間,領悟這男人早知道他一直都曉得她在哪。

耿野笑看著他,抬起握成拳的右手,用左手食指敲了手腕兩下。

顯然,薑還是老的辣。

他有些尷尬的用左手遮握住了右手手腕上的表。

「放心,我不會和那丫頭說的。」耿野將手交抱回胸前,瞧著他,噙著笑問:「你還需要多久?」

他看著那老傢夥,啞聲開口。

「十天,」他頓了一下,擰著眉頭,改口:「一個星期。」

耿野點點頭,隻噙著笑,道:「需要什麼,和我說一聲。」

他需要她待在安全的地方,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想找到莫光,而莫光在那該死的狩獵遊戲之中。

雖然不想承認,可那女人真的該死的擅長她的工作。

他不可能也無權要求她回來,所以他只是點頭和耿叔道謝,示意他心領了。

耿野見了,沒多說什麼,隻告訴他,「夏雨來了,在實驗室,你先去沖個澡再過去。」

說著,那男人就走了。

高毅起身回房,走到浴室沖澡,卻仍有些煩躁。

他的手錶從兩個小時前就無法顯示她所在的位置,他一個早斷一看,他知道她在哪裡,一直都知道。

阿吉特勒克在匈牙利,那裡有長達好幾公裡的石灰岩地下洞穴,甚至一路從匈牙利延伸到斯洛伐克,是另一個該死的適合當狩獵遊戲場所的地方。

不是每個場所都已經被廢棄,而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那些地方的危險性。

她兩個小時前就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那地下洞穴太深,深厚的石灰岩隔絕了訊號,她一進去他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他沒有辦法待在實驗室裡,所以才會到健身房。

她很好,他知道。

紅眼的人和她在一起,耿念棠和她在一起。

他閉上眼,握著表,深呼吸,等到情緒穩定下來了,才抓起毛巾,擦乾自己,穿上衣服,回到那新架設的實驗室,和那女人討論起最新得到的實驗數據。

【第七章】

埃及,開羅

十月了,這裡還是熱的像火焰山。

熱風夾帶著沙塵,教人吸的每一口都發乾。

一下飛機,烏娜就忍不住想拿頭巾遮住摳鼻,她離開斯洛伐克時,哪兒都開始下雪了,大風雪。

十月雪,不是沒見過,但一天連降十幾度,也夠嗆得了。

她的身體都還沒適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開羅。

氣溫,三十度。

而她知道,這地方一入夜,氣溫一樣會一路降到十幾度。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但她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和另外兩個男人扛著大量的設備與器材上車。

埃及是阿浪的地盤,他和鳳力剛就是一對活寶,一路鬥嘴,要是在平常她早笑著同他們一起鬧著玩了,今天卻只是任那些話語左耳進右耳出,安靜的看著窗外景物飛逝。

車子一路往前開,到了旅館之後,鳳力剛下了車,不讓她幫忙,隻道:「丫頭,你別忙了,瞧你一副快掛點的模樣,屠鷹他們的班機還要幾個小時才會到,我們明天才會出發到地頭去,你先去房裡睡一覺吧。三〇六號房。」

說著,他把房間鑰匙扔給了她。

她接住鑰匙,沒多客氣,抓著自己那袋簡單的行李,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

這裡不是什麼五星級豪華大飯店,雖然有五層樓,卻連個電梯也沒有,但至少還算乾淨。

她被分到的房間面對大街,房裡沒有中央空調,只有一台老舊的冷氣,而且它不會冷,她乾脆的關掉了它。

除了窗簾遮不住的陽光,這屋子裡只有簡單的傢俱,和懸在天花板上,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年的吊扇。

她打開那吊扇的電源,它吱了一聲才開始慢慢轉動。

娜娜瞧著它,覺得自己好像也變得和它一樣老舊,她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裡衝去一身塵沙,這裡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就連冷水的部分也是熱的,但怎麼樣都比她體溫低。

她把自己清洗乾淨,隨便套了件背心倒在床上睡覺。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響,它雖然會動,也確實帶來了些許微風,但她很快仍睡出了一身汗。

她熱醒過來,看了下時間,才過了一個小時。

這裡是下午三點,老家那裡已經是晚上九點。

九點,平常這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準備要上樓洗澡睡覺了。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手機,叫出耿叔家的電話,她看著那個號碼,又退了出來。

過去這一個多月,有時候,她可以從紅眼的工作人員口中,聽到一點關於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住在耿家,在那兒架設了實驗室,沒有堅持要回山上。她知道,他每天作息都很規律,天天運動,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她知道,他的研究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知道,假日人手不夠時,他會到桃花的餐廳幫忙。她知道,他適應得很好,過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從來沒有打聽過她。

一次也沒有。

她應該要死心了。

他不是真的需要她,距離遠了,時間久了,什麼也淡了,還是眼前摸得到、看得到的人真實。

遠在天邊的人,就像浮雲一般,久了,總是會消散。

她看得多了,卻仍覺心酸。

她將手指滑過手機,輕撫著桌面上那個戴著眼鏡專心工作的阿獃。

只是喜歡而已,不是愛。

如果她不和他連絡,他很快就會忘了她的,她知道。

她會變成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個曾經很在乎,卻漸漸想不起臉孔的女人,然後連相處的細節也開始淡忘。

四十七天了。

很快就會變成四十八天,然後五十天,六十天,半年,一年……

很快她也會把他忘了,只要她把這張偷拍的照片刪掉,幾年後她也會想不起來他判底長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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